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225、同炉

　　从丹华殿中走出，柳浪浑身上下的气力都被抽走一般，明明是天光大亮，他却遍体生寒。

　　舍兰……他把聂冲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柳浪闭上眼，浮现出舍兰面带嘲笑，望着他道：“来找我，我等你。”视线偏转，落到一旁的千眼巨蛹，想到聂冲此刻还陷在那巨蛹中生死未卜，他便一阵毛骨悚然，心头大恸。

　　忽然听见有人唤他：“闻莺！！”

　　他木然抬头，见萧恬与崔翥一前一后，飞身跃下溪桥，向他奔来。萧恬问：“那妖精不在了？……殿下呢？”

　　崔翥神色复杂，他从萧恬那里知道了原委，但面对柳浪时，仍有些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喊柳浪什么。

　　柳闻莺么……还是柳浪？可他明明既不是柳闻莺，也非柳氏长子。
　　他暗自纠结，柳浪无暇管他，向萧恬道：“他走了，把殿下也带走了。”

　　“什么？！”萧恬大惊，“去哪了？？？”

　　柳浪摇摇头，只觉心神俱疲，头痛欲裂，顺着丹华殿的朱门缓缓滑了下来，蹲在地上。

　　萧恬一把将他拉起来，急声道：“你振作点！”

　　如何振作……？他连舍兰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再者，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有那通天的妖力傍身，他如何救的出聂冲？？？柳浪真想问问萧恬，到底该怎么办，但他问不出口。

　　他勉强打起精神，将刚刚在殿中发生的一切、连同舍兰坦然承认自己便是祁眷的事实，一一道出。

　　如此耸人听闻的诡事，令崔翥与萧恬面色皆是大变。崔翥叹道：“……竟真是他。可恨当年乐康劫后余生，我等忙于处理天师遗体，并未对祁眷的尸首做任何检查，就匆匆送回颐州下葬，如果当时能发现他死前全身经脉断裂，那……”

　　“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萧恬道：“刚刚我们来时，发现留守妙光的弟子都昏迷在地，想是中了邪术。”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用处了。”柳浪道：“他在那些百姓身上施了幻术，那些人成为傀儡，替他在四郡八州内传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且他既将‘三皇子’彻底杀死，他也不必再继续假扮化清江，借着‘新任天师’的名号藏在妙光。”

　　他闭了闭眼，疲声道：“占据妙光、迷惑这些弟子为他所用，不过都是他用来羞辱天师的手段。也是为了……把聂冲骗来。”

　　话虽如此，柳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舍兰要带走聂冲？他明明已妖力通天，如果想杀了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将聂冲掳走，逼柳浪去寻？

　　聂冲对于舍兰，又或者，是他柳浪对于舍兰，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在他编排的这出戏里，到底给他们二人安排了什么样的角色？

　　萧恬：“他一字未提去了什么地方？”

　　柳浪摇头：“……没有。”

　　萧恬皱眉，道：“可他既说了等你去找他，说明他不会刻意躲着你，也不会彻底销声匿迹，让你无迹可寻。他带小郡王去的地方，一定是个你我都知晓的地方。”

　　一个柳浪必定知晓的地方？可四郡八州之内，这样的地方，没有上万也有上千。

　　“请等一等。”

　　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三人同时转头，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孙停。

　　他怎么会在这里？萧恬与崔翥对视一眼，刚刚从山门进入时，并没有看到孙停的身影，且如果孙停也身中幻术，他早就不再修道，怎么会醒的这么快？

　　他撑着溪桥的栏杆一点点走了过来，脚步虚浮还打着颤，柳浪发现他另一只手臂轻飘飘垂在半空，袖口内渗出斑斑血迹：“你手怎么了？”

　　孙停一步步走到柳浪跟前，他脸色苍白，因疼痛微微抽动，嘶声道：“一点小伤，无妨。”

　　萧恬问：“妙光生变这几日，你人在哪里？”

　　孙停道：“那妖道入驻妙光时，我正照例在藏经阁清点书册，没有听到半点消息……待我清点完成出来后，李重明与赵祎忽然出现，不由分说把我架到后山柴院，将我反锁起来……他们在门外告诉我，这是新任天师的命令，即日起不许我踏出院门一步，多余的话也不准我再问。半个时辰前，我听见门外异动，发现守门的两人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便从院墙上翻了出来，不小心摔伤了胳膊……”

