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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番外八:向帆x纪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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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纪末考的非常好,纪志威答应他可以先去长白山回来再集训。
大概也就两三天的旅程,但他总觉得向帆心不在焉,自己也总有一些预感,他好像是知道向帆为什么不开心的。
第一天晚上吃完晚饭,夏连枝和江愿不知道去哪玩了,纪末就挽着向帆的手臂,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吹着晚风,到处走。
纪末心里藏不住事,他手里还环着向帆的作弊,小孩儿似的抬头问:“帆哥,为什么不开心呀?”
“没有不开心。”向帆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收拾了自己脸上淡淡的情绪,“小孩儿瞎想什么呢?”
向帆知道他们高三之前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开学之后纪末肯定会累得要命,他会心疼,自己不该这么扫兴。
纪末不信他这一套:“跟我藏着掖着的干什么呢?我还不知道你吗。是……申请学校的结果不太好吗?”
纪末其实不是这么猜的,他就是想试探试探。
他一直都知道,向帆非常厉害,帆哥怎么会失手呢。
向帆叹了口气,摇摇头承认:“结果还不错。”
纪末心道,果然啊。
“那不是好事儿吗?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纪末笑的开心,朝他眨了眨眼,“放心不下我?”
向帆不忍心看那双明亮无邪的大眼睛,用手盖了盖他的头:“明知故问么?小朋友。”
“你去出国上学是好事,记挂着我干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我也可以去找你不是吗?”
纪末说的斩钉截铁,好像他帆哥已经被录取了一样。
“就你啊?”向帆被他逗笑了,“在京华都能迷路,让你坐个公交都能坐反,要是真让你出国去找我,都不知道要把自己绕到哪里去了。”
纪末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路痴,巨型路痴,就像现在,小吃街的飘香味早就远去了,说着走着,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向帆带到了一个玻璃廊里,老百姓们都聚集在远处的另一条闹市,这儿除了他们都没个人影。
“这些事不着急,要真是把你弄丢了,我才要急死了。”
向帆半蹲在他面前,牵着他的手轻轻揉揉,澄澈的眼底诉尽的是沉稳和温柔,“小孩儿就不要满处乱跑了,在原地乖乖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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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向帆也没睡着。
把纪末哄睡之后,他披上外套想出去透口气,看见了同样站在民宿门口的夏连枝。
一身黑色冲锋衣下,他脸庞的烟雾更加苍白清晰。
夏连枝也睡不着,也愁,愁到犯烟瘾。
向帆这些日子差不多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他不抽烟。
家里一直对他要求非常严格,所以这也是他和夏连枝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没有夏主席的那种洒脱和无畏。
夏连枝说他不走了,他放不下。
向帆心知夏连枝就该是这样子的,他的选择权从小到大都被自己攥的紧紧的,自幼独立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他恨自己不行,恨自己不敢同爸妈坦诚一次,恨自己恐惧最后的结果。
可是向帆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毫不犹豫踏上的这条不归路。
夏主席熄灭了烟,夜色描摹着他立挺的轮廓,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决定,夏连枝永远都是个洒脱的人,他怎么说就会怎么做。
他想纪末是不是也会羡慕江愿,羡慕夏连枝愿意放弃他手里的那三张最高级别的荣誉,只为了他的爱人。
就这么想着,最后他听见夏连枝对着自己说:“帆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十八岁了。”
向帆恍如隔世,还有几天,就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他马上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了,更要彻底为自己的行为举止和选择负责。
很多事情都该去想了,不应该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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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末不希望向帆因为他变得犹豫和停留,所以这场预备役,他早就已经打响了。
他高二一年学习如玩命,无论是美术还是文化课都是,忙的没有时间吃饭睡觉,纪志威都以为自己的儿子疯了。
直到纪末和纪志威说:“爸,我想申请加州艺术学院。”
高三上半学期刚入秋的时候,纪末成功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下午他收到了加州艺术学院申请通过的消息,欣喜若狂,他觉得关于自己的这些荣誉,向帆应该第一个知道。
