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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靠!她叫李什么来着? ...

  •   五月春光灿烂,万户人家熬过苦冬,在新暖中挣扎着站起来,掰着手指掐算日子,不知这年还能活到几时。

      赏春是富贵人家的特权,但不是所有贵人都有这个心思去观览春光。
      总督府中在内间伺候的丫鬟水灵机巧,掐准了时间,敛帷推窗,让鸟鸣和春日透进来些,温水和松江棉布制的擦脸巾都备好了,只等着夫人起身换衣。

      陶铮坐在椅子上,由她们摆弄好发髻首饰,早饭摆在旁边暖阁,秘书处副处长和饭桌一同在隔壁等着。
      她有些恍惚,脑仁一阵朦胧的浑噩,陶铮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昨日所见那人那屋,到底是梦境?亦或是真实?
      所见所闻所知,皆超出了她的认知,相比于这种一时间无法应对的怪像,还是眼下的境况更容易掌控些。

      秘书处副处长吕勰持有通行证,从外头大门一路到后院都畅通无阻,他拿来了一沓整理好的文件,报告道:“大总统一号布告中颁布的新约法全部条例都在这里,大部一致,少有增补。此外,机构变更和官员任免变动的名单也随例附上。”

      “好,多谢吕处长,您费心辛苦了。”
      吕勰忙微躬脊背,谦道:“陶夫人客气,另带总督大人问候,总督明日返城,今日事务请夫人多劳。”
      “请带话回先生,视察劳顿,务必保重休养。”

      “是,夫人牵挂心意,卑职一定带到。”吕勰此间话毕,随即神色一转,请示道,“寇敏将军等今日中午即到,我已着人迎接,六国饭店的房间也已经安排好了。诸事顺当,只是有一件,来时听闻华令恺又被捕了。”

      听到这个消息,陶铮脸上经过丈量的笑容一下子崩一半:“他又干什么了?”
      “这回是反对新总统选举法,连着继续抗议选举法中刨除女子选举权。”
      陶铮闭上酸涩的双眼,满脸透着一股绝望之色。

      去年颁布《选举法》时,因法条中只赋予了男子选举权,遭至女界政团集体抗议,彼时还是议员的华令恺做了介绍人,将女界参政同盟会的议案提交议庭,除了小部分议员支持他,绝大部分都骂他“没事找事”“毛头小子瞎胡闹”。
      去年都未能通过的议案,今年还头铁,也就他是独一份了。

      华令恺多少有些身份,大总统那边不好下杀令,暂时没什么危险,陶铮也无法在此时触总统逆鳞,听过消息后便暂放脑后,叫人招待吕副处长,自己在饭桌上翻看起来新的官员任免。

      中枢机构基本改门换面了,设了政事堂,立了左右丞相,一干迁调都是老熟人,却有一个人的变动有些令她意外。
      裁撤秘书厅,改做内史监,原秘书厅副秘书长杜叔钟升为内史长。
      大总统的一切动作,都愈发印证了她的推测猜想。

      政治阴云累叠如山,不知最后是傲立群峰,还是崩塌如洪,如此背景下,总督府的上午异常悠闲,亡故原配所出的公子小姐们乐得父亲后院清净,只要在年轻继母那边走个过场就行了,他们丝毫不担心备受父亲器重的继母生出几个和他们争权的子女。

      他们清楚得很,这一对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为方便进退而为自己的同盟扯一张婚姻大旗罢了,父亲纵然大权在握,徐郎半老风韵犹存,小他二十二岁的陶夫人却对他毫无男女之情。

      少爷们猜测陶夫人做总督夫人,也许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分走家产,他们也不在意,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有陶夫人在,父亲总会挣来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资财。

      朱家异常和睦,少爷小姐们甚至有些不谙世事,他们日常读书玩乐,到点吃饭,到点睡觉,但女主人陶铮并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下午三时,她乘轿车亲往六国饭店,接湖北将军寇敏及其亲随亲眷过府用晚餐。
      除护卫外,寇敏夫妇以及亲随张惠明夫妇一行四人,两对夫妻受邀前来,毫无特别防备。

