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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任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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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独却不是省事的主儿。他问花妃要了一百两黄金作为这个问题的代价,转头就命落星给宫中的眼线传话。
于是才有了小椅子刚好撞见花妃与慧妃说话这一幕。
慧妃又急又怒,连连磕头,“母后,儿臣没有害过小皇子,没有啊!”
黛霜仔细听了,只觉得脑子有些晕,耳边全是“娘娘”“娘娘”的。
那个小皇子的事情她隐约听说过。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有过一位正妻,生孩子没生下来,一命呜呼了。
如今宫内没有皇子皇女。两年前林江渺唯一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李元清并不感兴趣。给皇上下-毒,做的好啊,药死了最好。她现如今坐在这里“秉公裁决”这些事,不过是碍于太后的身份不得不如此。
不过这两个女人也是无用,谋划这样的事也能走漏风声。如此这般粗疏,怎么能成大事?
黛霜看了眼太后,只觉她眼中最多的情绪是轻蔑,并无其他。
李元清忽然看了过来,眼睛里含着冷气,正好对上黛霜的目光,心道:花妃与慧妃看来是两个不中用的,哀家倒要看看这位宠冠六宫的霜贵妃是不是脑子也比别人灵光些。
忽就点她的名道:“尹黛霜,你来说说,此事该怎么处置?”
黛霜对上她的目光。
对方要自己来说如何处置,所想无非有二,其一是看自己脑子如何,能在以后帮她的过程中起到多大作用,其二是看她是否能依她的意思说出处置的方案。
大楚真的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朝堂上,诸公争论的是妃嫔是否与权相私会有染而非国事。后宫内,太后处理嫔妃争风吃醋的琐事是依个人私欲而非秉公处理。而现在她要我也与她沆瀣一气,我却没有反抗的力量。
正欲开口,忽有宫女来报:“太后娘娘,皇上醒了!”
原本这时候,太后应该表现出一个母亲的急切与关怀,最好是适时地掉两滴眼泪。但李元清连装也懒得装了。
她蛮不耐烦林江渺在这时候醒,打断了她考查尹黛霜这个小丫头片子。花妃适时叫嚷道:“皇上醒了!老天爷,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说着就及时地揪住慧妃假哭成一团。
紫汐出声提醒太后:“娘娘,去看看吧?”
黛霜清楚地看到李元清翻了个白眼。她起身从她们面前扭着身子走过,还冷哼了一声。随后的紫汐丫头倒好像也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的意思她不太明白。
一众人从慈宁宫转移到养居殿。
林江渺刚清醒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顿时觉得烦躁。这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龙驭殡天了呢。
吃力地想坐起来,目光第一时间就去寻找黛霜,一见她也在下头跪着,忙让她起身坐过来。
小椅子适时地开口,把事情始末都与林江渺说了一遍,花妃与慧妃还是直喊冤枉。
“黛霜,此事交给你去查证如何?”林江渺这次询问,没等她答应,对花妃说:“从即日起,协理六宫的权力就交给霜贵妃。你和慧妃先在自己宫内禁足。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不得出宫半步。”
花妃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掉了协理六宫之权,一下子又眼泪潸潸了,“陛下!”
“以前把这项权力交给你,是因为霜贵妃秉性淡泊不喜欢管事,否则朕断断不会让你来管这六宫。”
“陛下此话说得好生绝情。”花妃跪着哭道:“妾身协理六宫两年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贵妃妹妹进宫不过半年,对后宫诸事哪能样样知悉?
况且今日之事,她也有份!是她把那碗莲藕汤端给陛下喝的,陛下为何只处罚我和慧妃,她却毫发无损?!”
“花妃说的也是。”李元清一副看戏的表情,紧接着花妃的话道,“皇帝处理事情也要秉公裁断,太过偏私容易落人话柄不是么?”
“妾身有罪。”黛霜起身,在他面前跪下,“请陛下责罚。”
“你有什么罪?你又不知道汤有毒。起来,快起来!”
他吃力地从榻上坐起来,俯身挣扎着想去拉她的手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吃痛一声又趴了下去。
“汤是朕找贵妃要的,不是她主动给朕的。怎么,这样你们还觉得她有罪吗?”他慢慢以手支撑起上半身,忍着不适道。
黛霜错愕。
丽妃道:“陛下大晚上的跑去凝霜殿找贵妃妹妹专门要一碗莲藕汤?这事听起来不合情理。”
林江渺道:“不合情理,你的意思是朕在说谎?”
“……妾不敢。”丽妃尴尬地偏过头。她不敢有这个意思。
太后道:“那么皇上的意思是,除夕夜宴结束后,你独自去找了正在被禁足的霜贵妃,还专门找她要一碗莲藕汤?陛下怎么知道凝霜殿会有莲藕汤?”
“朕肚子饿了,把她小厨房里所有的东西全翻了一遍,看到了就想吃这个。”林江渺看着她,“这个解释母后可还满意?”
