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缠》非习

25、11

　　琦苫卿呆呆地看着镜中的少女，惊愕地一时说不上话来。昏睡前自己的形象她还略微记得，无非是一边脸肿如篮球，一边脸坑洼如月球，连一向自豪的细白肌肤也被满是血痂的癞皮所代替。说得好听那叫丑，说得难听那叫恶心。别说旁人了，连她自己瞧了晚上都想做恶梦。因此每逢要让香菱帮她擦药换衣的时候，琦苫卿总是既不好意思又佩服——惭愧的是让别人麻烦，佩服的是香菱每每可以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一脸平静。
　　她是想过自己不明的长时间昏睡可能会给身体上带来一些变化啦，不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变化是这么的大！
　　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双善睐的明眸，眼睛的颜色是乌黑的有些隐隐发蓝，眼角微微上扬；眉锋疏朗、浓淡得宜；鼻子的线条是柔润而恰到好处；菱形的唇瓣饱满，颇有些未语先笑的感觉。
　　琦苫卿的手缓缓抚过镜子里的形象，这个人与原来的自己还是很相像，但是又有些不太相像。
　　原来的单笑儿的脸庞也是柔润的线条，简单的说就是婴儿肥；现在的琦苫卿尽管看上去更楚楚可人了些，却更成熟了。
　　原来的单笑儿也有一对自傲的眉峰，现在的琦苫卿的眉色要略微浅一些，尾峰的长度要长一些。
　　原来的单笑儿的眼睛是内双的，现在的琦苫卿是单眼皮，不过眼皮薄了一些，眼睛要更大一些，却是彻彻底底的单凤眼。
　　原来的单笑儿也是小鼻子，现在琦苫卿的鼻翼两边似乎少了一些肉肉的感觉。
　　原来的单笑儿也有一张菱形的唇瓣，现在琦苫卿的唇色要更鲜嫩一些。
　　……这张脸尽管同过去的自己相像，却更像那刚在站在这里的“哥哥”……
　　“小姐，你怎么了！”一旁窥探着她面色的香菱忽然惊呼出声。琦苫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流下泪来。
　　“啊……没什么……”忙不迭的用手揩去泪痕，琦苫卿强笑道。
　　“小姐一定是看自己病好了，所以开心地哭了吧！”香菱笑着递上一块巾帕，“这该是喜事才是，怎么小姐竟然流泪了呢？小姐赶快擦擦，如果哭的太过反又伤了身子。我让他们先去取药和粥来，小姐吃完我再让她们进来好了。”
　　琦苫卿含笑接过巾帕，见香菱走出门去，反手将门关上，刚才流到一半的泪才又刷得一下涌出。
　　她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就只有琦苫卿了。

