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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尚未反应过来,白芸的眼睛便被一道银色的光芒刺得一痛,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脸。却在下一瞬,右小臂一阵火辣辣的痛!热腾的血液顺着伤口浸湿了衣袖,她张口大叫了几声,猛地往后退,一个不留神却滚了下去!

      她感到天地都在旋转,伤口被地上的石头碰着了,疼得她浑身发颤。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停了下来,慌张地爬起来,却见那抹黑影追了下来。她大喊道,“夏楠——”

      听见她的呼救,夏楠才从痛苦中回过神。他冲了过去,一把扯过白芸,挡住对方的第二次进攻。

      “是你!”夏楠看清了对方,竟是眼神暴戾的导游!他抓住了导游举高的双臂,望着那颤巍巍的水果刀正在自己眉心之上,心下不禁一凛。“你疯了吗?!白芸是人,她是活生生的人!”

      导游已听不进他的话语,嘴角浸着口水,突出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张着血盆大口,从喉底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的身子比夏楠壮,先前又吃了些肉,臂膀的力道自然比夏楠更甚。夏楠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眉心微微发凉发麻,眼见着水果刀就要将自己的脑袋切成两半,那双有力的臂膀却忽的松了开,手里的刀子被另一只小手接住。

      “白芸!”原来是白芸咬住了导游的胳膊,顺势夺过了导游手里的水果刀!

      见他安全了,她才松开口,本是乌白的双唇被血染成殷红色,亮白的牙齿也沾了血迹。

      顿时诡异地静了下来。几人大口喘着粗气,导游面目狰狞地瞪着白芸,浑身紧绷着,一动也不动。白芸捏紧了刀柄,恨不得将刀柄镶进掌心。刀锋准确地对着导游的心口,微微发着抖。夏楠则在白芸身边警惕地盯着导游,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便会扑上去!

      三人就像对峙中的野兽,在嗜血的森林内争夺食物,抑或是活下去的机会!

      “呜哇——”男孩嘹亮的哭声突然击碎了等横的对峙。

      那青年掐着男孩的脖子就往山坡下走来,女孩追在后边大喊道:“他只是个孩子!”

      青年暴躁地吼道:“所以更好对付!你想饿死我可不想——”

      他们看到了这边的三人,女孩顿了顿,惊恐地捂住双唇惊叫!

      青年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自顾自地将男孩往地上摔去,男孩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他用脚踩住后背。男孩闷哼了几声,口里呕出几股血,瞪大了眼睛翻白眼,喉咙发出呕吐的声音。他就像只被去了壳的小龟,四肢和脑袋不断做着垂死挣扎!

      夏楠焦急地对女孩喊道:“你们都疯了吗?!你还不阻止他!”

      女孩大哭起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饿,也很怕死——如果不吃了他们,我也会死啊!”

      就在这空挡,导游猛扑到夏楠身上!说时迟那时快,白芸也冲了过去,一刀刺入了导游的右腹!刀刃刺入皮肉时发出“噗嗤”的声响,她用力拔出来,鲜血湍湍喷涌而出!她没有勇气再刺第二刀!

      导游的眼神变得愈发狂乱,着魔似的扭了扭脖子,颈脖关节处发出“圪垯”的声音,他的下颚与上颚错开了来,微微吐出舌尖!流出来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血液,他满目杀意地逼近白芸!

      “你不要过来!”白芸挥舞着水果刀,肩膀耸得老高,双腿发着颤。

      导游的口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像对猎物势在必得而兴奋得不知所以的猛兽,他张开双臂作出老鹰捕捉食物的姿势,骨骼微微变形,爪子肮脏而尖利!他仿佛放出了一张钢丝网,密密地罩住了白芸,无论她拿着水果刀如何挥舞尖叫都无法挣脱开来!

      就在下一霎那,导游猛然朝她扑了过去!

      “不要——啊——”白芸从肺腑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从她娇小的身躯里猛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整座山林都震动不已!

      那边的青年顿停住动作,僵硬地踩住已无法动弹的男孩,木然地仰望被张牙舞爪的树枝遮掩了的天空。男孩嘴里吐着红色的沫子,女孩痴痴地望着青年。

      陡然刮来一阵强劲的风,卷起空气里血腥的泡沫,还夹杂着一股腻人的异味,有些像汗透了的衣裳被浸在水里,爬满了驱虫和各种细菌。

      风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强风折断了树枝,犹如利剑朝他们凌厉射出,却独独绕过了白芸!导游狰狞的脸庞好像被刮了好几耳光子,血痕交错,好像定在原地般不能动弹,眼珠子几乎有三分之二都爆了出来,整个人扭曲变形,像是恐怖片里被怪物当玩偶般掰成怪异的姿势,被狠狠插进泥土里,两边溅起了污秽的淤泥。

      “白芸……”夏楠艰难地朝白芸移去,他睁不开双眼,双臂护着脑袋,衣袖早被割得零碎,血肉模糊。

      白芸好似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肯罢休,嗓音已开始嘶哑,从喉管里吐出粗噶的低吼!她的眸里映出了导游狼狈不堪的身影,曾有的清澈渐渐变得浑浊!

