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重生）》覆盆子鲜奶

15、第 15 章

　　钱夫人在一株洒金碧桃下安置了抚琴要用桌台，背靠清溪大树，面对林荫高台，只需坐在那处便是一副如画美景。

　　为显自己安排得周全，桌边还早早摆放好已经燃了南朝遗梦的香炉,冷冽的香气中裹挟着一丝暖意，混着新鲜的桃香飘飘袅袅地钻进苏琅琅的鼻腔里，带给她一种如梦初醒的感受。

　　她坐在石凳之上，随手拨弄了琴弦几下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她的听觉一向比旁人敏锐一些，不必律管就能听出音调间的细微差异来，而这琴是她早早调好了音才带来的，绝不会有偏差。

　　红袖放好了琴就退在一边待着，低着头正对着脚下的落花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绯云瞧这自家小姐的手一直悬在琴弦之上动作停滞，疑心这琴有什么问题，“姑娘这琴可有那里不对？”

　　“琴调有些许偏差。”她收回双手瞥向红袖，“约是被人撞了琴。”

　　琴交到红袖手上一共也没有多久，实在是巧合得紧，只是现下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去问问可有旁人带了琴来。”

　　苏琅琅出门时带着正音的东西，并交待红袖好生收着，到现在她都没把东西拿出来，可见东西是被留在马车之上了，若即刻去取，来回要花费不少时辰不说，还要重找小舟未免有些劳师动众。

　　琴音不对她自己弹奏起来总是难受，只能将事情说给钱夫人听，好在今日要抚琴的人不少，钱夫人未免早早宴请上出现什么岔子，自己也备了一张，“我这处倒是有一张，只怕你用不习惯。”

　　说话间便有侍女更换了一张新的古琴上来，苏琅琅只扫一眼便知晓这琴也是钱夫人收藏许久的好东西，“夫人的琴也是最好不过的。”

　　熟悉旁人的琴总要些时间，苏琅琅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拨了一小段潇湘水云，等自己适应了这琴才又点头道，“可行。”

　　要弹奏什么曲子是钱夫人早先就定好的，除去她早年名动京城的胡笳十八拍中的第十二拍，还多加了一曲应景的潇湘水云。原本还算吵嚷的宴请，在她的琴曲之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欢快愉悦的琴音丝丝入耳，温柔和暖的清风轻轻拂面，扑簌簌下落的片片桃花飞旋着向下落去，飘落在她的发间，飞落在她的衣裳上，苏琅琅手中动作不变，直至一曲终了，余音渐散她才松了一口气。

　　“果真是好琴艺。”康城伯夫人点着头率先夸赞，身边的夫人们一听也纷纷附和，“苏夫人的琴技算是后继有人了。”

　　“她年岁尚小，哪里当得众位这般谬赞。”

　　“哪里是谬赞，实在是发自真心的称赞。”钱夫人冲着苏琅琅招了招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不住地换着花样称赞，“今日请你抚琴，真是请对了。”

　　钱夫人给钱声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机灵一些，只是她这个儿子最肖其父，最为耿直木讷不会说话，除了附和自己母亲的几句夸赞，别的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苏琅琅嘴角含笑，心中不自觉想起之前与他交谈的情形，大约是上回沈家赏花宴她对程循的评价太过直白且不留情面，引得这位钱三公子对她很是钦佩，钱声川每每见她都拿忠直两字来夸她，说得兴起还要与她讨论为臣之道，直说得她想投身仕途。

　　她今日虽不是自己想出来玩乐的，但也不想同钱三公子谈论那些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的事，绯云看得出她的意思，适时低声问道，“姑娘是否要去整理一下妆面。”

　　片片花瓣七零八落地洒在她的发间，赏花宴还要持续许久，她总不能一直顶着这头散落的花瓣直至结束，她轻声细语地向长辈们告罪，“各位夫人见谅，小女现下的妆面不大得当，得先去整理一番。”

　　梳妆的地方在高台之后不远的地方，如今正是满洲桃花盛放的时候，鹅卵石铺就了一条窄而曲折的道路，路上铺了厚厚一层桃花瓣，让人不大忍心踩上去。

　　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避开新落下的花瓣，方才那两曲弹得是好是坏，大约只有她母亲一人听得出来，除了她自己大约也只有她母亲一人不大满意，至少方才那句谬赞并非苏夫人的谦虚之语。