二人对视一番,空气里说不出的凝固和尴尬。
“呵。”半晌,李元清起身离开,“皇上也长大了。后宫这些事,看来哀家是不用管了。”
太后走了,气氛又为之一变。
“你起来。”林江渺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黛霜。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怎样做,她都永远与他那样疏离,无法亲近。
“朕现在身上没力气,你是想让朕下来拉你,再摔一回吗?”
黛霜这才忙起了身。
小皇帝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比刚才更变了脸,病态的俊脸一副怒容,“你,还有你!”
被指到的慧妃和花妃一哆嗦。
“朕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小椅子是黄公公的徒弟,岂会骗朕?慧妃,你给朕最心爱的女孩下-毒,朕绝不能饶了你!花妃,是你唆使慧妃下的毒,更该死!”
言语之间全是为了她,竟没有半句提及那早夭的唯一一位小皇子。
两位嫔妃打惊,一时不知所措。黛霜亦是讶道:“您刚才不是说要妾身去查证一番,把她们两先禁足的吗?”
“那是因为刚才母后在这里,朕只能做做样子。现在她走了,不用再假惺惺了。”
黛霜微微摇头,恳切劝道:“您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何能朝令夕改?这虽是后宫之事,但若万一传出去,也会叫人说陛下处事偏私任性的。”
林江渺看向她。半晌,忽低低地笑了。
“你会为朕着想,朕很高兴,这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朕的。”
他说着,自嘲道:“可朕已然这样了。一个提线木偶是翻不了身的。无论朕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认可,倒还不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别的,别的皇上就不在意了吗?”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说话方是上策,可看着林江渺这个样子,还是想对他说些话。
“什么别的?”
“真相。”黛霜道,“那位小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孩子。他是怎么死的您一点也不想知道?若现在就把她们两个都杀了,届时就算查出了真相,又去找谁对证?
凶手应该在愧悔中死去,而不是还未为自己申辩,就死于当权者的一念。”
林江渺蹙眉,目露苦涩,“当权者?朕哪里来的权?你明知朕的处境,何必如此挖苦?”
“对她们来说,您就是权力。妾身有规劝陛下的责任。您如今是天下之主。今天可以对后宫妃嫔任性处置,明天面对国家大事又会如何处理?”
“贵妃妹妹,你这就是僭越了吧?”花妃逮住这个机会说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你我后宫妇人又岂知国家大事怎么处理?你如此教育陛下,难道是把自己当成太后娘娘了?”
“后宫不得干政,”林江渺立即回护,“你把敢不敢这话去母后面前说上一遍?”
花妃一时哑声。
林江渺不再理会她,又转向黛霜,“你不必为朕的风评考虑。朕现在这个样子,只想随心行事。
朕虽力弱,好歹现在也坐在这个位置上。任何人伤了你一根头发,朕都要为你报仇。”
众嫔妃哑然。
黛霜道:“怎么能不在意呢?陛下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日子”
“没有了。”
“什么?”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拍拍她的手,叫来了人,就将花妃与慧妃拉出去斩首。
她完全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女子尖锐的嚎啕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戛然而止。
她虽不喜欢这两个人,却也觉得皇上的处置太过草率。
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起身告辞。
命令已下,众人已散,他拉住她的手,“朕让她们告退,没让你告退。”
“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就不能留住你?”
“花妃是花大人的嫡女,慧妃的父亲也是兵部侍郎。这两位大人本非后dang。陛下今天此行,他们两人的支持是再不可能了。所谓前朝与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处事不慎,便会君臣离心。”
他心中烦闷,固执地想拉她过来,无奈却没有力气。黛霜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自己过去在他榻边坐着了。
“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做罢了。”
她不再多言,静静坐在这里,觉得浑身发冷。
“明天、后天的朝朕不上了,省得听那些大臣就今晚的事做文章。朕正好病着,不去也合理。这些就让太后去吧,反正她喜欢。”
小皇帝的身体一天差似一天,处事也越来越任性。
黛霜时常站在秋风里看着簌簌而落的黄叶,心也随风飘零到了泥泞里。
帝后矛盾迟早有一日要爆发。太后表面将她纳入自己阵营,不过利用而已,事成后未必会留她性命。自己仍是皇上的贵妃,怎会不遭池鱼之灾?
可若要想个办法彻底地与他斩断、抽身离去,她又觉得于心不忍。小皇帝已经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一剂良药……
日子渐渐和暖了。她一面偶尔偷溜出宫去顾子独那儿看尹澄,一面又与顾公子问些问题,不觉间已经欠了五个代价,这让她感到有些懊恼。
小皇帝仍在费尽心思地讨好她。好吃的哇,好玩的,派人去牢中看慰她父亲,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了。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就与黄公公商量逗她高兴的办法。两人一琢磨,又想到一件事来。
春分之日,惠风和畅,黛霜正与红药等几个丫头在后院里制香,遥遥地忽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小鹿眸子一惊,她即刻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看去。
一个极美的少妇从嫩绿的柳枝下过来,气度华贵之至。春光照映着雪肤,光滑如丝缎的发半数披散,长及腰间。那骨相十分立体,一双杏子眼又大又亮,配以一双英气的眉。高鼻薄唇,倒有几分异域美人的样子。
黛霜的美多了些柔和,她的美则多了几分艳丽与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