      夏楠好不容易将眼皮子撑开一条细缝,或许是他的幻觉,他竟然觉得四周的树木生出了手脚,正逐步逼近他们!白芸的长发狂乱地飘散着,缠绕住她的颈脖,像可怖的魔手掐着自己!

      “白芸,停止,我求你!”他大声嘶吼着,感觉白芸颤了颤。“停下来——!!!”

      当他的尾音消失的同时,狂风骤停,不留半丝余韵。被卷到天空的枝叶猛地摔了下来,狠狠砸到地面上,密密麻麻就像下着大雨,直直地落了地有节奏地,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那不是他的幻觉!夏楠发现他们几人被困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四周的树木巨石围成巴掌大小的方块地,刚好让几人排列站好。

      六人就像木雕一样,毫无生气地立在原地。

      久久,久到夏楠以为就这样到天荒地老时,旁边女孩突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凄凉而绝望,好像悟透了什么,却无法改变一般。她神情诡异地看着青年,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抚上他满面的血痕,痴了一样傻笑道:“井,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青年颤了颤,呆滞的眼波终于有了反应。

      “我知道我很任性……因为你太优秀,却又太自卑了,所以我担心你会离开我……”她喃喃地说着,语调轻松得好像是在校园角落的树荫底下乘凉一样。“我不是故意打击你的……如果你不克服你的自卑感,我们永远都无法走到一起……可惜,我始终没能让你理解这一点。我太失败了!”她惨淡的脸颊突然发起了亮光,映亮了她清澈的双目。

      青年终于动了动身子,踩着男孩的脚也渐渐松开。

      她身上的光亮越来越大,几乎能刺伤人的眼睛!青年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易碎的珍宝,一秒钟不盯住就会被人偷走。

      “来不及了……井……对不起……不能继续在你身边……”她踮起脚,双手托住他消瘦的下巴,吻住他冰凉的薄唇。

      只有一瞬的接触……女孩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青年悬在半空中准备拥抱她的双臂!

      空中的树枝终于落了干净,四周连一丝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全都像死了一样。四周的树木与巨石就像被咒语定住的怪兽,面目狰狞地瞪着他们,恨不得一口将他们全吞噬入腹!

      青年就那么僵着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捡起一段粗短的树枝,使劲刺入了自己的心窝!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跪了下来,松开短枝,匍匐在地,用干裂乌白的双唇不断亲吻着女孩刚才消失的地方!血水咕咕的流着,瞬间染红了满地泥土。

      最后,他仿如死了……不,他已经死了,了无生气地僵住,不再有一点呼吸的起伏。他就好似融入了周身的树枝,成为了它们的一份子!

      但他脚边的男孩却忽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仅仅这么一丝微小的生命的声音,却足以唤回其他人的神智。

      其他人就如被按了暂停后的DVD,又被人用遥控按下了播放键一般,猛地呼吸起来。

      夏楠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抱住白芸,口里一直唤着:“白芸,醒醒,白芸!”

      白芸在他怀里轻动了几下,仰起头,无辜地望进他担忧的双眸里。“我失控了,对不起。”

      夏楠面部的肌肉抽搐起来,他的眼眶里突然滴下豆大的泪珠,温温热打在白芸青白透明的肌肤上。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抽噎着,像个迷路已久的孩子找到了母亲般,无助又庆幸地哭泣着。

      “白芸……白芸……”他不断喊着她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慌乱无助的心情。

      白芸的双眸也溢出泪水,她伤心地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两人紧紧相拥,天地间仿如只剩彼此。他们就像一双纠缠在一起的蔓藤,解不开也扯不断。

      直到两人都哭累了——事实上本就很累了。他们才大口喘息着换气,旁边发出脚踩着树枝的声音,他们猛然惊醒!

      导游朝他们走过来,不过戾气已消了大半,仿佛失了灵魂一般的躯壳,歪歪倒倒地蹒跚往前。

      夏楠挡到白芸身前,戒备地瞪着他。他却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们的举动,反倒傻傻地笑了:“嘿嘿……嘿嘿……吃肉肉……嘿嘿……”他的口里仿佛吐着恶臭的虫子,一个一个有顺序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夏楠不禁恶心地别开脸,向后退了几步,发现导游没有继续往前了,站在原地朝他们口齿不清地呢喃着,痴傻了般。他感觉对方没有危险性了,才缓缓地舒了口气。不禁瞟向身边青年的尸体,和还有微弱声息的男孩,他突然虚软地跪倒在地!

      他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抬头望向神色哀凉的白芸,问:“为什么我还不消失?我其实早就死了,对不对?”

      他已丧失了所以期待,只希望能尽快解脱——哪怕是消失。消失并不代表不幸。他的眼里不再有任何神采,连绝望都没有了,就像一块褪了色的腐烂的木球。

      白芸望着他,欲言又止许久,突然俯身印上他的双唇,不是很柔软,也没有任何温度。但她好喜欢,细细地吻着,探出舌尖轻轻描绘他的唇形……

      随着她的动作,他的脑海里再次出现嗡鸣声!一瞬间,无数画面汹涌而至,塞满了他的脑袋!有起初报团,一直到跟团上山,最后便是旅行车冲出了栅栏,滚了下去!

