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29、第 29 章

　　躺在长椅上的景麒，肩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为了诊疗的方便，便也只好松松地披着寝衣。绷带斜斜地绕过身体，就像绷在身上的弦，让行动无法自如。索幸的是不用陪阳子上朝，也不用接待什么访客。散退了仁重殿里面的闲杂人等，倒是享受起夏末秋初的清静来。
　　“我在外面忙到要死，你倒在这里享受清闲呀！”风动帘掀，走进来的是冢宰浩瀚。
　　景麒本想一笑置之的，没想到门帘掀起来的时候，浩瀚的背后多了一头显眼的红发。
　　“主上！”
　　于是便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从一开始的颓颓然悠闲状要恢复那拘谨的态度。一时的急促就牵动了还没愈合的伤口，半撑在躺椅上竟然也是动弹不得。浩瀚边笑着过来扶他躺到原位。
　　“主上要来为什么不先说一声呢？”景麒问。
　　阳子便也笑了：“难道我来探视病人，还要事先告诉你。让你三跪九叩的迎接我么？景麒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不应该感谢你么？”
　　“不过话说回来，台甫这样做也是有很大的危险性在里面的。”浩瀚接口说道，“万一台甫不小心伤到了性命，不是也要连累到主上的性命吗？”
　　“冢宰大人，景麒还受着伤，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阳子出言阻止道，“是他救了我的命呀！”
　　“主上，其实冢宰大人说的没错……”
　　“景麒——”阳子不由得把头转向了景麒，“怎么你也这么说？”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想问主上，那个拿弩的刺客，现在怎么样了……”
　　“内宰已经承认是他直接指使了这次行刺。景麒是要亲自审问这个刺客吗？只可惜他现在处于神志迷乱的状态，不管谁问话他都不理会。唯独不停的喊着‘母亲母亲’的，秋官府也没有什么线索。”阳子回答道，“其实我也有一点始终不明白，景麒为什么要挡下那一箭呢？”
　　景麒低头笑了笑，又回想起几天前在禁门外的相遇，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那样稚嫩的脸庞，已经到了要举起杀人凶器的年龄了。必须在那一瞬间毁掉他吗？他无法下手。面对血腥的场面，以往的他都会掩起鼻子走到一边。护卫和进攻，全都是交给使令来完成的事情，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主上那就可以了。但是那一瞬间他实在无法让自己甘心。
　　他究竟是被什么样的黑幕蒙蔽着？他究竟是被什么样的表象欺骗着？一旦在行动的时候思前顾后，便无法保证完美的手段和冷静的头脑。瞬间的迟疑让他无法再做别的选择，唯有用自己的身体作屏障去为主上排除危险。只是心底里面实在是不甘心，想要一个结果，一个证明。

　　“母亲大人……”囚犯的嘴里念念有词，一路在地上摸索着，把地上的草屑全都粘到了蓬乱的头发上。
　　“你们有定时给他清理吗？为什么这么脏？”阳子问。
　　“主上，下官也是没有办法。每次给他梳洗干净了，没过多久他又在地上爬……”
　　阳子无奈地摇摇头，对景麒说：“你也看到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是这个样子。让你别来了你偏不听。你的伤口刚刚愈合，这不是白白浪费你的体力吗？”
　　“打开牢门。”景麒命令道。
　　“台甫身体还没有复原，这个可是刺伤台甫的人呀……”
　　“我要你开门你就开门吧，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怕的就是他的神志不清呀……”狱官在旁边嘟囔，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打开牢房门锁。
　　景麒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来，他抬起头来看看景麒，露出白白的牙齿朝景麒笑了笑。
　　景麒伸手把他头上的草屑取下来，那个孩子的脸就与那天在禁门口的相遇重叠起来。
　　“台甫！”他似乎听见这个孩子的声音，“我是新来的掌舍……”然而定睛再去看，却已经是一个魂不守舍的囚犯了。
　　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囚犯并没有在景麒面前停留多久，而是顾自爬到最暗的角落里面去了。
　　“景麒，还要把那件事情告诉他吗？”阳子问。
　　“不用了，主上，我们还是走吧。”景麒说道，“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了。与其说是受到惊吓无法言语，倒不如说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一种让自己解脱的方式吧……”
　　走出牢房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浩瀚向他们俩这边走过来，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昨夜就是浩瀚给他们带来了刺客的消息。内宰在审讯的过程当中，透露出了刺客的身份。当场死亡的那个，本来就是内宰的死士家臣。持弩的那个，内宰曾经有恩于他的母亲。据说那个刺客非常的孝顺，从不违背母命。
　　“那么他的母亲现在在何处？”景麒当时这样问浩瀚。
　　“就在行刺的那一晚上，他的母亲自刎了。恐怕也是知道他的儿子凶多吉少吧？……”
　　无论如何说起来，这都是一场不该属于他们的战争。仅仅是为了报恩，就为了不太明确的目的，去奋斗一个与他们无关的结果，最后枉枉然地都把生命送掉。
　　“我想我无法原谅内宰的行为！”景麒道，“决心自己去赴死也许旁人无法言语什么，但是他把那些对于生活尚有留恋的人也牵扯进来，却是不可苟同的。”
　　阳子看到景麒一言不发，知道他又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她刚想扯扯景麒的衣服，把他拉回到现实当中来。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她辨清楚了走过来的身影。
　　那个除了浩瀚以外的另一个身影，步子缓缓的带着迟疑，眼神里面却传递着说不出的激动。秋风起，黄叶飘零，吹得他身上的毛发也竖了起来。
　　“阳子！”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但是又实在是又被阳子盯得有点尴尬，于是拿手去捋了捋嘴边细长的胡子。
　　“乐俊——”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脱口而出，然而先夺眶而出的是眼中的泪水。
　　那是昨晚浩瀚带给阳子的第二个消息，乐俊从雁国的大学正式转入庆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