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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是我师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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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号人从明灭峰回来后身中灭魂寒毒,半个月间陆续毒发身亡,坚持最久的也不过撑了将近二十天。
唯有一个人是特例,所有中毒的人里面,只有时依起死回生,一月后病情完全康复,行动几乎与常人无异。
这么一来,时依无可避免的成为修仙界所有宗门的焦点,各大宗门纷纷揣测,乾焰门说不定研究出了什么解毒秘术,却怀揣私心不肯分享给别的门派。
大大小小的宗门接连派人过来探听消息,口头上说的是探望讨教,实际上都是为了打听乾焰宗究竟是怎么救回时依的,以及时依究竟死没死。
乾焰宗内,七八个宗门派来的上百名弟子,此时坐在大殿两旁铺设的桌案间。等待宗主司空青过来的间隙,上百张嘴免不了吵吵嚷嚷聊些有的没的。
滕笙负责安排乾焰门弟子招待客人,前前后后忙里忙外的应付,还得注意不能短了对待客人的礼数。
讯风宗一名弟子与旁边那人碰了杯酒,闲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听说半个月之前,皓阙泽那妖孽偷偷跑回乾焰宗,奔着时依卧房去的!你们说时依没死,会不会跟那妖孽有关?”
立马有人道,“我看很有可能嘛!两人以前还是师兄弟呢,听说那是奚夜跟时依关系还挺好。妖界邪法秘术那么多,奚夜又成了妖皇,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法子把人救活,也不是没可能嘛!”
旁边一人摆摆手,“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四大宗门联手攻打奚夜的时候,乾焰宗领头的弟子,那就是时依啊!奚夜记仇回来弄死他还差不多,救他?脑子抽了才会做这种事!”
“照你这么说,时依不顾师兄弟情分带头动手,我要是奚夜,回来也只能是报复他啊,还救个啥啊!”
“时依这人,半妖杂种一个,修仙界本来就没什么人看得起他,当初只有两人把他当宝贝似的供着,一个是他师尊,一个也就是奚夜了。如今倒好,连奚夜都跟他反目了,啧啧啧……”
“我听说时依修为高深,是修仙界最近几届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而且长相脱俗姿容绝世,怎么会没人看得起他?”
“长得再好看、修为再深厚有什么用?抵不过血脉里的低贱啊!那时依根本就不是什么人族,他是人族女子与狐妖生下的杂种,半人半妖的血统啊!”
“据说当年,时依他娘还是司空青夫人的侍女呢!那女子长得妖媚,性子也淫.贱,有一回居然想爬上司空青的床。这事被人发现了,她在乾焰宗待不下去,这才跑到妖界找了个狐妖嫁了!”
“半妖之身本来就够下贱了,还摊上这么一个笑柄母亲,也难怪别人对他有那么多非议!”
“那后来司空青怎么又收他做了弟子啊?心也真是够大,不怕夫人生气吗?”
“谁知道呢?没准人家司空宗主,实际上对那狐媚货色有意呢哈哈哈哈……”
那人穿着离岳宗弟子服,笑声响得半个大殿都听得见,周围几名弟子也跟着窃笑。
一名女弟子端着茶走到这群人旁边,那离岳宗弟子以为是来侍候茶水的,伸手要接,女弟子却揭开盖子,直接将茶水泼在他脸上。
一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几名弟子拿着剑站起身,怒声道,“找事是吧?你们乾焰宗怎么招呼客人的!”
汪盈盈一手托茶盏一只手叉腰,杏眼圆瞪,半点不露怯色,“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跑进来,我们乾焰宗都当成客人招待!对待那种吃着别人家的酒、还要非议别人家弟子的人,那就只有茶水招呼!”
