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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阿瑟玛的阴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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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周开始,每日厨房的厨事就要排班轮次,瑟莉斯拉先不着急教琉赛亚炼金术与药剂的基础知识,只是塞了基本炼金术与药剂的入门手册让他晚上先行预习,白天花个半天的时间来手把手教导两人学会基本的一些菜式。
洗菜淘菜和对肉类鱼类的清洗,由元素仆从包干(再不给点事做它俩又要恐慌了),亚历克斯负责宰鱼和切肉,琉赛亚在瑟莉斯拉的指导下学着发面、揉面,烤制面包,制作披萨,烹制肉汤和海鲜汤以及蔬菜汤(毕竟有人海鲜过敏),期间瑟莉斯拉见证了亚历克斯自荐的烤肉,连连点头说你烤的还不错,没吹牛,我这里的调味料比你想象的还多,你可以追加试试。
接着,女主人又感叹,小祭司你手艺也不算生疏啊,我稍微提点一下你很上道的,不是那种能炸厨房的小天才,我算捡到宝了。对此琉赛亚稍微有点害羞,坦诚以前去未婚妻家拜访的时候……饭是自己做的,因为尤莉娅她……不会做饭,她父母可苦恼地说,太好了,你是女神赐予我们家拯救厨房的女婿,我们这女儿哪里都乖,就是忍不住想要下厨,厨艺惨不忍睹,教都教不会的那种,没有炸了厨房算是幸运,好几次烧出来的碳状物我们根本认不出来原型是啥。
啧啧啧,看来圣女大人没这个福分继续享受咯。安心吧,只要你跟着我混,总不至于闹得饥寒交迫的。
就在瑟莉斯拉喃喃自语的时候,琉赛亚刚好切完了圆白菜的最后一点,琉赛亚忍不住想起尤利娅的笑容,怀念起过去他们在神殿的花园里分享一本好书,一首王都大剧院新上演的歌剧内容,一起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准备冬天的毛线帽和毛衣……祈望自己鲁莽的回信给她造成的影响现在尽可能被抚平。身为圣女的人生是将会奉献给女神的,她注定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尽管在信徒们看来她的权威在教会内将仅次于教皇和大主教们。
琉赛亚懂的,这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出现第二位圣女罢了。如果接棒了上一位辞任的圣女,那么一举一动都会被教会内外盯得很紧,一旦圣女的言行太出格,教会很可能就会宣布册封第二位圣女来制衡首席。尤利娅那么天真浪漫,被父母宠在掌心里守护的女孩子,多少是不谙世事的,她的父母同意将女儿嫁给自己,很重要的一格原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强大的炎誓家族兜底。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如今,逃亡在外的琉赛亚只能祈祷尤利娅慢慢地忘掉自己,重新开始,去构筑属于她自己的辉煌人生。
瑟莉斯拉刚刚准备递给学徒一个洋葱,却发现还没切开洋葱,这孩子又开始泪眼汪汪,扭头一想自己是不是戳了他的痛处。亚历克斯满手烤肉的油污,手边又没有擦手的毛巾或者手绢,尽管他懂得挚友为什么突然有感而发,眼泪满眶,手上却什么都做不了,不能递给他擦眼泪的手绢。
“祝福她吧,吾友。”亚历克斯稍微有些脱力,他见不得这个人哭,更痛恨连安慰都做不到的自己,“最起码,今后没有人会因为她平民出身和低阶祭司的地位而轻视她,她将会被更有力的力量所守护。卡图玛斯殿下虽然在性格上多少有些混蛋的地方,但我相信他至少不会在物质与待遇上亏待尤利娅。”
瑟莉斯拉没得立场去安慰,只是将洋葱塞到学徒的手里,让他切,切成碎丁,随着刺激性的气味在空气中挥发,切菜的人终于不用再忍耐自己的眼泪和憋屈。若不是怕他切到手,一左一右的男女都挺想拍拍肩膀以示慰藉。
这厨房还是挺有人情味的温暖气息的。
王都阿瑟玛——
一星期前。
阿塔洛斯·炎誓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王宫大院中摄政王府邸的院墙范围时,便感觉到脚下如同绑缚了数个沉甸甸的沙袋,让他几乎抬不起脚,感慨老迈的速度如此之快,不过才五十出头而已。殿下的直属部下在前面引路,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事,调侃了一句,您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呢,不至于这样吧,殿下在里面就等,顺带一说,今天国王陛下恰巧也莅临此处。
亚历克斯的父亲差点连头发里最后那几缕深蓝色的头发都瞬间吓得白如雪花。对方的意思不言自明,进去之后请老实交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哟。
看来今天的问询就差在他脖子上挂一个沉重到再也抬不起头的铁球链了。
拉卡乌斯国王陛下一贯仁慈,以慈善亲民的个性为国民所称赞,因此他需要弟弟作为比自己强硬的代表来为他下手铲除任何威胁王国的危险存在,本质而言,很好说话,不喜欢为难人。而卡图玛斯殿下如其名字的深意一样,只要他愿意,便能让任何敢于与王室作对、与国家作对、不忠不义的叛徒悔恨自己被生来这个世上。
