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的家》阿糯禾斯

2、第 2 章

　　在童话生动活泼的带领下，判官参观了这个让人和鬼同样感觉很舒服的地方。月影当空，温温柔柔的光线经由窗户洒在客厅，倚靠在躺椅上的童话歪着头看着窗外，时钟滴答滴，胡同口的喧闹，还有安静却带着笑的童话，屋里的和谐，让判官有一瞬间的晃神，认为一切合该就是这样安宁。

　　晃晃悠悠却怎么都让躺椅动不起来的童话让判官回了神，清了清嗓子，原本劝诫早日投胎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而脱口而出，“为什么是六年”。

　　听到判官的问题，童话看着躺椅对面角落的拼图桌，迟疑了一会儿，却给出了很具体的答案：“六年后，我三十岁，我想在我三十岁再离开这个世界。”

　　在童话的眼神中，判官没有看到丝毫对世间的留恋，但也看到了想留下的坦荡，这样的眼神怎么都说不出拒绝。

　　“清醒又真诚。再加上你大客户的身份，我似乎没有理由能拒绝你的愿望。但有些话你必须要知道。”

　　判官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缓缓地说：“在你出意外之前，在这间屋子待着？”

　　童话等待着判官的下文，却突然被换了话题，愣了一下才回答：“是啊，今晚才有空过来收拾一下的，最近太忙了。”

　　还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判官觉得童话确实人如其名，带着天真，但是也懂得世间所有的道理。

　　“那为什么去了人民公园呢？”判官捧着茶杯十分疑惑地望向童话，等待一个答案。

　　感受到了判官炙热的视线，童话从躺着的状态直起身，同样认真地回望判官，“虽然我也想拥有一个戏剧性的答案，但事实是，本来是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市医院负责和我们福利院联络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询问关于救助幼儿的情况，当时路边太吵，我就进了公园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和他聊。结束通话，恰巧遇到那个小男孩落水，来不及思考就跳水救人了。”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看到了还在被抢救的我”

　　得到了答案的判官，看着房间里投下的不规则的月光，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没有下个问题，转而说：

　　“留在这里的愿望很简单，然而能不能遵守规则待六年很难，要求很多，也很杂。”

　　童话闻言坐直了身子，等着判官开始她的演讲。虽然失去了□□之后没有了口腹之欲，当判官杯子里的茶冒出缈缈热气之后，童话眼巴巴地盯着这杯茶，这可是她最爱的龙井。

　　在童话幽怨的眼神下，判官佯装镇定又品了品茶，的确是好茶。

　　在两人或者说现在是两鬼对一杯茶的眼神拉锯的时候，“咚咚咚”，有人敲门。

　　黑夜中，小院儿的栅门外站着一位身着西装，看不清的脸的男性，手里拿着一本像是字典的东西，只敲了一次门后就静候在门口，等待主人家来开门。

　　判官看了一眼门外，径直喊道：“进来吧。”

　　坐在窗边的童话在月光下看清了这位男士的脸，倒吸一口气，咽下了惊愕，假装镇定，眼睛跟着男士的步伐一顿一顿，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判官，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如果此时留心看看童话的动作，脑袋和秒针没什么区别，除了不能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外。

　　在一旁尽量减少存在感的童话呼吸都在小心翼翼，却始终盯着判官和这位男士的一举一动。

　　在童话看不到的地方判官和这位男士对视了一眼，都轻轻地笑了笑，没错，是笑童话的小胆量。

　　灵魂出体还在喊着为什么不是牛头马面来接她的人，在真的见到马面之后瞬间蔫了，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判官和马面并没有什么恶趣味，在把书交给判官之后，交代了几句刚下去的新生魂的现状，对着童话颔首告别，留下一句：“希望您换了视角，在人间玩得愉快。”

　　不等童话回神还礼，在她还在震惊的时候，马面已经走出了小院儿，不见身影。

　　似是从震惊和不解中回过神，童话这才注意到判官又给自己续了杯茶，好整以暇地瞅着丢了魂的童话。自觉脸皮较薄，童话撇了撇嘴，“刚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马面？”

　　“嗯，他喜欢穿西服，他说与新生的魂体打交道是件很严肃的事，西服比较庄重。”

　　判官拍了拍马面留下的书，示意童话过来看看。

　　“《人间生存法则》”

　　“我能碰它？打开它？”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行动更灵活了，魂体不再那么虚弱了。”

　　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魂体厚实的方法是在房间里跑了三个来回，原地蹦跶了十来下，才发现自己的魂体从那会儿的半透明状凝实了，于是一口气冲到判官面前，兴奋地说：“是哎，是哎，我变强了。”

　　“是判官大人您帮我了吗？”

　　“不是，是现在有人开始给你上香了，你收到了祭祀的能量。”

　　“......”

