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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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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至岁末,冬至将至,边塞的大地显得异常的辽阔,远远望去,天上的鸟儿也显得飞行迟缓;寒风凛冽,连拴在马棚里的马儿的毛也不禁收缩了起来。
灰黑色的云块儿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似是在酝酿一场大雪。
天气尚未放晴,沉寂数日的蛮兵也终于按捺不住在此时出动了。
近万名蛮族骑兵,带着难以计数的奴仆、营帐和牛羊一起,浩浩荡荡的队伍卷起漫天尘土,朝着栾泽所在的堡垒扑来。
此次率兵的蛮兵头目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庞。
只见他率兵刚到城下便迫不及待的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着城楼上的两个人影大声地喊道:
“大汗有令!一个活口不留!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们可汗磕头认降,我们可汗也可以考虑网开一面,留你们一条狗命!”
他那股嚣张的气焰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他们来之前也调查过,这座城内的兵力最多只有几千,至于是多少个千,他不清楚,也不在乎,反正看起来他的部下比对面多了至少十倍有余。
自己兵少,这点栾泽当然是很清楚的,城外的蛮兵号称十万,其实最多也就有个四、五万人,其中真正能打的兵丁顶多有个一万,虽然栾泽和大皇子的兵马加起来还不到五千,但据城而守,只要军心不散,补给不断,她就不怕城外那只看起来多于自己十倍的敌人。
而且,心思缜密的栾泽早就料到了蛮兵会狗急跳墙,毕竟她多次借着夜色带兵袭击了他们不少的营帐,令他们死伤惨重的前提还极大限度地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所以再次之前她就根据实际战况提前做出了大胆的猜测:浩浩荡荡的蛮兵借着此时压境是有一定目的和野心的,毕竟此战若成,大仇得报的同时说不定还能在第一场雪之前拿下整个皇城。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能想到这点,栾泽就不会任由自己变为鱼肉任刀俎宰割,自然是做好了准备。
只见她一脸淡漠地环顾了一圈,又轻轻地勾了勾手指,那原本空荡的城墙后便站起了数排手握强弓的士兵,随着她手臂轻轻一摆,上千支利箭齐刷刷地倾泻而出,如雨点般砸到了城墙下。
蛮兵也怕城墙上会射箭,所以在叫阵时便躲在他们以为的弓箭射程之外。但弓与弓是有很大不同的,对生产技术缺少敬畏的蛮兵自然算不准从24步高的堡墙上,用一石步弓射出的长箭到底能射多远。
利箭纷落,很多没有准备的蛮兵顿时被射落马下。但这帮蛮子总归是有股狠劲的,只听到一阵劲急的号角声起,蛮兵们竟不顾已经有些混乱的阵型,他们嗷嗷叫着,各自分散朝着城墙意欲强攻。
虽说对方散漫粗野不成体系,但人过一万无边无际,无数蛮服骑兵如同一股浊浪,也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可这有何用呢?栾泽心里冷笑:你们的马术再好,难道还能骑着马跳上堡墙不成?果不其然,这帮蛮子所谓的“攻城”,就是骑着马跑到他们手中角弓的射程范围内,然后骑射堡墙上的士兵。
诚然,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蛮兵,他们的骑术是精湛的,射术也相当熟练,但最大不过五斗力的角弓,又是仰射,距离稍远点就不能有效杀伤全身披甲的中原兵士了,但只要被手持强弓的中原兵士射中,多数只装备了皮甲或布面甲的蛮兵顿时非死即伤。
这第一轮攻防战并没有持续太久,蛮子们虽然蛮,但也是人类,在毫无遮挡的平地上,和高处的强弓手对射着实是种脑残行为。在热血上涌过后,他们纷纷冷静下来,幸存者们打马掉头,很快就脱离了双方交战的范围。
眼看着光凭气势和弓箭无望攻破城墙,蛮子们也干脆在距离城门一公里安下了营寨,他们随身带着的“工具人”在此刻也开始发挥了作用,只见蛮兵们抡起皮鞭叫骂声不停,随军而来的奴仆们便被迫日夜不停地打造攻城器械。
看到对方开始制造器械,栾泽多少有点紧张,她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却发现那些蛮子们似乎只会制造云梯,还有几个撞角。
一些蒙着牛皮的大盾牌也被赶制出来,大概是蛮子们不会制造蒙冲,就搞些大盾来凑数,至于望山角楼砲车之类的东西,他们是不是真的见过都不好说呢。
到时金汁火油加身,看你们还能拿得住这些盾牌不?