几名弟子吵吵嚷嚷,眼看就要拔剑动手,滕笙挡在汪盈盈面前,拱手客客气气对众人施了一礼,“今日诸位登门拜访,想必也不是为了打架来的,大家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和气才是。”
那群人本来就是为了探听时依消息而来,如今人还没见到,要是大打出手的确不合适,既然滕笙给了这个台阶,他们也就收了剑骂骂咧咧坐回去了。
汪盈盈才不管那么多,瞪了那群弟子一眼,扯着滕笙袖子道,“师兄,你刚才没听到,他们侮辱时师兄的话可难听了!我们等会儿叫上几个小师弟,把他们抓过来打一顿吧?给他们套上麻袋,他们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滕笙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温声道,“简直胡闹,他们又不傻,早晨发生争执,晚上被人抓出去打,还能猜不到是谁干的吗?”
汪盈盈嘟嘴,又凶巴巴的横了那群弟子两眼。对面几人见她挑衅,也不甘示弱,故意拔高声音冷嘲热讽,“不愧是修仙界鼎鼎大名乾焰宗,还真是人才辈出!一个半妖杂种,一个杀人狂魔,就连端茶递水的小弟子,都不知礼数把茶水往客人身上泼!厉害厉害!真是厉害得很!”
汪盈盈闻言,怒气冲冲又要跑上去吵架,滕笙拽住她将人按回身后,声音难得带了点冷,“诸位毕竟身在乾焰宗,说话还是不要太难听为好。”
那人道,“我们说话怎么难听了?时依不是半妖杂种,还是奚夜不是杀人狂魔?震引宗与坎澜宗满门被灭,尸骨成山流血漂橹,这种泯灭人性的惨事,难道不是奚夜那杀星干的?”
“这位道友所说的确是事实,但是,众位是不是忘了,在这之前,是四大门派率先灭了奚夜全族?”
清冷低缓的声音,恰似一阵清风入殿。
四周忽然静了许多,上百号人从殿内各个角落探头,往大殿门口望去。
时依腰侧配着灵剑,剑鞘是与他道袍一样的雪白颜色,银簪挽发青丝垂坠,信步走来广袖飘飞。俊逸的脸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眼波微转间透出几分出尘的淡漠。
不疾不徐的步调,时依径直走到方才骂人的那名弟子面前,微微垂目,骨子里的清冷气质,让他现出几分睥睨姿态,“按照道友方才的说法,奚夜灭了两大宗门,是十恶不赦的杀神。而四大门派将羽族赶尽杀绝,就是理当如此可以忽略不提了?”
那弟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一座大山压在面前,顿时失了方才的气焰,支吾半天竟说不出话。
他身后一名弟子高声道,“区区妖族,灭了也就灭了,怎么能跟我们正派宗门相提并论?再说,那奚夜杀光两大宗门还不够,谁都看得出来,他接下来必然会对讯风宗、离岳宗下手。如此嗜血残暴的妖孽,当初迫害他的四大宗门,他必定是一个也不会放过!这种狠角色,你还要替他说话吗?”
时依挑眉,一只手按在剑上,摩挲剑鞘的花纹,“被灭族的是奚夜,不是这位道友,如果你经历了和他一样的事,未必会比他更冷静。奚夜所为,四大门派所受,不过因果报应罢了。”
那弟子道,“哼,时道长真是好笑得很,言语之间处处维护那妖孽!要不是你身上还穿着道袍,我差点以为你和他是同一个阵营的!”
时依淡淡道,“据理力争而已。而且,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师弟。”
那弟子面红耳赤,还要与他争论。
时依觉得多说无益,扭头对滕笙一阵耳语,滕笙上前几步,脸上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容,“抱歉,今日宗主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没办法出来见各位了。让各位白跑一趟,滕笙代替宗主在这里道一声歉。”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吵嚷抱怨,又往门外张望一会儿,见当真没有半点司空青的影子,也就陆陆续续往外走了。
汪盈盈心里还没气过,趁众人出去的时候,悄悄伸脚,将之前与她吵架那名弟子拌了一跤。
那弟子匆忙爬起来,虽然生气,但时依与滕笙一左一右护着人,他也没法,只好一脸晦气甩袖走了。
汪盈盈心情好了不少,本想抱时依一下,看见那人淡漠的脸色,终究不敢,转身扒拉滕笙袖子,扭头问时依,“时师兄,师尊临时有什么急事啊?”