　　谢谢，我的亲朋好友果然很爱我。

　　“读吧，先把条例都了解一下。”

　　一本能砸死人的字典的厚度，童话都有点后悔自己留在人间是不是草率了。可是决定都已经做了，现在后悔岂不是很没面子。硬着头皮打开书，收获了成为孤魂野鬼的又一份惊喜。

　　这牛头大的字，是怕谁老花眼看不清吗？

　　“是怕十殿阎罗老花眼看不清才特意调到这么大的字体。”

　　判官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童话再一次以为自己的吐槽真的说了出来。

　　就这个字体，一份砂锅粥带砂锅的重量的字典，满打满算也只有十条需要注意的事项。然而，有好心鬼甚至在最后进行了总结，所以，留在人间的要求是“控制自己，看看就行。”

　　八个字，作为规章制度，放在那容易，真的实施起来，很难。虽说成了鬼，还是有七情六欲，遇到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哪能袖手旁观，尤其是跟在相熟的人身边的话，万一碰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怎么着都得帮一把，都想着提醒一下这人。想要留在人间的多多少少都还有些执念，爱而不得，夙愿未了都好说，琢磨着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得了了，宁愿下十八层去油锅里闯一遭都要做出点事的贪嗔痴怒，怎么能控制住自己呢。

　　“做得到吗？”

　　打断了童话的思考，也不等回答，判官十分温和地开口：“这里，多久之后会有人来？”

　　“唔，大概会在律师宣告我的遗书的时候才有人知道这里，啊，也许律师到了禹城之后会先来这里看看，嗯，没错，律师是我朋友。”

　　这一连串话，打消了判官所有的疑问，让判官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两只鬼相顾无言，又恢复了各自安静状态。冬天的破晓时分气温是最低的时候，巷口的路灯尽职尽责，不见太阳光亮，已经有三两人影趁着夜色出门讨生活。包子铺亮起了灯光，蒸笼架上炭火，等着包子上屉，在晨光熹微时冒出白气，软乎，热烈，带来温暖。

　　“忘了说，我的律师朋友是个哭包。”

　　童话和判官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看到了楼下，站在栅门前，对着门口的挂牌无声哭泣，不管不顾眼泪一颗颗砸下来的安常，安律师。

　　一身黑装，冬天冰冷的泪水挂在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身形，鼻尖冻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的商务包里装着童话所有的财产和交代。

　　童话跟在判官的身后，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时间似乎没有那么难捱，为什么我不会感觉到困呢？”

　　“成为鬼魂，是这样称呼的吗？”

　　“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饮食，睡眠这些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吗？”

　　看着判官在冰箱里翻来翻去，什么都没找到，只好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跟在判官身后的童话像个成精的十万个为什么，不停地在问问题，探究这个新生世界的些许不同。

　　直到判官把另一个速溶咖啡递给童话，灌进她的嘴里，才得到片刻的安宁。

　　同时，童话也得到了答案，没有了味觉，无法感知到冷热。

　　拿着一杯速溶咖啡开始了实验，不管是小口喝还是大口灌，都是一样的结果，是喝水的感觉，而且是喝冰水，但是身体没有感觉到冰冷，像是这种温度才是正常的温度。

　　好奇宝宝于是想着换个饮品试试，想去直接倒一杯矿泉水，当手去拿瓶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能接触到水瓶，捏住的只有空气。看了眼手里装满咖啡的杯子和再次尝试又只抓到空气的手，童话向判官投去了惊讶的眼神。

　　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玄学小实验进展到这一步的判官眼眸幽深，若有所思，直直看向童话，却没有解释。

　　没有得到回答的童话也不计较，总会知晓的。

　　窗外的阳光照亮了小巷，看了看时间，判官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一袋瓜子，两瓶水，一个小炉子，两把香。又不知从哪变出了火焰，点燃了三支香，插在炉子里，把剩下的香、瓜子还有水递给童话。

　　香炉被判官放在了客厅西南角的书架上，招招手喊童话过来，“上等香，对你有好处，零食也有了，水也有了，先过着吧，感受感受现在的魂体。”

　　“你这一单，我可是加班了一晚上，现在还得回去上班。既然你不愿意去地府，明天会给你送些物资过来，在此之后遇到的问题，到时候会得到解答。就这样，再会。”

　　不等童话说出：“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判官已经消失不见了。

　　天光大亮，独自一人无事可做，童话发现鬼魂并不畏光，除了直视太阳会有些不舒服之外，在阳光下是能够照常活动的，同时鬼魂也感受不到寒冷，腊月寒冬，愣是没感觉到一点儿冷。这两条结论是童话在院子里蹦来蹦去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小院儿的每一处都是童话精心的设计，藏着很多小心思，可惜现在触摸不到一砖一瓦，童话期待着朋友们来这儿后发现细节的惊喜。

　　不由得就想起凌晨出现在大门口的安常，确认了这一处地方的存在，快要被冻僵，仍然挺直脊背，擦掉了门口挂牌上的灰尘，抬眼阻止喷涌的泪水，还是从眼尾流了下来。

　　安常静静地站在栅栏旁，不理会口袋里疯狂震动的手机，不理会路边一闪一闪的路灯，就像曾经的很多次童话住院时，守在她旁边一样，等着她醒来。唯独这次不一样，安常要去往殡仪馆，去看看睡着的童话，这一次，她没醒来。

　　巷口的人声开始喧闹，安常才像是按了播放键，有了新的动作，接了电话后，深深地看了看这个院子，拎着包离开了。

　　几个小时前的回忆很深刻，也很催眠，中午阳光正好，躺在躺椅上，童话睡着了。梦里还在念叨十万个为什么又减少了一个问题，鬼魂也是会困，会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