第二轮进攻在天黑之前开始,雪花纷飞中,数千名身着单衣的奴仆们,在身边蛮兵的鞭子和刀枪逼迫下,双手举着大盾过顶,掩护身边扛着云梯的蛮兵老爷们。
望着一片一片好像龟甲般的蛮兵“方阵”缓缓前进,站在堡墙上的栾泽不禁有些失笑:这是何等想当然的战术,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稍有些恼火的栾泽挥手下令,两百多名手持踏张强弩的精兵走上墙头,在一片让人牙根发酸的机栝上弦声后,栾泽命令他们交错射击,专射那些举盾奴仆的脚!
踏张强弩的威力远比步兵用的强弓更大,弩矢的弹道也比弓箭更直,在一片令人胆寒的“嗖嗖”声中,城下持盾的奴仆纷纷中矢倒地,这些衣着单薄的奴仆对强弩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很多弩矢甚至直接穿透了这些奴仆的骨头。恐惧如潮水般在战场上肆意乱窜,原本就只是被逼迫的奴仆们很多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纷纷抛弃了盾牌向后逃窜,这一跑自然打乱了后方的阵型,瞬间就将后面扛着云梯的蛮兵暴露无遮。
强弓劲射,因为扛着梯子,连盾牌也带不了的蛮兵们惨叫着成片倒地,很快,失去了斗志的蛮兵就和他们的奴仆一样,嗷嗷惨叫着一起逃了回去。
在后方,蛮兵们将逃回来的奴仆全部虐杀,连带着一些蛮兵老爷们也被斩首示众,可见他们的头领是真气得不轻。
到天色暗到难以视物的时候,第一天的攻防战就此告一段落,蛮兵那边派出使者,扛着白绦,纵马到城下,大声要求城墙里的守军停火,他们要收敛死去将士的遗体。
栾泽从身边的士兵手中取过强弩,熟练地上弦,然后一击将那蛮兵使者钉到了地上。一时未死的他放声惨叫,栾泽咬着牙一挥手,大声下令道:“不许射,让他们嚎!”
夜晚降临后,不时有小队甚至单独的蛮兵骑兵,打着火把,试图从城墙守军的眼皮底下抢回自己负伤但还未死的兄弟,但他们没料到栾泽一直在守株待兔,并且专门组织了几支精于射术的小分队,一看到有亮点接近,就一齐攒射,这样射过几轮后,就再也没人敢来捞人了。
第二天,换蛮兵自己举盾了,他们也知道奴仆们是靠不住的,再怎么逼迫也没用。射人脚的战术依然有效,但蛮兵们大多不敢逃跑,被射倒了也只是躺在地上哀嚎,他的空位会被身边的队友填补,直到举盾人伤亡太多,实在掩护不住扛梯子的人为止。
栾泽手上没有那么多强弩,很快就有蛮兵带着云梯搭上了城墙,她这时便让弓箭手们退下,换上装备了带叉长杆、铁锤和战斧的强壮士兵上前。
她自己身手敏捷,双手持两把快刀,只要有蛮兵攀上城头,她上去一刀,总能精准地割开蛮兵没有盔甲保护的咽喉。
一般士兵没她这么厉害,但也能用手中的长重兵器,或将云梯推倒,或把攀上来的蛮兵用力砸下去。
到了下午,栾泽让奋战了一上午的精锐兵士们下去休息,换上一批武艺普通,但精神饱满的年轻兵士,他们的主要武器是石块和砖头,主要的攻击方式是砸,一些手持锋利短矛的老兵在他们身后掩护,如果有蛮兵爬上来,就把他们再刺下去。她自己则是带着两只不到十几人的精锐小队,专门在堡墙上救火,哪里有抵挡不住的迹象,就去哪里支援。
