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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刀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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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话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男人将声音压低以后,低迷而安定的嗓音里,带着和苏裕和说话时一般的沙哑。
只是苏裕和纯然,他却刻意。
女子看着他,连衣料都未曾触碰,只有风声在说话。
无边的寂静里,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先说说吧,刚才你都看到什么了?”
他抱着臂,正好拦在了那一狭窄处唯一的出口。
他甚至走了进来,将整个缝隙拦得死死的。
那灌木的叶子就悬在男人的脑后。明明是极端的压迫,他的身形却笔直。
苏裕和看着他那挡着风进来的黑色大氅,在断断续续的呼吸中,沉默了半晌。
虽这两日一直在学武术,然而终究无法与一个成年男子抗衡一二。慌乱之际,她微微后退了一小步。
右脚,磕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虽一声未出,但苏裕和蓦然想起走之前她随手塞进鞋帮里的那只匕首。
正是右脚。
大脑中瞬间便有了想法。
若是无法让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话语里,那这时抽出匕首无异于在找死。
若是此时激怒他,或许还有可乘之机。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整个想法皆在眨眼间全部过了一遍。
她心下微稳,抬头对上男子的眼睛:“能是什么?孤男寡女,私相授受,情真意切,波流暗涌。”
她说着,似乎是觉得这些词还不够,又笑着加了一句:“莫非,还是一出什么妾有意郎无情的戏码?”
她说完这句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才突然想起来,原先她在看到那林宿鸢和何明姝二人的相处模式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那何明姝的身份如今倒了过来。
见似乎还差些火候,苏裕和用了些做作的语气,故作震惊地说道:“难道真的是……”
这次话还没说完,那男人便一步走上前。
眼前被黑影完全覆盖的同时,她的身体猛然被推倒磕在那假山壁上。
视线有一瞬的黑暗。
苏裕和全身僵硬。
还未反应过来,大面积的磕撞的疼痛便从后背密密麻麻地传来。
等视线恢复光明,苏裕和便发觉男人的胳膊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精细而柔软的布料蹭着她那纤细的脖子。明明触感极致温和,可那被赋予的压迫感,让她迫不得已仰起头,被迫对上男人的视线。
两个人挤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缝隙里。随便一点的动静都占据了整个耳朵。
呼吸声。
心跳声。
布料的摩擦声。
还有,风从头顶吹过的声音。
背后的疼痛慢慢消散。
男人的眼神有些恐怖:“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笑意消失。
满眼的阴狠。
淡淡的檀香味穿透外氅的缝隙,从他外袍上传来。
风将它送入苏裕和的鼻尖。在那样的香味里,她的大脑茫然。
不知是被香味熏的,还是因为缺氧。
苏裕和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试图抬起右脚,嘴巴仍在不知死活地激怒他:“难道不是吗?孤男寡女偏要避开人群,不是……”
话还没说完,男人猛然用力。
脖子上的压力陡然增大,苏裕和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下。
低头喘息的瞬间,不停向下扒拉的那只手终于从右脚的鞋帮里抽出那把匕首。
心中微缓。
长长的睫毛下,隐藏的得意一闪而过。
男人看着她低下的头颅,将脑袋凑近她的耳朵,说话时的空气,吹动了她鬓角的垂发,就连耳外的汗毛,都互相触碰着传递痒意。
“我劝你……”
话音未落,女子蓦地将那匕首抽出,趁着男人此时的视线盲区,快速地向他刺下去。
然而,终究是太过于急切。
那男子心有所感,原先拦在女子肚子上的那只手,一把便接住了她向下刺的胳膊。长长的寒刃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却无法下降分毫。
青筋暴露。
刀刃悬在头顶,阳光下,刺眼万分。
她脆弱而纤细的手腕被他抓在手心,仿佛能一掰即折,不堪一击。
男人从她颈窝里抬起脑袋,锋利的眼神对上那双愤怒的双眼。语气里,却是全然没把她放在心上的悠然:“还是安分些好。”
一语双关。
话音刚落,那只尚未用完力气的手轻轻一扭,女子的手便控制不住松开。
“咣当”一声。
匕首的刀锋磕在了石壁上。
男人脚一勾,便踢起来够到手里。
他换了个姿势。仍旧用胳膊钳制住女子的身形,却将刚刚那把匕首,压在了她的脖颈上。
整个动作不过一息之间。
苏裕和懊恼地闭上双眼。
鼻息里颤抖着轻吸了一口气。
男人发觉了她的懊恼,似是轻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威胁朝廷重臣,你胆子不小。”
声音极其蛊惑,带着一丝胁迫的沙哑。
那匕首的刀锋紧紧按在她暴露着血管的脖子上。
仅仅只是触碰,便多了一条血痕。
觉察到那处传来的疼痛,苏裕和抬起了眼睑。
长长的睫毛垂在整个眼睛上。因为在这个小小的缝隙里呆了两个人,故而,男人几乎每一次的呼吸,她都能听见。
睫毛微颤。
阴影未明。
“我记得你叫,苏裕和是吧?”