帆哥很累,最近都是,纪末看着他都瘦了不少。
纪末最后拿着这个通知先找了纪志威和徐芸,和他们分享这件事情。
和他们谈论另一件事情。
纪末给他们看了offer,两口子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时候,纪末在他们面前跪下了。
纪志威和徐芸看傻了,差点以为自己的儿子要演一出“范进中举。”
“爸,妈,对不起。”纪末的脸上并没有本该流露的欢喜和雀跃,反倒是悲戚更多。
“我申请这个学校,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纪志威还沉浸在喜悦中,倒甚至觉得没什么,儿子也马上十八岁了,要是为了哪个姑娘做到这份上,还是挺有毅力的。
纪末下一句话打碎了这浓烈的喜悦气氛。
他说:“我喜欢的是男人,我想跟我男朋友在一起读大学。”
徐芸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纪志威大概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一家三口从那天开始,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几乎没有交流的。
纪末那一个月不再像个孩子,倒像是突然长大了,萎靡不振的不像他自己。
向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还是揉着他的头亲了亲侧脸:“小孩儿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
纪末没有跟他们说这个人是谁,但事后纪志威和徐芸坐在一起思考过,大概也就都想明白了。
这件事僵持了一个多月,夫妻俩都是清醒的人,他们不反对同性恋这种事情,但真的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短时间是接受不了的。
后来纪志威觉得这样不是个事,眼看着自己儿子回家一句话也不说,吃饭都像完成任务一样无意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坦诚的谈了谈。
纪志威猜到了那个人是向帆,他问:“纪末,如果我不同意怎么办?”
“您不同意没关系,我也不可能做什么别的事情,因为你们是我爸妈。”纪末很坦诚,情绪很平淡,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去接触别的异性,不会谈恋爱,我会一个人过完一辈子,我再爱不了除了他以外的人了。”
“我觉得如果是那样子的话,我就不快乐了。”
儿子是长大了,纪志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从纪末嘴里说出这些话,从来没想过从小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纪末会有沉默寡言,失掉了快乐的那一天。
纪志威点点头,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为了向帆考的加州艺术学院,那如果将来你们之间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买单?”
“也不是。”纪末眼神飘忽的不知道对哪儿露出了一记微笑,“也不全是因为我自己。”
“我心里的他和艺术没有什么分量上的区别,没有什么可比性。”
“他就是我最挚爱的缪斯。”
徐芸和纪志威那一天被惊讶喜悦交织的有点冲昏了头,徐芸早和他说过了,是就是吧。
“我不希望儿子后半辈子都过得不开心,有什么事呢?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咱们也没说过别人什么不是吗?”
纪志威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那天,纪末一次性实现了属于他们的两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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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别在这说疯话了向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是想气死我和你爸吗?”
同样是在家里,向帆靠在墙边。同样在和父母坦白。
他先说了自己不会出国留学,又说了自己喜欢男人。
向父被他气的直接喝了速效救心丸,这会儿还被向母顺着心口。
向帆平静的一如往常,有点麻木的看着束缚了自己十八年的父母,看着日夜操劳的爸妈,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
向父一口气喘匀之后再次对着向帆勃然大怒:“你该冷静冷静,你今天太荒唐!”
向帆什么也没说,朝着他们鞠了一躬,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了眼日历,二月二十八日。
如果真是像爸妈说的一样,自己都荒唐五六年了。
他只知道,好多事情再不做就要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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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纪末设计的作品获奖,小孩又回归了从前开心果的模样,看着向帆送他去机场准备和已经去了B市的爸妈汇合。
向帆还是和从前一样,但又和更早的时候不一样。
纪末忍了忍,觉得还是等回来把这两个好消息一起告诉他吧,他不想让向帆着急和为难。
纪末在候机的地方抱着他:“爸妈在那边等着陪我啦,我就去两天,等我回来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向帆点点头,吻了纪末的唇边,笑着说“好”。
“好好吃饭,不想学习就别学了。”
向帆嗤笑:“不学习以后怎么养你?”