第三天,蛮兵的骑兵们也出动了,他们不顾伤亡地与堡墙上的弓箭手对射,进一步掩护了攻城的蛮兵。这一天栾泽动用了装在薄陶罐里的火油,罐口用泥和蜡封好,塞进一片油纸,掷出前点燃油纸,剩下就交给火焰任由它肆虐。
在三,四天的猛攻之后,蛮兵们除了在堡垒前落下上千具死尸和满营的伤兵外,什么也没有捞着。到了第四天,栾泽敏锐地发现,对面蛮兵们的攻击变得敷衍了很多。
到了第五天的凌晨,大雪毫无征兆地降临人间,转眼间将几天前的血/腥战场变成了一片惨白,之前每天都能听城下传来的蛮族伤兵的惨叫声,这下就再也听不见了。
而这一天,蛮兵们没有进攻。
很明显,他们锐气已失。
大雪连下了两天,这两天里,城外的蛮兵营寨好似一片墓地般寂静无声。第七天的早上,雪刚停,就又有一名蛮军的使者,举着白绦,远远地停在弓箭射程之外,用尽全力大喊道:“头领有令,邀栾将军与我方城下决战,一战定胜负。”
城墙之上,栾泽身边的校尉们纷纷喝骂,“这帮蛮子怕不是当我们是傻子?有高墙深沟不用,难道要和你们拼命吗?”
但栾泽却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直到副将们吵完了,她才小声地提醒他们:“咱们之前造了那么多新东西,不是还没用过么?”
校尉们这才恍然,然后就看到自家将军用力挥手,随既鼓号大作,刻印着栾字和帅字的战旗也迎风高高升起。
“过会儿都听我号令,我不说动,谁也不许动,石头砸到脑门儿上了也不许动!”
副将们纷纷称诺,执礼后离开了城墙。随后城门大开,数以千计身着重甲的步兵,扛着步槊大刀,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在一声声军令中从大门中鱼贯而出,然后迅速在城墙前的空地排成了数排方阵。
大概是没有想到栾泽会如此直接地应战,蛮兵使者大惊失色,连忙掉头就跑。但在他回头时,却也发现从自己这边的营寨里陆续走出了好几千兵马,很快就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如同一股缓慢的潮水般朝着自己这边压过来。
蛮兵们向来不擅长整什么阵型,他们鄙视纪律,只靠个人精湛的骑术,就能让大几千的骑兵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这样的骑术看得栾泽也有些眼热,只可惜中原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去圈养和培训这么多的熟练骑兵。
没过多久,蛮军骑兵的先锋就抵达了离栾泽军阵差不多三里远的地方,站在军站最前方的栾泽取出望远镜观察,当她看到蛮军骑兵的先头迈过一片毫不起眼的小石堆时。
她突然用力将手挥下。
在她身边,一个司号兵看到她的手势,立刻举起一个铜号用力吹响。
呜呜呜呜……如同天鹅叫般的号声响彻战场,在蛮兵们看不到的城墙后方,十几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大木制器械被士兵们用力操作起来。
如果有个与栾泽前世同胞的人看到了这些器械,只要不是军盲,就一定会大喊:“呀,这不是投石机么?”