时依踢开脚边一块小石子,负手缓缓往前走,“小别回来了,现在正在和师尊师娘吃饭呢。师尊命我将你们接过去,说是大家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
汪盈盈一听竟然是为了司空别,顿时垮下一张脸,“怎么是他啊?我真是服了,我能不去吃饭吗?好不容易清净了半年,我还不想看见那个魔头。”
小别是司空青的儿子,大名叫做司空别。司空青一共收了五个弟子,五人性格各异,但总体来说都还算乖顺。唯有司空别,仗着父母宠爱,说话做事总是高人一等,动不动尾巴一翘就欺负别人。
小时候他与别人一样,非常看不起半妖血统的时依,总是带头欺负人家。后来奚夜拜入师门,与时依同吃同住,将人保护的死死的,还经常为了时依跟司空别打架,两人隔三差五打的头破血流。
后来年纪增长,司空别对时依的偏见少了很多,可见面之后还是阴阳怪气,总带着几分让人不舒服的轻蔑。
半年前司空别到了年纪,按照宗内规矩出门游历。本来至少得有个一两年才能回来,不过一个月前乾焰门大批弟子中了灭魂寒毒,司空别写信说刚好联系到一批上好丹药,于是立即动身买下救命丹药马不停蹄运回来。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灭魂寒毒毒性如此可怖,他还没能将药送回来,中毒的弟子就死得只剩时依一个了。
时依漫不经心拂开面前树枝,双目微敛竟是在出神。滕笙见他面色有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担心,小别年岁不小了,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你。”
时依摇头,看向树荫下结伴飞掠的两只鸟,“我不是在想他。”
滕笙道,“那你刚才在想谁?”
时依不答。
他只是想起,刚进入乾焰门那些年,虽然有司空青庇护,很多人还是将他视作半妖杂碎,总是在私底下嘲讽他欺侮他。
直到有一天,他被几名管事弟子安排去扫台阶,在毒辣的太阳下扫了两个时辰,那几人却总说他扫的还不够干净,逼迫他一遍遍重来,将乾焰门外望不到头的台阶扫了一回又一回。
后来他坚持不住了,眼前昏黑满头大汗往旁边倒,一只手接住了他,一人脱掉外衫顶在头上,为他投下方寸阴影。
他眯眼瞧去,那人少年模样,与他身量差不多高,俊美的五官尚且青涩,笑盈盈的低头看他,“小道长,你在这里扫了这么久,是在修炼什么奇奇怪怪的功法吗?”
时依挣扎一下,那人却将他搂的更紧,他只好道,“不是,他们说我扫的还不够干净。”
那少年挑眉,抽走他掌中扫帚,随手扔在一旁,“那估计是他们眼睛瞎了。小道长,我背你上去。”
突然被人关心,时依慌的手足无措,但他晒了太久,的确没什么力气走路,犹豫一番,还是趴在少年背上,让对方背着他一步步踏过台阶。
少年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在妖界,皓阙泽的魔宫之中,有一只小孔雀陪你玩了两个月?”
时依脑袋有点晕,少年的后背稍显单薄,却非常沉稳舒适,他一时想不起来那只孔雀,趴在对方肩头,闷闷道,“嗯……好像有吧……记不清了……”
少年似乎有点失望,按住腰侧双腿紧了紧,脚下却仍然步步沉稳,“你走了三年,他很想你。听说你现在过得不太好,所以,他过来保护你了。”
时依低声“嗯”了一下,耳朵里却越来越听不清对方的话,只能模糊记得几个音节。片刻后双眼缓缓阖上,竟是过于疲惫,趴在少年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