      陶铮满怀歉意举杯笑道:“实在不巧,前日总督外出视察练兵,几位到了,他却不能亲自迎接,本说明日回来再行招待,但你们今日来,接风洗尘宴怎么推到明日去呢?我忝居家主,代为款待诸位。”
      寇敏马上接话道:“陶夫人过谦了!实在过谦了,总督府您要做一半的主,您在,也就是朱总督在了。”

      一顿饭边吃边聊,等天黑才止,宾主尽欢,寇敏夫妇言谈周到,旁边张惠明的夫人寇玉儿也慢慢活泛起来,只一个张惠明不怎么爱说话。

      天暗似墨,两辆轿车在街上慢吞吞地开着,护卫骑马在侧,车外冷清,车里热闹,寇敏多喝了点酒,有些不好说的话借酒劲才说:“我与黎副总统之间隔阂甚深,这是众所共知的,可不服他的也不光我一人啊,我们进步军拼死拼活地在前头打,最后让他捡了个大便宜,摆个老好人的样子,四处戳弄揽权,黎副总统看我们不顺,想动手,那么湖北掌兵权的将军,他得撸一半!
      我不打算陪他玩了,因着前朝共事时的那点私怨,再加上如今政见相左,他就总以为是我要害他,怕是年老糊涂了。”

      寇敏这厢大谈职场苦闷,把苦水吐了个遍,那厢护卫头马被面前突然出现的队列给惊得一阵嘶鸣。
      军政执法处派出两分队,灰黑的军装配小枪纹样,护卫长一下子就认出来者何人,训练有素的军士动作整齐划一,迅速持枪瞄准,总督府护卫抢控局势,肃声道:“总督车辆,避让!”

      对方毫无惧色,并不退让,拱手抱拳道:“奉大总统密令,兄弟,得罪了!”
      话音刚落,行动接连而至,对方不顾枪口猛扑过来,子弹打碎了车灯,路上除皎皎白月和子弹放出的火花外,再无其他光亮。

      出乎执法处的意料,总督府护卫的反击并没过分激烈,双方看似你来我往的狠拼了一场,实则敷衍至极,车内的寇敏一下子就醒了酒,本能地缩身自保,刚蹲下去没多久,便听浑厚的一声:“夫人,多有得罪!”

      下一瞬,车窗碎裂,碎晶样的玻璃泼洒陶铮一身,她抬臂转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另一侧车门就被强行破拆,车门摇摇欲坠掉了一半,两名执法处队员扯着寇敏的裤腰,下了他的枪,将人扥了出去。
      后车上传来一阵女子惊叫,咚咚撞击声后,举枪反击的张惠明带着半臂鲜血被人拖出来,执法处队员四人一组,以最快的速度将寇张二人塞进了准备好的轿车中,短短数分钟内,便完成了一场高效迅速的抓捕。

      两位夫人惊魂未定,快步跑来,哭问不止:“陶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您可得救救人啊!”
      陶铮用帕子紧紧盖住被碎玻璃划破的手背,强做镇定,安抚道:“放心,我马上找人去探问,你们随我回总督府,具体事务,等明日总督回来,再做计划。”

      二位夫人别无他法,全心信任陶铮,在惊惧忧心中过了一夜,第二日就急忙来问:“有消息了吗?陶夫人,这隔了一夜,我都怕……”
      “您放心,昨晚我派人问过了,只是对方奉总统密令,多问一句也不肯说,您二位再等等,总督回来时即去遐瞩楼,我已经派人去候着了,到时把此事向总督通报,他去觐见总统的时候,说不定能问问。”

      陶铮手上包着帕子,眼底乌青,面容憔悴,寇夫人一听她的话,心中安定不少,诚谢道:“多谢夫人奔波,我实在是……”
      “好了好了,二位千万保养精神,这边我来替你们盯着。”
      寇敏的妻子和妹妹被搀去客房休息,她们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可谁能怀疑这样一个富有担当、得体温柔的夫人呢?

