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陶陶寻壑

61、第十一章 天魔宗（1）

　　岁月流转，四年光阴悄然流逝。

　　四年间，江湖出奇得平静，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突然一日，隔离海外州与大荒州之间通天彻地的巨大混沌冰墙，在寒荒岛玄丹山的位置上，轰然裂开一道缝隙，浓重的漆黑魔气自缝隙间汩汩冒出，不消数日，海外州所有生灵尽数萎靡不振，昏昏然有垂死的迹象。

　　已返回断壶宫多年的上官心心得知消息后，带着月见夜以继日赶往寒荒岛探查情况。

　　混沌冰墙无边无际向四方延伸，延伸到目所不及的苍茫远方。

　　寒荒岛玄丹山顶的位置，巨大冰墙上一道上入苍穹，下达海底的丈许宽裂缝，汩汩冒着漆黑魔气，并且伴有清晰可闻的碎裂声，裂缝向四面八方一丝一丝极为缓慢地崩裂推移。

　　距离裂缝还有百余丈远时，上官心心已再不能向前挪动一步，汹涌喷出的魔气气浪将她牢牢阻住。

　　然而上官心心的眸中却泛出奇异的希冀光彩，十指掐诀，指尖儿催动灵力穿过层层气浪，向更深更远的裂缝内部探寻，虽然很快便被汹涌的魔气冲击出来，上官心心还是激动得整个身子微微发抖。

　　因为她感知到冰墙裂缝的深处不再是静谧寂寥的大荒州，那里充溢着各种各样的气息，有灵气，有魔气，有妖气……还有一些她难以分辨的复杂气息。

　　五年来，她苦苦寻找各种方法想要穿过这道混沌冰墙，皆无功而返，如今，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丝希望。

　　上官心心收了灵力，回身环顾整个海外州，眸中的光泽一点一点敛了下去。

　　可是魔气对凡人的影响太大了，连草木都逐渐枯萎衰败，她只能设法在此处设下一个结界光罩，尽量减弱魔气对海内万物的侵扰。

　　但是，毕竟她能力有限，这个结界光罩维持不了太久，想要彻底解决魔气的侵扰，则需要找到最根本的原因。

　　然而最根本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天魔石吗？

　　她又望向那道汩汩冒着漆黑魔气的裂痕，神色间说不清是忧愁还是困窘。

　　陆沉已足足沉睡了五年，看样子还会继续沉睡下去。

　　亦师亦友的兄长再不能提点她什么，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去做，她只能跟着自己的心走。

　　可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妹妹上官青锁。

　　四年前的那场悲剧，让上官青锁和易斩冰之间彻底没有了希望，自那以后，他们两人消沉了好几年。

　　隔着千山万水默默思念着彼此，却再也无法相守。

　　命运，属实太会捉弄人了！

　　如今，虽然两个人都看似平静下来，可是心中的伤口却永远都不能复原了。

　　这个时候，让她如何舍下妹妹远行而去？

　　正自思量间，裂缝处突然涌出更加猛烈的魔气气浪，冲击着整个山顶天昏地暗，昏暗之中传来一道肃然语声：“宗主，此道裂缝乃七天前自行裂开，不知是劫是幸？”

　　之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自行裂开？”轻笑一声：“看来时机到了。”

　　上官心心在听到那道冷冽的嗓音时，整个人剧烈一颤，明明可以冲口而出的名字，却因为喉咙发紧牙齿打颤，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丝声响，只有绝美的双眸在无可比拟的灭顶紧张之中，迅速续满泪珠。

　　汹涌的魔气在眼前逐渐散开，映入眼帘的是两道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

　　一道身影身着黑紫锦衣，腰间束着一条狼首金扣腰带，面容黑瘦冷肃，颧高鼻窄，眉间一道深深的凹痕，愈发显得整个人阴寒狠辣。

　　另一道身影一袭墨色锦衣，衣摆处是金丝绣成的莲花图案，花间祥云盘龙栩栩如生，束腰玉扣雕着眦目龙首，衣领袖口皆有金色莲花暗纹，头戴束发金丝嵌珠莲花冠，脚踩黑面白底龙纹长靴，眉如利剑，目若寒星，英俊绝伦如冰玉雕成，却一身煞气纵横天地，目光扫向四周时，带着利刃般凛冽的寒光。

　　“一扬——”

　　上官心心牢牢盯住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唯恐一个眨眼他就消失了，一声嘶喊裹着多少理不清的纷繁情绪，踉跄着脚步猛扑向他怀里。