　　香菱再转回的时候琦苫卿已经冷静下来。熬药的小厮直肚肠，当真给琦苫卿熬了一碗“浓缩药汁”，苦得琦苫卿一边喝药一边在肚子里头死命的咒骂琦苫赟不安好心。吃粥的时候琦苫卿才觉得肚子当真是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又想到那两个小丫环还忐忑不安地候在门外，便让香菱唤她们进来先见过再说。香菱一个个指给她认识，那个已婚妇女装扮的叫霍玉，是琦苫赟在奈落郡家里的下人，前几日替郡太守和雅夫人（就是琦苫赟他亲娘）送信来沂城时留下的。两个丫环，大一些的梳着两个环髻，叫做红芽；小一些的梳着两个包包头，叫做雪芽。红芽和雪芽都是野里人的后裔，雪芽去年才跟着爹娘搬出野里，因而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霍玉笑着说：“本来要好好骂骂她，念在她年纪小，从小也没学好规矩，小姐这次就饶了她吧。”
　　琦苫卿摆手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事，有什么好骂的。其实野里也不是什么坏地方，只是人都很率直罢了。”听到两个芽儿都是出自野里，她顿时想起当初和翠涟、韩梓度过的日子，眼中都是怀念。
　　霍玉惊奇得说：“小姐的口气好想去过野里似的。”话刚刚说完，就被香菱瞪了一眼，忙改口道：“许是听别人说故事的时候提起的吧？”
　　琦苫卿淡淡道：“哥哥是从雪城带我出来的，那里见过几个从野里出来的朋友，都是好人。”
　　野里脱籍出来的人一开始进城生活时也是非常的艰难，一般人都会把自己家里大些的子女卖给有钱人家做奴好贴补家用，因而略有身份一些的人仍是对野里子民很瞧不上眼。霍玉是奈落郡太守府里的家奴，听到这话便知这小姐许是从前过得较为贫苦，因而才会说与野里的人是朋友之类的话，心里想着改日要好好提点这位小姐。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是会被一般人家瞧不起的。
　　琦苫卿此时又笑着对红芽、雪芽道：“你们第一次离开家生活么，辛苦不辛苦？这两日我生病，也劳烦你们了。”
　　红芽忙低首道：“做事是奴婢的本分，小姐说麻烦真是折杀我们了。”
　　雪芽却侧头一脸好奇地说：“小姐你可是第一个我见过说野里人是好人的有钱小姐呢！”
　　“雪芽！”红芽快要被这个笨蛋气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
　　琦苫卿问：“你觉得你是坏人么？”见雪芽摇了摇头，她又笑着说：“那我说你们是好人有什么错处么？”
　　雪芽侧着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又说：“小姐知道我和姐姐是野里人，不问什么么？”
　　“问什么？”琦苫卿奇道。
　　红芽与雪芽对视一眼，随后有些迟疑地说道：“一般人家……知道我们是野里人，都要让我们现原身……”
　　琦苫卿皱起眉，她在野里住过，知道野里人多是妖怪与普通人的后裔。问他们的原身，便是让他们将妖怪的原形变化出来给人看。这其实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情，就如同让普通人穿内衣在外人面前站着一样，因而野里人对于旁人动辄询问原身的事情很是反感，往往一言不合便要翻脸。只是脱籍入城的野里人，经常会遇到询问原身的雇主，久而久之也只能无奈的适应了。
　　“你们来时，我哥哥有问过你们的原身么？”琦苫卿不动声色地问道。
　　红芽雪芽俱是摇头，红芽道：“少爷说我们是小姐的丫环，有什么事让小姐做主。”
　　琦苫卿略缓了缓面色，心下对于那便宜哥哥的印象分倒是略有提高。她让红芽、雪芽抬起头，正色对她们说道：“我这里不兴随便询问别人的原身。我今日不问你们，你们以后遇见旁人，若是不愿意，你们也可以不用告诉他们。同样的，若是别人不愿意，你们也不许逼问旁人的原身。”
　　香菱迟疑了一下，在旁轻声道：“小姐，一般人家让她们现原身是为了核对身份。”也是怕有能变化的野里后裔偷盗了家里的东西，或者是控制不住变身伤了家里人，香菱隐讳地将后面的话略去了。
　　琦苫卿摇头道：“哪有这种事，野里人脱籍入城的时候都有记录，我相信若有心查一下就是了。何况现在启用的路引就跟身份证一样……”见到几个人茫然的面色，她又解释道：“我是说，路引这东西不是制作起来特别复杂么？可以证实一个人的身份，就不用让她们变化了。再说了，我们是让红芽、雪芽来帮忙的，又不是没事闲着变身给我们杂耍。”说到这里，琦苫卿已经有些怒气。她之前在野里，每每看到熟悉的叔伯婶姨被迫着大庭广众之下变身，旁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就很是气愤。
　　香菱抿着唇直乐，笑道：“好了好了，小姐总是有理。你们两个，小姐对你们好，你们服侍起来可要用心，别像前两日一样满脑子都是玩乐。”见两个丫环恭敬地应是了，香菱便让她们下去，又准备服侍琦苫卿躺下。
　　琦苫卿道：“刚吃完粥，让我坐着消消食。”
　　香菱依言找了个厚实的枕头给她垫在身后，随后将正对她的一扇窗户略开一条缝。琦苫卿看她手脚麻利的忙上忙下，感叹道：“我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原本一行人里面只有香菱一个女孩儿，虽然那时她不爱说话，但总要较其他男人更为亲她些。之前听到这段时间都是香菱为她擦身敷药，琦苫卿的态度便更为亲昵了。
　　香菱笑着说：“小姐说这个话不是让奴婢脸红么？之前看小姐病成那样，也是怪可怜见的，自然要好好照顾您了。”想到之前琦苫卿的那个模样，香菱不由叹气道：“小姐得了那个怪病也真是倒霉，幸好现在相貌都恢复了。”
　　琦苫卿有点脸红，忙转移话题问：“我看雪芽年纪还很小，她到底几岁了，我们没雇用童工吧？”
　　“童工？”香菱一愣，继而咯咯笑了起来，“雪芽都22了，哪是孩童，便是她妹妹红芽今年也有17了呢！”
　　“妹……妹妹？”琦苫卿差点没被口水呛死，那个娃娃脸很粉嫩的雪芽居然是一脸成熟的红芽的姐姐？还22了？就算放现代来看也不过14、5啊……上帝造物真是神奇啊……
　　“是呀，我一开始听见也觉得好笑呢，这两丫头的性子真该掉一个个儿。说起来小姐不也是，听少爷说小姐今儿个都27了呢！我看着却好像也才18一样。”
　　“……”我27了呀……琦苫卿默默无语，穿了次就长了5岁啊……幸好这张脸也是看不出年纪的……等等，这样的话我那便宜哥哥到底几岁？
　　“好了，小姐该好好休息了，明儿个不是说如意公子要给您上课么？”不顾琦苫卿的抗议，香菱硬将她按在床上，警告道：“小姐不好好休息明儿个可要被如意公子欺负了哦。”
　　“………………”不要把那个臭小子都敢欺负我的事情说得那么名正言顺啊！琦苫卿的心里默默流泪。
　　见她安分了，香菱满意的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临走前被琦苫卿叫住。她好奇的回头，见琦苫卿一脸严肃的说道：“香菱，我问你个问题。”
　　“小姐请说。”香菱也正色答道。
　　“你几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