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长歌》曹衣出水

2、二

　　接连几天，刘彻都埋头处理大堆的奏折。

　　倾杯殿那边安安静静的。

　　平日里面目森严的年轻皇帝，这会儿累到仅用右臂支撑着脑袋，也能睡得酣甜十足。金色的阳光从雕花木窗外穿入殿中，堪堪洒满案几那一方地盘，睫毛阴翳在皇帝的面庞上，随着微尘舞动的明暗变幻，恰似一幅绝美的工笔画卷。

　　侍女墨荷刚刚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惊有片刻的心惊，脚下不由踉跄了一下，幸得手高抬得稳当，才没有将酒爵跌了出去。

　　然而就是这些微的动静，警惕性极强的刘彻即刻醒了过来：“谁！？”

　　墨荷怯懦地说：“陛下。是奴婢。奴婢该死，惊扰了陛下休憩。”

　　刘彻半垂眼帘，“哦”了一声，道：“东西放下吧，你出去吧。”

　　墨荷放下东西，转身欲走，但又有话要说似的，扭头半分，但话到嘴边，又觉不妥。

　　刘彻眼未抬，问道：“你想说什么？不用顾忌。”

　　墨荷吓了一跳，小声说道：“是。奴婢刚才经过倾杯殿……”

　　看刘彻的面色仍无变化，墨荷声音有几分颤抖：“看到王太医匆匆出来，摇头叹气的……”

　　“继续说。”

　　“王太医说……”

　　刘彻终于看了墨荷一眼。

　　“王太医说‘蹊跷啊蹊跷’。”

　　“嗯。你退下吧。”

　　墨荷一走，刘彻“腾地”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铮铮有力：“摆驾——倾杯殿，同时宣召王太医。”

　　王太医被告知说皇帝有口谕该你走一趟了，本来还拟仔细地检查药箱，一听宣旨太监的“倾杯殿”三字出口，也顾不上筛选物事了，一股脑儿全拎起来就一路小跑，精神头堪超年轻的小太监。

　　路上王太医心下嘀咕着自己前脚刚从倾杯殿出来，这皇上怎么就知道了，莫不是与宁王爷心灵感应不成？或者说皇帝就是与众不同能洞悉旁人心事？想到这里王太医吓了一跳，冷汗涔涔地想自己那段“心灵感应”没被洞悉到吧？

　　气喘吁吁地颠儿到倾杯殿中，看见皇上已经跟床边儿黑脸坐着了，王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先磕头认罪：“臣来迟，竟要陛下候着臣，臣该死……”

　　刘彻本来就心神不宁，被这主次不分的老头搞得更是心头火起，冷喝一声：“你赶紧给朕说说宁王爷的病情！有什么事情唯你是问！”

　　完了，王太医从未见过说话一向淡定的皇帝陛下声调这般高，登时面如死灰，心也如死灰了。

　　但人还没死，嘴总能动的。王太医抖着嘴唇说道：“皇……皇上……臣观察了宁王爷几日，只当时正常的失血过多昏厥，没成想……宁王爷今日也不曾醒来，臣……臣于是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只觉血脉有蹊跷……但……但臣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刘彻眼一眯，正欲仔细盘问，这时只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倾杯殿外传来，进而有人道：“我要见皇上，十万火急！”

　　刘彻道：“叫他进来吧。”

　　正是御前侍卫张腾——龙帝心腹之一，也是拥护龙帝即位的功臣之一。

　　说起这张腾，在刘彻眼里他就是办事谨慎、身手利落、铁面无私的大忠臣一枚，而外人用张腾的名字来吓唬小孩的——只因其为皇帝办事不择手段，极度残忍。但刘彻对于他的事情有所耳闻，然只看结果，竟对过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用脚趾头也能想的出来，他必是总干些皇帝不愿明着授意的事情。

　　所以才叫张腾是皇帝心腹——功臣有很多种，但未必都是心腹。这点刘彻了然于心，那些功臣却未必看得清楚。

　　“齐奏陛下，宫门墙上被钉上一直箭，臣看到箭上纸条觉得事关重大，所以急忙赶来呈上，请陛下过目。”

　　双手奉上纸条，人即消失不见。

　　刘彻打开纸条，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么，归海一刀。

　　刘彻回头望望宁采臣貌似酣睡的容颜，心下即可做了决定，心道：采臣，等我回来。

　　随即大袖一甩，疾步走了出去。

　　王太医心情遭逢大变，这会儿被皇帝晾起，没他事儿了他反而腿一软，坐在地上捂着心口，险些一口气缓不上来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