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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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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赶忙赔礼道歉,那人是个老实人,倒也没有再找沐秋的麻烦,他自认倒霉捂着被撞疼的肩膀准备离开。
慕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叫住这人问圣心堂怎么走?那人脸色大变,劝慕秋一个姑娘家,还是离那里远一点比较好,那里面太吓人了,那些洋人啊能把你心给挖了。
暮秋不明白,只是一个教堂怎么说的好像是什么魔窟一样。
男人满脸不可说的恐惧,在慕秋再三追问下,支支吾吾的只说了在哪里,说完后扒拉开慕秋就快快地走了。
男人绘声绘色的说的这些,搞得暮秋都要觉得那个圣心堂是克苏鲁大本营了。
盘算着路线,从这里绕过去转个弯就是教堂,先去带个口信比较顺路。于是她一低头钻进了胡同,与外面相比,果真是越近教堂人越少,加上天冷刚入春,树木才冒点绿嫩芽,整个看上去还是很萧条,使得近在眼前的通身全白的尖顶教堂建筑非常肃穆,透着一股与死亡相近的气息。
她受之前行人话语的影响,脑中已经把这儿联想的非常阴森了,哪怕她来自未来也开始不确定原本的认知。
可能里面真有什么危险,比方说杀人魔吃小孩什么的——慕秋小心的打响了门环。
她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安安静静接着忽然急促的脚步声,嘟嘟嘟嘟的朝着这边跑来,好像是被什么追赶者,慕秋一下就从门上离开,她转身就跑,门却在她身后打开了。
后面传来女子的喊声,“你找谁?”不是很标准的中国话。
慕秋觉着这声音不大变态啊,她停住脚步慢慢回过头——眼熟,门口站着的那个白衣外国女孩非常眼熟。
倒是那白衣女孩先认出了她,“你是来看过病的吧!”
慕秋一下就想起来了,是那次楚既明带她们去看的那家德国老头开的医院里的护士。一段时间不见,中国话上手了不少嘛。
白衣护士将慕秋迎了进去,两人相谈内容空洞,但感情充沛,慕秋觉得这么说下去没个底,赶紧转了话头,说起了这次来的目的。
白衣护士知道那个童养媳小姑娘的事,她说小姑娘不应该被这么对待,可是她没有办法,医生也不能违拗了当地大官。哎,小护士胸口划十字,虔诚的寄希望于上帝。
“她让我给兄弟姐妹问个好。”慕秋说。
“他们在上课。”护士带着慕秋往里走去,经过雕花窗户的长廊,再过了篱笆围好的里面只有枯枝的小花园,才渐渐听到了儿童说话的声音。
护士指着一扇造型尖尖的窗户说,“看,他们在学知识。”
慕秋点点头,护士又说,“我们没有吃人。”
“我知道。”慕秋这句说的有点心虚。
慕秋透过窗户看到那些孩子,想着原本应该待在课堂上学的年纪却在给富人家的孩子当童养媳,原本应该在自己国家的教室堂堂正正学习的孩子却在教堂里偷摸念书。
她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些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但她还是会想要改变点什么。
“我就不和孩子说了,你知道这么多小孩子实在……”慕秋对小护士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小护士果然很懂,她表示孩子真是天使,但是天使的时候比较短。
“问候帮我带一下。”慕秋说。
小护士送她出门的时候点了点头。
这句问候,你传我,我传她,最终有没有传到有没有回音慕秋也不知道。
慕秋这次出来就两个任务,一个是打招呼,这个已经完成,打了勾;另一项是找到叶五,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晾着自己算怎么回事呢?
相声园子算是故地重游了,慕秋这回是光明正大女装进来的,大概是白天园子没开张,她打了帘子就走进来了。迎面碰到一个人,那小二多精明两眼一瞧就把慕秋给认出来了。
“您怎么来了?!”小二虽然是认出来了,但完全没有对熟客的亲切,反倒很意外。
这一嗓子还把后面的小胡子给招呼了出来,小胡子一见慕秋先是愣了三秒,紧接着就说:“找五爷是吧?”
慕秋点点头。
“噢,五爷有些日子没在我们这啦。”小胡子说。
慕秋又点点头,她开始环顾四周,眼前的桌椅板凳门栏匾额好像焕然一新,与先前的陈旧整洁不是一个风格了。隐隐然有些新时代的风格了。
“改天换日了,咱们也得进一步不是,五爷当时给咱们攒了不少钱,现如今都换了一遍还有剩呢。”小胡子颇为得意的指着五色旗,“瞅瞅,鲜亮吧!”