　　他抬起头，恳切道：“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一个……或许可以找到郡王殿下的办法。”

　　柳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孙停道：“郡王殿下原来持有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诸位还记得吗？”

　　柳浪当然记得，是当年不姜山围猎后，靖惠长公主命人于青州内寻得一铸剑师，其曾祖父正是数百年前铸造出无遗的一代名匠，该剑终成天师谢萤的随身佩剑，这铸剑世家也因此声名煊赫。

　　而那铸剑师耗时十月，终于炼成一剑，取名无执。

　　孙停道：“无遗也是出自这铸剑世家，自无遗铸成，百年来他们从未离开原址……这两把剑，用的是同炉之火！”

　　一道灵光在柳浪心头乍现，他脱口道：“同炉之剑……三十里内，相互间会有感应！！”

　　孙停点点头，刚要开口，“等等。”萧恬忽然打断，向孙停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柳浪明白他的意思，萧恬是担心舍兰异常狡诈，极有可能临走前还设下了陷阱，不能不小心对待。而柳浪很可能会因为好不容易得到线索而冲一时难以明辨是非，说不定就会顺着陷阱跳进去。

　　孙停道：“天师殉道后第三年，长公主殿下命人将无执送到妙光，说这是小郡王留下的，想问问有什么法子可以通过这把剑得知他的主人，身在何处。当时我已弃道，奉命看守藏经阁，崔师兄便将此事连同无执一起交给我，让我在藏书里找找线索。我翻了几百本书，只找到‘同炉之剑’这一个办法，但届时没有人愿意拿着无执到处去找小郡王，此事便搁置下来，无执也没有还回去，一直放在藏经阁中。”

　　他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与觅晴搁在一起。”

　　说罢，他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崔翥。崔翥点点头，证明确有其事：“此法可试。”

　　一行四人飞速向藏经阁奔去，孙停腿摔伤了，柳浪便背着他跑。

　　行至半路，伏在柳浪背上的孙停忽然想起，柳浪的腿上亦有伤，还是会永生相随、一辈子都好不了的剑伤——还是拜他所赐，而他此刻竟要柳浪背着他。

　　想到这里，孙停一阵羞愧，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小声道：“柳前辈……那时我昏了头，我以为杀害天师的凶手就是你……是我对不住你……”

　　柳浪：“我早都忘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进入藏经阁内，孙停引柳浪走上第二层，在南侧的石架上，找到了一枚落满灰尘的剑匣，打开一看，正是无执。

　　柳浪正欲取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回头向萧恬崔翥道：“这把剑在青州水患时，为护主不得已杀了人，灵力尽失。一把没有灵力的剑，还能与同炉之剑相互呼应吗？”

　　萧恬伸手在无执的剑柄上一探，叹了口气，道：“果然灵力全无。”

　　“没关系。”孙停忙道：“那书上说了，唯一的必要条件就是剑出同炉。如果其中一把剑因故失去了灵力，只要有修道之人能暂‘借’它一分灵力，便仍可相互感应。只是每感应一次就要消耗一分，下次再要感应时，还得重新再借，稍稍有些麻烦。

　　“不仅如此，剑身所携灵力愈强，相互间感应的范围也会越广。普通的同炉剑，相隔三十里内会产生感应，而无遗的灵力极为强盛，别说三十里，三百里都有可能。”

　　柳浪将无执递到萧恬手中，郑重道：“拜托了。”

　　萧恬接过无执，闭目凝神，指腹间金光微闪，在陈旧剑身上轻轻一拂。只听“铮——”的一声剑鸣，伴随一道金光在剑身一闪而过，顷刻间，陈剑便褪去斑驳锈迹，涣然如新。

　　柳浪：“然后如何感应？”

　　孙停道：“还请萧道长轻扣剑柄两下，再以指腹弹压剑身中段处，念一句六字真言。”

　　他将真言告知萧恬，萧恬便依言而行，先扣剑柄，再弹剑身，念动真言。

　　真言念毕，无执的整个剑身猛地一震，有刺目金光在剑身处一闪，却又旋即黯淡。

　　“这是什么意思？”柳浪问。

　　孙停摇头道：“说明至少三百里之内，没有与它同炉之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