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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梦中乱神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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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莳看向自己一众难以维持形态,长得七扭八歪的同类们,无奈的打断他们的关心。
“有人告诉我,虽然我们是死定了,但有件事是我们能做到的。”
她手指苍天:“只要那些神仙依旧踩在人族头上,就会有无数人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成为我们的同类,届时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我们能把天捅个窟窿,至少也能让他们惊惶,让他们知道,暗处一直有人注视着暴行,即将归来向他们展开复仇。”
她提到死亡时众人没什么反应,毕竟实在想不出比现在更差的处境。
但提到天上的神仙,就有些人露出愤恨的神情,他们在生前曾无数次的祈祷,祈求各路神明庇佑,祈求老天开眼,却从未得到回应,若神仙不存在也就罢了,只能嘲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自己是如此懦弱。
死后他们通过甄莳得知一二天庭之事,这群寄生虫引导人族供奉香火功德,却对他们的苦难视之不见,自然咬牙切齿。
哪有白拿人好处,该办事的时候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三岁小孩都明白。
“妈的,早该这么办了!害人不浅。”
男人义愤填膺,挥出扭曲的拳头以示决心。
“俺莫文化,听小妮儿你咧。”
大叔习惯性的挠了挠只剩半边的脑袋。
“死都死球了,还怕再死一回?干就完了。”
暴躁的阿姨挥舞着锅铲似的手臂。
“我爱的人还在世,我想保护他们,我加入。”
温文尔雅的青年这样说到。
神智混沌的灵魂碎片也受到鼓舞,发出含混不清的声调,围着甄莳旋转。
一位维持正常人形的少女走到甄莳跟前,拥抱住他们共同的“神明”。
“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因为我不喜欢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不欠他们的,没有救助的义务,就像当初他们对我的求救无动于衷。”
少女早已用死亡与难以忍受的世界划清界限,她将脑袋埋入甄莳怀中,汲取并不存在的温度,声音微弱如蚊吟,隐约带着哭腔。
“但我渴求有价值的人生,即使生前没有做到,不是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单纯为了我自己的愿望。”
群情激奋的场面突然出现突兀的抽泣声,白云伸手摸向自己脸,湿乎乎的,是她在哭。
她好没用,动不动就哭,怪难看的。
记忆戛然而止,过去的幻想消散,甄莳出现在她眼前。
“我和清醒着的四十九名同类一致同意,用尽最后的力量打上天庭。”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白云匆匆擦干眼泪:“那你上次干嘛拒绝我。”
“因为我刚刚得知了你的故事,相当敬佩你的作为,我们为之前的鲁莽感到抱歉,对不起。”甄莳向她鞠躬致意。
白云听到过去,郁闷得很,一个两个都晓得自己的来历,只有她一头雾水,不知道打哪里来,又要去干啥,脸登时就拉下来了。
她也明白,甄莳主动将她拉入记忆,就是看准了她的恻隐之心,把她拿捏得死死的,怎么想怎么不爽,可看过记忆后,她确实没办法置之不理。
好像很久之前自己曾做出过类似的事情,今日之事不过是昨日的某种延续,她沿着惯性做出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的决定,最后奔向万劫不复。
说实话,白云其实挺舍不得的,舍不得青枫鸿雁流照君他们,特别是青枫,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一声叹息。
白云沉默许久后,正准备答应甄莳的请求。
她忽然听到耳畔昙花传来青枫急促的呼喊。
“白云!不要答应——”
青枫非常想立刻赶到白云身边,但他走不开。
阴魔现身的同时,引爆了它在人妖两界夹缝处埋下的魔气,在人界边缘炸开了一道裂缝。
一道狰狞的黑暗不断吞噬着发出濛濛光亮的武器,人界本就稀薄的灵气和生机不可逆转的涌向无尽的虚空,好似破碎的沙漏。
驻守边界的修士和妖族,有一个算一个全堆在裂缝处,更有宗门直接把祖师留下的镇派仙器请来的。
问题是,在场的没几人能开启这些仙器,这样下去究竟是天先崩裂还是地先塌陷还未可知。他只能留下。
青枫突然通过昙花看见白云那边的情况,他下意识的开口制止,他在害怕,却不知为何。
“白云!不要答应——”
连他自己也惊讶,自己一惯行事稳重,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怎么刚才差点吼到破音。
青枫怕她不肯听劝,冲动行事,紧接着又补充到:“事后我会尽力给出让你满意的说法,请相信我。”
他放低声音,语气接近于祈求:“就听我一回,好吗?”