男人见她不说话,又继续说道:“几天前认亲失败被我碰上,不仅没有林府的姓氏,还成了整个京城的人的饭后谈资。”
他顿了顿,对上她的视线:“毫无底气又站在风口浪尖上,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来跟我抗衡?”
他说着,转了一下手里的匕首。
满意地看着那方的血渐渐冲破皮肉。鲜红的血慢慢,在那白皙的脖子上流淌。
苏裕和感受着那处的伤口,低头掩盖着眼底的情绪。
平淡问道:“你是谁?”
“朝中的一品大臣就四位。蒋乐窈你已经见过了,何明姝的父亲是武官。推也能推出来,我是谁了吧?”
他乐得跟她纠缠。
更想看眼前这女子推算出他名字时的惊讶。
然而云安跟苏裕和说的大部分都是八卦,只有极少数和那宴会相关的事,如今问她朝中几个大臣,她还真说不上来。
“推不出来。”
苏裕和发誓,她绝对没有挑衅的意思。
男人吃了瘪,心中郁结,手上一个用力,将原先已然有些松懈的女子又往后一推,刀锋便贴的更紧了些。
“那就不猜。”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至于我和那个何家幼女,跟你没多大关系的事,你就别乱张扬。”
他说着,又凑到了她的耳边:“在京城,想要活命,就得心里能藏得住秘密。毕竟,这儿可不比戚州,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随意乱说是要杀头的。”
他说完,便撤走了脑袋。
正准备放手离开,蓦地听见那女子叫他:“祈鹤渊?”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忽视了这女子原先说的并不认识他的事实。
苏裕和将视线从他腰间的玉牌上收回。
她踩上脚旁的碎石,自觉地提高了一个身位。
于是男人只能仰视。
还未反应过来,女子便拽上了他的衣襟,仗着他毫无防备,一把将他已然退出去的身形拉到自己身前。
男子一个趔趄。
刚站直了身体,忽然察觉后背一阵寒风,正欲翻身躲避,却忘记了这是在假山的缝隙里。
脚下不过微动,那金属尖便穿破了微薄的衣服料子,直直地刺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蓦地一僵。
再抬头,眼前是女子垂下来的黑色长发。
几根发丝垂落胸前。风一吹,纯然的香气便冲进了鼻腔。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苏裕和仗着刚刚踩在石碓上的身高,将祁鹤渊禁锢在臂弯里。那发髻因缺少一根簪子,散落下来了一缕秀发,正好,圈禁住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她低头看着他,攀附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挑起了男人的下巴。
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苏裕和学着他的样子,嘴角也挑着笑。
只是眼神里,是肉眼可见的凶狠。
手心转动着簪子,突破衣服,刺进了皮肉。
冰凉的手指,在他温热的唇边摩挲。
“永远不要低估从戚州来的女子。”她低下头,红唇轻启。
声音从男人的头顶,落在耳边。
极致的威胁,带着宛若恶魔一般的低语。
“你威胁不了我。”
二人僵持良久。
久到风把女子的长发吹倒他的嘴边,久到万物宁静,久到阳光都打在了这个不知名的角落。
久到,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安稳的。
却快速的。
心跳声。
两个疯狂的人,互相,趴在对方的血淋淋的心房上,倾听。
砰。砰。砰。……
快速,却又寂静。
有鸟儿自头顶掠过。
祈鹤渊倏尔笑了。
他抬起头,对上女子那双狐狸眼。看着她微微上挑的眼尾下,隐藏的那点氤氲的红色。
带着一点点的微醺。
和尚未成熟的醇然。
自倒映着对方影子的眼底,缓慢流淌入,万里冰封的心底。
他扩大了笑容。
猖狂,又蛊惑。
毫无征兆地,右手从背后握住了女子仍旧在不断下压的那只手。
苏裕和的动作蓦然顿住。
她的那只手,被他包裹着,从那衣服里抽出,然后,被挪到了右侧。
猛然。
一按。
锋利的簪子尖一下就刺破了他的皮肉,男人甚至能感觉到,黄豆大的血珠,一点一点浸湿着他的内衫。
他看着她的眼睛。
如愿见到了惊愕的神色。
左手,在女子惊诧的时候,不知不觉爬上她的头顶。
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微微用力按下。
他凑到她耳边:“这儿,才是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