      他想起来了!夏楠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们并不是只受了“轻伤”!车身翻滚了无数个圈,有机械摩擦的刺鸣声,也有骨头折裂的声音,还有人脑袋撞击到铁壁时闷闷的哼声!

      他们伤得很重,虽然没有流太多血,但内伤是绝对有的,甚至有被撞击或挤压得变了形的身体!最后是左边压在了地面,靠左坐的包括司机都被夹在车内,扭曲的肢体纠缠在一起,都瞪大了死不瞑目的双眼,愤愤盯住有幸生还的其他人!

      原来,一切都是白芸用自己的力量造出的幻觉,她让死去的人以为自己还活着,让活着的人以为死去的人只受了轻伤!原来,这一路上凭空消失的人,全是他们最后一丝不甘的意念!原来……他没有消失,是因为他没有死……

      白芸这才离开他的唇,直起身子,悲伤地看着他。

      “哈哈哈……”他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导游听见他笑,也跟着笑了。两人一高一低地狂笑着。

      夏楠突然仰倒在地,呈大字型,望着头顶密密牵扯住的枝桠,问道:“那现在呢?我是该自杀,还是学他们一样吃人?也就剰你们两个了,能维持几天呢?”

      白芸的眸子犹如清澈的溪水,灵动而纯净。她虚弱地往后退了几步,软软地说:“本来……我是想支持到你们被人发现……车子要爆炸了,我必须引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你不如让我们全死在那里!”他吼道。

      她委屈地淌下泪水:“他们死掉了……不甘心,强留住你们……还有我……我只能引你们离开车的附近,但这个空间并不是我创造的啊……”

      旅游车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爆炸了,震动使周围的石头滚落下来,围成了一堵墙。或许是尚未死绝的人的意念,他们徘徊不去,不愿相信自己死了,所以也制造了一堵墙。

      白芸说得没错,那就是鬼打墙。

      “为什么不早说?”

      “他们会想起来,怨气没有消散,恐怕会比现在更糟糕。”

      “……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白芸不语了,他也不再问了。两人就在沉默中对峙着。

      天,蒙蒙亮了。

      白芸突然扑到他胸口,乞求地望着他:“夏楠,让我再亲亲你好不好?”她像情人般撒娇。

      夏楠并没有拒绝,反倒着魔般地点点头。

      她凑上他的唇,像个孩子似的轻啄他的唇。他却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轻浅的呼吸只带起胸膛的微弱起伏。

      在她的触碰下,他的心情奇异地宁静下来,也许是真的绝望了,再无所求了吧。他也的确太累、太虚弱了,呼吸缓缓地平稳下来,意识好像沙袋一样,猛然往下沉了去,连半丝挣扎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陷入了深深地沉睡中!

      白芸着迷地亲吻着他的脸庞,泪水打湿了他满脸,也浸湿了他的刘海及鬓角。她止不住地抽泣着,悲鸣着。直到她的呼吸开始不畅,她才好像被人抽去了筋骨般,软软地贴在他的胸口,聆听他微弱的心跳声。

      “夏楠……我爱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林灿……只要,一点点的,为了我。”

      ……

      夏楠以为自己也死了,因为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不是狰狞的山林,而是苍白的房顶。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医院。有个护士推门进来,见他醒了,惊讶地冲出去叫医生,紧接着,一群人进来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

      他像个玩偶般木然地任凭摆布,能感觉到全身都在痛,痛得快要麻木了。最后,林灿来了,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来,她憔悴了,感觉受的苦不比他少。

      “夏楠,都是我的错,不然你不会……”
      “我没有背叛你,我真的爱你!”
      “求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白芸呢?”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对林灿的哀求不为所动。

      林灿怔了怔,疑惑地说:“什么白芸?跟你一起的只有一个小男孩和导游,那孩子昨天就被他奶奶接回家去了,那个导游……疯了。”

      “都不是。我曾指给你看过,在我隔壁办公楼上班的女孩子。她跟我在一个旅行团里。”

      林灿瞪大了哭红的眼睛,手里的纸巾也掉了,惊嚷道:“那个白芸?你确定是她?!”

      夏楠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说道:“就是她!”

      林灿被吓得往后猛退了好几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好像看到了妖魔鬼怪一样!“夏楠,白芸死了,在你们出行的头天晚上,就因心脏病发,死在她独居的公寓里了——这件事报纸上报道了整整一个礼拜!”

      夏楠仿佛身在梦中,轻轻地问:“死了?她死了?可是……她刚刚还对着我哭的,我不会记错,她一直在哭……”

      原来,白芸早就死了,她死了!

      夏楠抬起头,眼前的林灿忽然变成了白芸的脸,正温柔地冲着他微笑。他也笑了,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朝她招招手,她软软地偎进了他的怀里……

      “白芸,你又在吓我了……”

      夏楠轻轻地笑了。

      林灿呆呆地被他抱在怀里,面如死灰。

      这并不是恶梦的结束,而是另一场恶梦的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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