　　圆滑石子路并不好走，她这么走路自己累得慌不说，连带着身后撑着竹绢伞的绯云也歪歪倒倒地一路向前，终于走累了的苏琅琅挑了一块没什么落花的地方跳过去，想歇上一会儿再继续，只是没成想脚底滑腻一个没站稳就往身侧倒去。

　　苏琅琅紧闭着双眼，做好了倒在地上的准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扯着另一边的胳膊拽了回去，“苏小姐平日走路也这么没有规矩？”

　　她惊慌失措之中也能分辨出这不甚友善的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等绯云上前将她扶稳，她自己先退了两步向这位极有规矩的世子殿下问安。

　　“殿下怎么也在此处？”她低着头对时黎的出现表示不解，诚然，他现下还是个不求上进的闲散宗室，可他到底在朝中还有官职，今日又不是休沐，他哪里能这样清闲，出来赏花踏青。

　　“怎么此处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你来得本殿来不得？”他啧地一声，觉得这丫头实在不怎么会说话，平平常常一句寒暄总能给她说出别的味道来。

　　他还要再说什么，又看见举着伞在不远处踟蹰不敢上前的绯云，好像自己只需要瞥一眼就能把她吓得腿软似的，苏琅琅也才看见她既想上前却又害怕的模样，只好先吩咐她退远一些，接着才又小心觑着他的脸色解释，“小女只是好奇罢了。”

　　原本她也没有指望时黎能说什么，方才她下意识想要道谢，又怕他不喜欢自己干巴巴且听起来没什么诚意的多谢，未免尴尬才多嘴那么一句。左右现下她摸清这位世子的性子了，瑞亲王世子就是喜怒无常由着性子来的，和外界传闻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时黎等着绯云走远了，才瞥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小丫头道，“皇上过几日要来赏花，本殿先来此处替他查勘一番。”

　　难怪今日也能遇上安南与卢锦岑，这两位怕不是趁着禁军都在，顺便偷跑出来散心的，这样也好，她正愁没有机会向时黎透露卢沈两家的消息。

　　时黎对卢家也不甚友善，至少以苏琅琅残存的些许记忆来看的确是这样，朝堂争斗无非争名夺利，两个将军在朝中对立，那便是要争夺兵权了，她前世大婚之前，时黎与卢思惟还未争出个胜负来，甚至连谁更胜一筹都未分得出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回，他们还分不出胜负。

　　她深知这两家联姻会让卢家在朝中的势力更加庞大，因而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两家联姻，“小女今日见着卢大小姐了。”她斟酌着想要不动声色地提醒时黎，“她与沈三小姐似乎相谈甚欢。”

　　对面的挑着半边眉毛等着她的下文，看着却是一点也不意外的模样，她硬着头皮继续道，“上回殿下问小女沈大公子的事，小女今日也打听到一些，听闻沈家有意求娶卢大小姐。”

　　“只是有意求娶？”

　　显见得他对这消息不甚满意，苏琅琅倒是想说这两家有意联姻，只是这都是她的推测，并不能拿出什么实在证据，红口白牙地说了也未必能取信于人，只能低着头哼唧了一声。

　　“卢老夫人有意同沈家结亲的家书已经到卢思惟的桌上了。”他上回不过也是随口一问，沈家的事想打听起来并不难，不过是见她母亲与沈夫人关系还算亲近便问上一句，倒没想到她真将此事记在心里，替他好生打听了。

　　虽说打听到的东西不甚有用，不过也算是一片心意了，“这事你听便听过了，到底与你无关不要掺和进来。”

　　沈卢两家是否能结成姻亲往小了说，是两府家事，往大了说，是朝堂之事，无论哪种都与她无关，掺和进来除了给自己惹麻烦，不会有任何好处。

　　“殿下难道想让这两家结亲？卢家坐大进而专权，再而掌控朝堂，这该不是殿下想看见的吧？”

　　话刚出口，苏琅琅就感受到落在自己头顶的柔和目光突然变得极其锐利，且富有警告的意味，时黎几乎是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薄唇轻启，吐出一句颇有威胁意味的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干脆抬起头来迎接时黎锐利的目光，强撑着装成毫不畏惧的模样，有理有据地分析着，“殿下若对这事不甚在意，就不会连卢家的家书写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苏琅琅。”时黎警告的声音几乎能把她吓得腿软，在军中生活过的人，大约都有这样的威势，甚至不用提高声调，只这么叫一叫名字就能让人汗毛树立，“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此处揣测本殿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