慕秋扯个嘴角,说,“你们这么抢钱没剩余才见鬼呢。”
小胡子翻她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不知道五爷看中你什么,小丫头片子话不好听,事不会做,屁都不懂。”
慕秋听这话也不生气,但联想到最近叶五好像真的失了行踪就心下一阵落寞,她没有还嘴,低了头要走。
小胡子在后面叫住她,慕秋回头看到这人靠在柜台边,拈着胡子不耐烦的说:“去果市那个朝鲜人开的小馆找,到那可别瞎胡闹。”
慕秋侧着身子在心里掂量着这句话,瞎胡闹,闹什么?
按话索骥,路在嘴上,北京城真热闹的地方这个时代也没多大,慕秋没几个来回就到了那个朝鲜小馆。她站在门口望着民族风格强烈的门窗,手停在半空。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位身穿鹅黄短袄蓝色蓬裙的美人,她梳着歪在一边的发髻,侧着身子把慕秋带进来。经过木质昏暗缠绕着幽香走廊的时候,慕秋几次想回头跑路,可都按下了这个念头。
前面带路的美人似乎知道慕秋的想法,她略微转头轻轻的说:“您不必惊慌,五贝勒吩咐过您来了就带进来,他在里面。”
“他知道我要来?”
美人在前面点点头,动作轻微,不易察觉。
“你开门就知道是我?”
“五贝勒说过您,圆脸蛋上带着跟别人都不一样的神情,好奇的坚定的,又有些好笑,时常呱嗒脸子,但开心了又不掩饰的大笑。”美人一句一句的说着。
慕秋越听越皱眉,这么笼统感性的描述真难为人家认得出来。
“最主要的是啊,说您一直梗着脖子,高高的特别结实,一看就不好惹。”
听到这,慕秋才明白过来人家是怎么认出来的,又高又结实呗,想起来一路上还真没见几个高过她比她还“壮”的女人。
原本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材是很好的,结实性感,腰是腰胸是胸,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开始有意隐藏身体曲线了,因为在她周围都是与自己不一样的身材,也没几个人觉得她这种是好看的。
这个时代里,美不是多元的而是单一的,特别是对女性来说,是固执的单一的审美。
是瘦弱与服从。
慕秋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很强大,可以抵抗,但她还是小看了群体对个体的塑造,以及人类天生的倾向于与大众保持同一个方向的天性,毕竟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慕秋的脑子一个激灵,她觉得原本的自己正在远去,经过先前的挣扎后正飞快的远离自己。
有鼓点传来,是缓慢的,咚!过了起码半分钟才又一声咚!悠扬的乐器声,是某种弦乐,拉出了在风中的悲歌。
美人掀开长道尽头处的纱帘,慕秋低头走了进去,这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剧场,下面是一排排的软椅,前面有一个高舞台,舞台上有两束天窗的自然光从上面打下来,照亮了舞台上的人。
少女腰间挂着细腰长鼓,双手持鼓槌,离少女不远处的台面上正侧躺着一个人,正是叶五。
美人朝舞台上打了个手势,那挂着鼓的少女,弯腰退了下去,美人也静悄悄的走开了,这个空间里就剩下慕秋和叶五两人。
慕秋带着复杂的心情一步步走上舞台,她见到叶五单手撑着头,侧身躺在地面上,另只手在身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刘海更长了,耷拉在脸侧把瘦削的脸庞遮去了大半。
叶五见到她,起身曲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歪着身子问:“柯怀思叫你来的吧。”
是,也不是。慕秋说,“是我想来见你。”
叶五笑了,凌厉的双眼里又现出温柔,但语气却不似以往与慕秋调笑的样子,平淡的问:“见到了?”
慕秋心里堵着一块石头,点点头重复着见到了。
“那还有别的事吗?”叶五又问。
“没了……”慕秋摇头。
光照下的叶五,五官在一片柔和中,他眉头轻皱,问:“柯怀思没叫你来问我点什么?想清楚啊。”
慕秋哪还想到什么柯怀思,她的心都掉进了冰窟窿,拔凉拔凉的,嘴巴都懒得张开,她撅着嘴带着哭腔说:“没有。”努力让自己语调平稳,听上去像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
叶五深吸一口气,冲她说:“那你去忙吧,别在我这了。”
慕秋的眼眶发酸,她耳朵里听着这话但脑子好像飞去外太空,蒙蒙的。这与她在府里想象的场景实在差别太大了,她本以为叶五会像以往那样亲亲热热的黏糊过来……
可是,凭什么呢……慕秋意识到自己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啊,怎么就非得让人对自己念念不忘呢?人家就不能掉转车头了?男未婚女未嫁的,甚至连关系都没发生过。连“背叛”二字都谈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