之前杨星昂看到栾泽在制造这些器械时,起先也不太理解,但在看过投石机的威力和准确后,也立刻对此佩服至极,如此军国利器,让他甚至有人幸好栾泽是自己亲妹夫在自己这边的感叹。
此时,对面的蛮兵们当然也听到了号声,但当他们看到栾泽的军阵根本没动时,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当十数个拖着长长焰尾的火球飞上天空时……
“天……天上下火啦!!”
火球不断落入蛮兵阵中,造成的伤亡还在其次,但被巨响和火焰惊吓到的马匹可就是一个大问题了。很快,蛮兵的前部就陷入了混乱,但在他们的后方,还源源不断地有骑兵在向前奔涌。
同时,栾泽大声下令,带着由重步兵组成的方阵开始向前稳步向前,如同一面移动的钢铁城墙般,带着冷峻肃杀的坚定,一步一步朝着蛮兵的骑兵们前进。
按说,步兵方阵是怕骑兵冲击的。
但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尤其是失去了冲击力的轻骑兵,那在全身重甲的步兵面前就只有被虐杀的份。当栾泽带着重步兵们走到离蛮军骑兵不过百步的距离时,后方投石机便开始向更远的地方抛石,而混乱的蛮军骑兵们这才想起要加速积累动能。
但太晚了。
蛮兵们没跑上几步,就和缓慢但不断前进的重步兵方阵撞了个满怀。手持长槊的重步兵横槊前推,然后抛掉或折或断的兵器,抽刀举盾,冲上去与蛮军骑兵们混战在一起。
蛮兵们有骑术的优势,那怕在拥挤混乱的战场上,依然有人能控制战马左冲右突。而栾泽带领的中原重步兵们则有装备上的优势,全身重甲让他们根本不怕蛮兵的刀砍弓箭,只要能躲开高速冲来的战马,一般蛮兵甚至都没办法杀伤他们。
眼看前方的阵型被重步兵逐步凿穿,还有后面的蛮兵也发了狠,顶着天降火球的混乱,不要命地打马突围,试图用速度优势去骑射栾泽步兵的侧面,但就在这时,在蛮兵西面的一处山岗上,一面“杨”字大旗突然高高竖起。
“哈哈,皇妹夫,如此大功,岂有让你独美于前的道理?”
杨星昂跨骑骏马,金甲长枪,宛如神将般跃马而起,在他身后是数百名人马皆甲的中原重骑。他大声呼啸,骑兵们也随着他大声呼啸,一时间声势竟如排山倒海,让人感觉不可抵挡。
下面的蛮军一看如此声势,很多人就动了要跑路的脑筋,这样的人一多,战场上的形势就立刻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转变。
而当杨星昂带着近千重骑开始缓步加速的时候,这种压力变成了一种恐慌,越来越多的蛮兵开始不顾军令逃离战场。
直到重骑兵们加速到极致,咆哮的马蹄声好似春日的炸雷,成片的铁甲在阳光下宛如水银的巨浪,将蛮族最后的勇气也全部击碎。
“杀啊!!!”
几百人,数千人的喊声渐渐汇成一片,如山崩,如海啸,直到两股钢流汇聚一处,也将这场战役彻底地画上了句号。
也不知过了多久,栾泽猛然抬头,发现身边突然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兵士们,不远处杨星昂的重骑还在追击落后的敌人,而她的脚下早已铺满了死/尸,伤者的哀/嚎声直透天际,天色不知怎么,已变得如血/般鲜/红。
她高举起手中的刀,然后离她最近的几个兵士也举起了手里的武器,然后是稍远一些地方的兵士也举起了武器,接着是更远些地方的兵士。
“万胜!!”她大喊 了一声。
“万胜!!万胜!!万胜……”
赢了!栾泽知道这一点,一个人的脸庞却突然在她的眼前划过,在这样的杀戮场上,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身边的众人依旧在高昂的庆祝着胜利,而她却默默的放下了高举的手臂,默默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皇城的方向出神……
不知她这样的战绩,能否成为站在那人身边的筹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