　　一道气浪猛地扫来，砰一声打在上官心心身上，她倒退着趔趄了好几步扑通跌坐在地上。

　　月见急忙上前扶她，她却只是瞪着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身影，不能理解，也不敢置信地低唤一声：“一扬……”泪珠跌落眼眶，一滴接着一滴簌簌滚落。

　　“她是谁？”

　　墨色锦衣男子收了掌心流转盘旋的魔气，微微偏头询问一旁的黑紫锦衣男子，冰冷的目光却始终凝在上官心心的面上，寒星般的眸子里浮出一丝浅淡的困惑。

　　黑紫锦衣男子谨慎地看了一眼上官心心，指尖光泽闪了闪，轻触眉心少顷，双眼一亮，恭谨回道：“宗主，她是您尚未过门的妻子，亦是另外一朵冰莲。”

　　“哦？”墨色锦衣男子微微眯了双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上官心心，唇角泛出一抹凉薄的笑意：“我的眼光还不错。”

　　随即收回目光，冷声道：“回吧。”言罢，化作一道黑光闪入冒着滚滚魔气的裂缝，消失不见，黑紫锦衣男子亦随后跟着消失。

　　“一扬——一扬——”

　　上官心心不顾魔气的冲击，一次又一次冲向喷薄魔气的裂缝中心，又一次又一次被汹涌的气浪震飞出去。

　　最后她终于没有力气了，只能扶着巨大的冰墙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敲着冰墙表面，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

　　七日后，上官心心在寒荒岛上设好隔断魔气结界，然后返回断壶宫，像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每天平平静静处理着宫中事务，甚至在不久后的端午节时，还跟妹妹一起开开心心地包了粽子。

　　端午节那夜，上官青锁有生以来第一次把姐姐灌醉，醉得一塌糊涂的两姐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边饮酒一边相对落泪。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两姐妹背靠背坐在院中的桃树下，各自望着泛着朦胧天光的天边，仍旧狂饮不歇。

　　“姐，去找他吧。”

　　寂静了许久之后，上官青锁突然浅浅笑了一下，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上官心心饮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唇角颤了颤，却没说出什么来。

　　“姐，此生，也让我守护你一次，也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情。”

　　上官青锁狠狠饮了口酒，明明笑着，眼中却潸然淌下泪滴，嗓音带着尽力压抑的哽咽：“姐，让我来守护断壶宫吧，我保证，一定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咚的一声，一滴泪珠落入酒杯里，上官心心默默看着杯中荡起的小小涟漪，半晌，点了点头：“好。”

　　魔界。

　　合虚山。

　　一袭雪白衣裙的上官心心手持长剑迎风立在山顶，山风吹得衣裙猎猎飞扬，对面不远处，一只外貌如猛虎身形如巨牛的凶兽正在嘶吼咆哮，正是上古凶兽穷奇。

　　此凶兽是被天魔宗宗主亲自设下禁制豢养于此，因为禁制只对凶兽有效，所以她才能顺利来到此处。

　　七天前，上官心心利用上古乾坤镜反噬各种能量的神力，成功穿过混沌冰墙魔气气浪翻涌的裂缝，来到了混沌冰墙的另一面，魔界。

　　此处原本是荒芜莫测的大荒州，如今已彻底沦为魔界的领土。

　　魔界并非她想象中的荒凉恐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更没有魑魅魍魉到处肆虐。

　　整个魔界跟凡间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凡间有的东西，魔界一样不少，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居民大多散发着或多或少的魔气、妖气、鬼气，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气息，只是没有人气。

　　但市井间依旧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比凡间还要种类复杂，很多东西她从未见过。

　　比如一种长得像海螺的东西，拿到手里才发现根本不是海螺，而是可以旋转打开，然后里面会弹出一只小巧玲珑的双头怪鸟，红眼白喙，吱吱乱叫，吓得她差点丢在地上。

　　还有一种细长如铁钉般硬挺的物件，整整齐齐摆在摊位上，拿起才发现软得橡根毛虫，她随手就丢了回去，然而落到摊位上时，又即刻恢复成硬挺的铁钉模样，她完全不理解，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街上茶楼里说书先生醒木一拍，魔界发生的各种大事，便在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下，变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趣味谈资。