      她们一等就是一天,朱燮椿下午才回,被大总统留了晚餐,回来时天都黑了。府中没人大张旗鼓地迎接,这个手握重权的直隶总督低调回府,直奔书房。
      书房拉了电线,明亮如昼,朱燮椿径直推门而入,随手理了理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解下披风搭在沙发上,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歇息。

      陶铮余光所至,早瞧见那秀颀的身影进来了,于是放下手中游记,松了口气,问道:“大总统有没有问你关于帝制的问题?”
      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朱燮椿仔细回忆了一下所有对话,并未琢磨出那些话背后有没有什么深意,他谨慎道:“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总统恐怕有心称帝。”

      朱燮椿一下子坐直,否认道:“不会吧?他已经集权于一身了,又何必走那一步呢?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总统府内新立了政事堂,政事堂钤印我看到了,和前朝文牍格式一样,再有就是内史监启用杜叔钟为内史长,他早在总统任山东巡抚时就做文案,民国成立后,因不熟新辞时议而渐渐坐冷板凳,现在又调他出来,是要用上他那套老笔墨了。”

      “杜叔钟做内史长,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副秘书长吗?梁秘书长调去做税务督办了,他不过接缺而已。”
      “秘书厅能谙熟文案的人死绝了?为什么要他来接缺?他是总统旧部,总统若有心补偿他,换个肥差就是了,没必要让他统领内史监。”

      二人讨论着与寇敏毫不相关的事,仿佛寇敏的事并不存在,陶铮也确实不怎么注意他,她脑子里总忍不住去思考另一件事。
      前夜所梦,到底是否为真呢?

      人怎么可能到百年后的未来去,天下之事闻所未闻,只听说烂柯人山中一日,世间千年,可没听谁说,世上有能一下子预见那么远的奇事怪谈。
      但梦里一切太过真实了,她还清晰地记得那顿早餐的味道和那个女子的模样。
      难不成自己也入了太虚幻境,有山中隐居的女仙指点?

      陶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还有件事,请你帮我找个姑娘,她比我高一头,剪发天足,右眉下一颗红痣,桃脸杏目,笑起来有梨涡,她姓李,叫……”
      美妇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暗骂了一声,道:她叫李什么来着?!

      *
      惨遭总督夫人忘名的李介然正带薪摸鱼。
      她四处搜索陶铮,想从中发掘出更多的信息,只是对她的研究少得可怜,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十分专注。

      这幅敬业模样吸引来同事的目光,女同事踩点收拾背包,时刻准备下班跑路,她歪着身子凑过来,调侃了一句:“这么专心?搞网恋呢?”
      她看到搜索页面,了然道:“噢,你为啥搜陶铮啊?”

      李介然双眼一亮,扭头问这位双一流毕业的中文系高材生:“你认识她?你们系里提过她吗?”

      “没有啊,童年回忆《寇玉儿传奇》你没看过吗?里面就有陶铮,这女的可毒了,寇玉儿的哥哥和丈夫就是被她设计的,出事后还装个老好人的样子,结果寇敏和张惠明被捕的第三天就被处决了。当时寇玉儿并不知情,后来才得知,整件事全由陶铮计划,她发觉大总统既有除去寇敏的意向,又防备黎副总统,便让朱燮椿派人假意接触寇敏,只谈风月,不谈政事,但双方往来增多,黎副总统反感提防,这时候她又以私人名义请寇敏去京城,搞得黎副总统以为寇敏要和朱燮椿勾搭上。
      姓黎的也很奸诈,他不自己下手,反而给大总统密报,说寇敏和直隶总督往来密切,有煽惑军心的嫌疑,建议大总统除掉他。
      正好,瞌睡来了送枕头,大总统真就借机把人给抓了杀了,之后各界激愤,问总统凭什么违法杀人,他直接公布黎氏秘电,说这是副总统的意思,他要杀的,你们问他去,这一下就把副总统的老好人名声给臭了。”

      “然后呢?”
      “然后……寇玉儿得到了大总统的补偿款,出国留学了,留学归来刺杀陶铮,没了陶铮,朱燮椿也很快下台了,她大仇得报,然后开始搞事业了呗。”

      “所以陶铮是被刺杀而亡的?”
      “当然不是,电视剧编的嘛,寇玉儿后人接受采访都说了,没这么个事,谁知道陶铮最后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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