纪末压了压自己那几乎不存在的肌肉,满脸骄傲的说:“我养你啊,我以后能挣很多钱的。”
“好,等你包养我。”向帆看了眼登机口,“快去吧,不然要赶不上了。”
“帆哥等我。”
小孩进了登机口后朝着他挥了挥手,笑容被阳光映的直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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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末回程的那天刚好有节体育课,向帆收到了他顺利登机的消息就再也上不下去课,背对着操场站在看台边儿,看着小孩给他发的登机信息发呆。
“帆哥!”
他好像听见纪末喊了他一声,向帆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却什么都没有。
“嘭!”
倒是有足球猛的砸到铁栏杆上的声音,就是自己刚才站着的那个位置。
他看见江愿脸都吓白了朝他跑过来问他“有事没事”,自己却还沉浸在那似有似无的来自纪末的呼喊里。
他无厘头的就问了一句:“纪末回来了吗?”
江愿笑着说他是不是想他想傻了。
大概是吧,最近日子过得稀碎,他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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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晚自习课,他看到坠机的消息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他一瞬间失掉了所有的理智和意识,只剩下不受控的身体站起来冲出教室。
他在昏暗的夜色和晚风中奔跑,要跑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向帆打车去了机场,失了智的人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售票员反复和他强调今日没有再去B市的航班,他彻底崩溃。
向帆蹲在地上,彻底绝望。
“先生……请问能帮你什么吗?”
向帆还穿着华附的校服,呢喃了一句:“我的爱人在B市坠机了。”
售票员一下子哑口无言。
向帆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悲痛抽走了他的魂魄一般,他是被人扶到了休息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父向母过来把他接走了,错过了夏连枝和江愿的寻找。
向帆靠在家里的床板上,看着满脸担忧的父亲母亲,说:“爸,妈,我明天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说的是出不出国的交代。
向父向母已经没有心思再和他谈论这些,时刻关注着新闻热点。
第二天,通报终于出了。
心彻底死了。
向母看着站在露台上的向帆脚下堆着烟头,哽咽道:“帆帆,人死不能复生……别这样难为自己。”
“都已经来不及了,妈,我知道。”向帆声音嘶哑,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离校,出国。”
“我就是后悔怎么不早点说,早点承认。”
“今年是我喜欢纪末的第六年了。”
天边的夕阳泛着橙红色,他却觉得好像是B市飘来的硝烟,带给他的是爱人的死讯。
向帆苦笑道:“我什么都没耽误,我对我自己好也对他好,就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其实不是我也没关系,我可以不要那么多,我没有这么贪心。”
“我想要是你们真的不同意,那我就去美国,时不时的我回来看看他,我可能去看看他的画展,看看他的生活。”
“我觉得就算是……说他有了新欢,有了家庭,只要纪末幸福,我都能接受。”
向帆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这些话,他只知道不管跟谁说都没有用了。
“纪末这辈子留给别人的都是快乐和欢喜,妈妈,我是现在才知道……”向帆低头看了眼手机,转过身,眼泪顺着下颌落下,“他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就为了……考加州艺术学院。”
“我们明明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的?”
他哀戚的靠在冰冷的墙瓦上,回想那天的告别,回想纪末约定带给他的两个惊喜。
回想自己在体育课上幻听的那两个字。
那是纪末最后一次,光明正大的保护着他。
向帆无力的蹲坐在地上,屏蔽了外界带给他的一切。
他就希望纪末能回来,一分钟都行。
他的帆哥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完。
还没最后说那句不善言辞的他没说过的话。
他不敢想,不敢想飞机坠落的时候,他的小孩有没有害怕,有没有慌乱的想要找到什么,能最后留给帆哥的东西。
他是理科生,八千米高空直线下坠,反应过来之后,他想,小孩最后应该也没受什么苦。
后半辈子的苦大概要自己来受了。
向父向母看他看的很紧,怕他做傻事,又看他睡不着觉,给他拿了半粒奶奶的安眠药。
他总妄想会不会是自己还在做梦,向帆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走完剩下的六七十年,一个人看尽的人间山河,实在是太无趣,太孤独了。
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归宿。
他的小孩儿方向感太差,胆子也太小了,他得去抱抱他的小孩儿。
向帆想,今天是小孩儿的生日。
纪末十八岁了。
“小孩儿,明天睡醒之后,帆哥就去找你。”
“站在原地别乱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