　　连续听了三天之后，上官心心基本理清了魔界的大概情况。

　　五年前的一天，天魔石出世，大荒州突然化为魔界的领地，然而群龙无首，到处群魔混战。

　　四年前的一天，天魔宗新任宗主出关，带领天魔宗众魔扫平整个大荒州，不出一年，大荒州便成为天魔宗的地盘。

　　之后的三年，天魔宗宗主带领自己的魔军四海八荒征战，鸟族、鬼族、妖族等等势力先后归顺天魔宗，不愿臣服的部落，大多在天魔宗魔军的铁蹄下化为尸山血海。

　　如今天界众神陨落，凡界偏安一隅，魔界除少数部落仍旧不愿臣服铁血手腕的天魔宗之外，其他皆已成为天魔宗的附庸。

　　天魔宗势力滔天，汹汹然有吞并三界的气势。

　　而阻隔凡界与魔界的混沌冰墙又在不久前自行崩裂，天魔宗扫平凡界恐在不久后提上日程。

　　这位纵横魔界，使万魔俯首的天魔宗宗主，自然就是被天魔石魔化的轩辕一扬。

　　上官心心早已推测到轩辕一扬已被魔化，只是她从不愿承认罢了。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将崇尚自然之道的轩辕一扬魔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她都想不明白。

　　如今魔化后的轩辕一扬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作为天魔石之主的他，只会在天魔石的引导下魔性越来越重，曾经的魔界之主天魔宗宗主混芒，一心想要统治三界，这股执念也将会转移到如今的天魔宗宗主轩辕一扬的身上。

　　至于那道阻挡凡魔两界的混沌冰墙，想必是天界最后的手段了，而这几年来混沌冰墙可以安然无恙，也并不代表天魔宗宗主无计可施，想必只是他还没空出手来处理凡界的事情罢了。

　　如今，却不同了。

　　如何才能阻止他，她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拥有这个能力。

　　但是她仍旧会拼尽全力一试，她不知道自己的胸怀是不是足够广博，广博到囊括了三界苍生，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她想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她想找回属于她的那个他。

　　对战面前凶猛残暴的上古凶兽穷奇，就是她在魔界迈出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此战，关乎她能否顺利见到轩辕一扬。

　　天魔宗坐落在大荒州耸入云霄的猗天苏门山上，整座山峰都是天魔宗的宫殿楼阁，传闻那些宫殿群美轮美奂，构造精致得无与伦比。

　　那里禁制奇绝，想要踏入猗天苏门山山麓都很难，更何况想要见那里的天魔宗宗主了。

　　一个外族之人，不会有人替她通报，如果硬闯又只是跟下面的守卫周旋，根本无济于事。

　　更何况，魔界里的魔气会消耗掉她大量的灵力，滞留越久灵力越匮乏，她没有太多时间跟下面的人周旋，只能另寻他法。

　　之后她在说书先生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天魔宗宗主喜欢豢养各种凶兽，近来最喜欢一只豢养在合虚山的上古凶兽穷奇，无聊时以观看魔卒与穷奇对战为乐，坚持越久者封赏越丰厚。

　　但可惜，迄今为止，未有一名魔卒可与穷奇大战一刻钟以上。

　　天魔宗宗主因此放下话来：能与穷奇对战一刻钟者，赏千金；两刻钟者，赏万金；三刻钟者，赏百万金；四刻钟以上者，宗主亲见，封为护法。

　　所以，她必须坚持半个时辰以上，才能见到他。

　　一场大战打得天地为之失色，穷奇扇|动着巨大翅膀蛟龙一样穿云破雾咆哮，尖利的利爪间是可怖的血红，那都是上官心心的鲜血。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她体力越来越不支，灵力越来越匮乏，闪躲穷奇追击时已不再那么灵活，一身雪白衣裙早已染成血红色，好似她原本就穿着一身鲜红似血的长裙。

　　终于，四刻钟到了，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眼见穷奇尖利的利爪抓向自己咽喉，她拼着灵力散尽的风险，将所有灵力灌注剑身，欲抵挡致命一击。

　　毕竟，她不能让自己在这个关头死掉，那样就太无语了。

　　然而，剑身的所有灵力还未激荡出去，盘旋在空中的穷奇便被一股巨大气浪冲击出去，穷奇四爪朝天砸在地上，溅起漫天灰尘，它痛苦地嘶吼了一声翻过身来，欲再次攻击时，却不知看到什么，低低呜嗷一声，转身灰溜溜跑了。

　　巨大的爪子踩在地面上，呼咚呼咚，震得整个山顶都在颤动。

　　上官心心身上所有的气劲一泄，手中长剑跌落在地，整个人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她一动不动侧卧在山顶，艰难地眨了眨眼，朦胧的视线尽头，看到一双黑面白底的龙纹长靴，上面的龙纹金光闪闪，像似随时可以腾跃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