白云迟疑,最终将对不起还了回去,主动挣脱阴魔构建的幻境。
她拒绝的时候还防备了一手,生怕被抓住破绽成功控制,但并没有,反倒让她产生小人之心的惭愧,不敢直视甄莳坦荡的双眼。
“阴魔的目标是天庭。”醒来的白云简单说明前因后果,虽然她半天也没闹明白为啥。
洛月皱眉,视线转向魔气旋涡正中的阴魔,紧急传音给鸿雁。
白云见他如此郑重,愈发不解,也跟着召出大锤警戒。
他们对付不了阴魔正常,没道理传说中牛逼轰轰的天庭对付不了,没准还能给天庭的大佬们冲一波KPI呢,最多让阁主他老人家受点罚。
罚,罚他丫的,她烦得要死,把锅统统甩给掉线状态的叶浮生,实在是无辜躺枪。
收到消息的鸿雁立马紧急联系阁主救命。
仙妖两界衰微,连带着障壁也变得稀薄,阴魔说不定真的能突破障壁,一旦泄出的仙气打破三界的平衡,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们已经没有能补天的神明了。
阁主没有回音,连乐子人流霜也没声响,太蹊跷了。
流照君听见一声闷哼,是鸿雁扯下系在脖子上的锁链,锁链的末端还滴答着粘稠的黑血。
此锁链为阁主亲手炼制的,毁去它能起到警示作用。
他当然还没觉得事情严重到需要自己这个万年替补出场,这一出属于他的私心,挣脱锁链只是第一步,但之后怎么做他还没想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要亲自去一趟。”其实想得是一去不复返。
无名阁,狗都不待。
“再等等。”流照君劝阻,共事有些年了,她还不至于听不出潜台词。
“但愿顺利。”鸿雁耸肩。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另有盘算,天庭那群老王八蛋吃心眼子长大的,仅凭阴魔就能将人界边缘撕裂,他自然不信。
听着来自洛月的最新汇报,鸿雁的表情整个裂开来,阴魔整那么大阵仗,拼死一搏是为了人族的未来?
嗤,多可歌可泣,正能量纯度溢出。
有病吧?
白云听完洛月的解释,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阴魔支线任务升级成拯救世界的主线任务了。
洛月极力阻止,手段尽出不惜动用残破的本源。
“如果你只是要审判恶极之人,我不会阻拦你,甚至可以帮助你寻找合理的办法。”他叹息,眼底却是死水般的平静,“我不知你为何执意破坏障壁,若你执意如此,请恕在下不会留情。”
阴魔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笑得身体不住颤抖,悲愤到极点,魔气浸染的利爪直掏向洛月的心口,穿心而过。
“听听,多悲天悯人的口气,这话你们阁主说得,白云说得,唯独你万万说不得,哪怕你用了白云的两三成努力,我也当你是真的有心无力,可你偏偏冷眼旁观一切,难道看着人族挣扎求存的可悲模样很有趣吗?”
“你与那群默许天庭行径的帮凶又有什么分别?”
洛月没有为自己解释,淡淡的抓住利爪,力度正好弹开,仅仅让她后退两步。
他的核心,是一片空洞。
“这就是你背后之人探求的秘密,你们的猜测不算错,我的确仍有余力,却为了自保而缄默。”
“你!”利爪带起一片金色的血液。
面对这一爪,他没有做任何防御,他越是这样,甄莳越觉得他虚伪可憎。
恨吧,不幸跌落绝境,失去得救的一切可能,恨他至少能让阴魔在最后发泄怨恨,毕竟比起面对难以捉摸的命数,显然面对他这个具体的敌人更轻松。
跟不上节奏保持沉默的白云听到他的呼唤,回过神来见洛月的长发正一点点染上霜色,向她伸出左手。
“我为上古洛书残卷器灵,需被生灵持有才能发挥实力。”
白云不会阻止别人解决,也不想亲手置之于死地,特别是在他明摆着另有秘密的情况下。
洛月没有催促她,将心思放在限制阴魔行动上。
甄莳死去,被赠与寿数的李想们大概率无法存活,或者甄莳得偿所愿把天捅破,把更多的无辜者卷入混乱,她讨厌只有屎味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或者一开始便是她的一厢情愿,就像洛月曾提醒她的,无论怎样阴魔都没有得救的希望。
一道代表持有的契约在她手背上显现。
白云看向符文,奇怪,明明自己从未见过它,却莫名的可以理解它的含义,又无法用言语解释清楚,一头雾水的水几乎沁进脑袋里,搅成一团浆糊,让她头痛欲裂。
洛月本不对白云能完美使用他抱有太大期望,他从诞生以来,除伏羲大神外,仅有两三人勉强激发出他的力量,不过是为了摆脱天道加诸于他身上的禁制而已。
她竟真能助他冲破桎梏,大大超出他的预期,可惜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当即施术将阴魔带离人界边缘。
回过神来,白云看向仿佛开了无敌状态的洛月,挠了挠头。
厉害不?智商换来的。
白云作为持有者自然嘲讽拉满,她这种高攻低防玩家但凡给挠一下立马血条减半,被迫以攻代守。大锤乱砸法对付没有实体的阴魔好似捶在棉花上,她趔趄向后退了几步,反而差点被她扯进魔气的漩涡里。
越打越憋屈,只能勉强让阴魔不再靠近,头一回挥舞锤子当手酸收起白费力气的锤子,回想起无良上司压榨她画的咒符,以灵力纸,以血为墨在半空中现场画符,争取把阴魔暂时冻在原地。
光瞧着别人以血为引的帅气,白云怕疼只割了手指尖,每次一点一点的挤血,克制不住的生理性两眼泪汪汪,ma的,还有这种鸡掰事情,阁主,加工资。
阴魔血条倒底多厚,快来个GM,这里有挂逼,嘶,嗷。
白云硬着头皮割开手心,灵力全开,以她为中心刮起狂风暴雪,直指阴魔。
很快,她连吐槽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行动的心思都没有了,阴魔这个层级的敌人仅仅困住一刻便几乎熬干了她的灵力,只是机械的一遍遍的重复画符的动作。
目睹甄莳被重创时的惨状,她是真的于心不忍,可作为加害者的她,实在没有资格流下两行假惺惺的鳄鱼眼泪。
大家都不是不讲道理的坏人,为什么一定要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阵晕眩后,再一睁眼已身处山林。
洛月从半空下落,站到白云身边:“我已把阴魔钉在人界腹地,剩下的便交由天道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