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千千万万遍》七女

16、为你，千千万万遍（16）

　　第二天她醒来，已经是满室阳光了。冬日的暖暖的阳光。睡完一大觉的她沐浴在这片阳光里，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现实，过去的一切就像梦一样。而她现在终于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己的公主小床上，有缦缦白纱的床围，枕边有个可爱的小猴子抱枕。妈妈正在厨房里煎荷包蛋，爸爸蹲在花园里锄地。小狗多多还在等着她清晨的第一次爱抚。
　　可惜，不是梦。
　　她还是躺在医院里。旁边的病床上还是躺着兰。还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其实，兰的病比她严重多了。兰本来之前就有气喘，心脏也不好，这两年病情更是变本加厉，还伴有严重的精神衰弱。
　　她当然知道对于这一切她才是罪魁祸首。
　　她手腕处的伤早就好了，只有那一条狰狞的疤痕时刻提醒着她：即使是她自己的生命，她也是做不了主的。
　　她不是她自己的。
　　不管是恶俗的还是高贵的结局都不属于她。

　　她们一起出院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兰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纽约湿冷的深冬了。
　　那是一个雾气蒸腾的早晨，街头还堆着雪。昨天才下的雪，早已被行人踩得邋里邋遢。
　　对于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她在这儿住了两年，却是今天才仔细地看了一眼。
　　纽约的早晨渐渐忙碌起来了……
　　形形色色的车，色色形形的人。她和兰伫立在街头，有些茫然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一片忙碌
　　好像，医院真的是呆太久了。
　　兰还是很虚弱。事实上兰现在看起来已经像是一个被生活狠狠折磨过的五十多岁的女人了。行动犹疑迟缓，眉眼全是妥协的线条。
　　就是这个神色无害的中年女子，刚刚踏出医院的大门，不到十五分钟，急救车刺耳的呼啸声响彻了这个忙碌的早晨，这个女人再次被载入了医院……
　　忙碌的早晨持续着忙碌。这是纽约的早晨。
　　一天天，一年年。

　　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这个万里之外的地方，她看到他极不协调地站在人群里。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
　　他还是高高瘦瘦的样子，看不清楚面容。

　　他终于还是来了……

　　他走进来。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走向病床上的兰。
　　现在的兰有点惨不忍睹，像个木乃伊。一直在昏睡。
　　他就那么一直盯着病床上的兰，从他一进门开始，一直到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
　　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她想看清他的表情。
　　可是他只是平静。周围的空气凝滞不动，封闭着沉默中的他和兰。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在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她从他脸上看到的还是一如往昔的——淡漠。
　　他，还有别的……表情吗？
　　时间在她的世界里倒退……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踉踉跄跄地逃避…她摇摇摆摆地背诵…她吃力地用树枝划字……
　　她在进门前擦干净自己的脸……她选出最好的一篇字……
　　……
　　她看到那个当初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的小女孩如今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样是那样的表情，一样是像待空气一样地待她。
　　他永远看不到她。
　　她在时间里慢慢沉溺，她惊觉她的记忆力还是如此之好。
　　她突然想起那个她和兰并排躺着的夜晚，兰第一次艰涩的回忆……那时她不愿意跟随兰的回忆。
　　如果回忆对兰来说是艰难的，那么对她来说，是——宁死也不愿意回顾的。
　　连上天也会不忍吧。不忍看到那个……摇摇摆摆的小小身影……
　　不忍看到那样倔强隐忍的眼神……
　　——可是，他忍心！
　　现在，他来了，他就站在她面前。
　　他带来了她的回忆。
　　她几乎溺死在她的回忆里。
　　而他只是平静地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空间里，那个空间里有他，有兰。

　　呵。。
　　就是这样啊。他的眼里何时有过她。
　　她听到自己的体内在不争气的翻江倒海。

　　兰，躺在床上。他，站在兰的床边。她，站在他的身后。
　　然后，她听到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背对着她。
　　他说：“你，走吧。”
　　平静无波，云淡风轻。
　　连姿势也没有改变。

作者有话说

　　扬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