而自己被摄政王召见的原因,虽然前来引路的摄政王亲信并没有开口,心里一凉的老元帅大人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亚历克斯拉着琉赛亚逃走的消息刚刚传出的时候他就一拍大腿觉得要坏事,但自始自终炎誓家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琉赛亚的错,如果没有琉赛亚,没有那枚龙血石,炎誓家的部队就得损失包括亚历克斯在内的四员大将,对炎誓家的军队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沉重打击。从龙怨中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挽救了数个家庭的幸福,留下了能征善战的将领,其他王国内部的其他势力都觉得十分眼红又啧啧称奇,最后归类为女神庇佑。炎誓家将琉赛亚送去星愿女神的神殿,希望他尽可能过着不受外界打扰的生活,同时美其名曰,向女神奉献信徒以示还愿。
原本炎誓家的恩人会与情投意合的女祭司一起步入婚礼的殿堂,老元帅和幺子连丰厚的贺礼都准备好了,亚历克斯还愁得几天晚上都没睡好,为了让琉赛亚今后的生活配得上对象家商人的家底。哪想到订婚之后突然女方被“天降”圣女一职,又因为圣女大人的天真而闹出这等不应该的事故来。
原本阿塔洛斯侥幸地以为,将琉赛亚送到某个城市值得信任之人处隐居之后,亚历克斯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他陪儿子去向摄政王请罪,再说些犬子一时被流言蛊惑,以为有人要借殿下的名义对他的朋友下手因此激动做出此事云云,国王陛下应该也会劝弟弟没必要为一个已经离开王都的人过分纠结……事情总会过去,而拉克索王国,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怎么也比神殿里的低阶祭司重要太多。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和家人以为亚历克斯应该会回程,两个星期过去了,没见人回来,三个星期过去了派出去搜寻的人全都没有反馈回什么有点用的消息……全家人上上下下都担心至极,亚历克斯会不会在路上出事了。
毕竟在第四个星期的时候,摄政王已经失去了耐性,下令全国通缉亚历克斯·炎誓,作为兄长的国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签了通缉令,无论亚历克斯是生是死,都必须要有个准信:擒获亚历克斯的人,赏金五十万金币,提供有效线索的,五万金币,带领军方或者官方人士抓住他的,二十万金币。至于逮住琉赛亚·月咏的人,也有五万金币的奖赏。
为此圣女大人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冲进王宫,当着国王的面与摄政王理论了一通,当然不可能让卡图玛斯这个冷淡的人改变主意,在他看来,亚历克斯能为了这个人弃自己的事业与职业甚至家人于不顾,那么这就是琉赛亚·月咏的罪过。
那位祭司是否也用同样的方式俘虏了您的心呢,圣女大人?
或者说,你连你的未婚夫到底喜欢谁,和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似乎都不太清楚吧?
在圣女险些激怒到要给他一耳光让他闭嘴的时候,卡图玛斯点到即止地打住,继续用冷漠的面孔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也不知道。亚历克斯和他都没给我们知道真相的机会,他们只要肯回来,一切都好说。或者,圣女大人愿意下一道口谕,以女神之名原谅他们的罪过,召唤他们回到王都?
尤利娅最终狠狠地踩了卡图玛斯一脚,怒气冲冲地走掉。毕竟她的小拳头就算打到对方脸上,恐怕都是不痛不痒。卡图玛斯依旧不会改变他那张面瘫到无趣的脸,据说他身边那些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金发碧眼的女子都没能哄得他有真正开心过。
国王扶额陛下哀叹,你这样做不好,卡图玛,虽然不能指望带兵打仗你能安分地做一名绅士,可也不必如此。摄政王一脸云淡风轻,耸耸肩表示没什么,我又没有真心想娶她,若是兄长你安排的政治任务,我会安静完成,但她恐怕真不是我能喜欢的那种类型,比她身材好性格好貌美可人的女性多了去了,我想要,就不会缺。
很快,通缉令一出,王国内舆论就渐渐变了风向,诚然,人们不否认亚历克斯的军功和威望,但他拐走一名祭司或者那名祭司拐走他的传言在王都内渐渐发酵,各种流言四起,很快,有利可图的某些势力立刻添油加醋在酒馆和坊间散播起来:亚历克斯不过是个见色忘义的叛徒罢了,他丢下自己的龙骑部队是置那些将士们于不义的境地。
亚历克斯直属的龙骑军团内部人心惶惶,几位副将和副军团长勉强稳住军心,祈祷敌国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毕竟龙骑军团现在拉克索王国的空骑军势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这相当于群龙无首。尽管有几位副将多少想往上爬,但他们对炎誓家給予的恩情,让谁都开不了口去当出头之鸟。
军营里人心的惶惶不安让士兵们不由得议论起越来越让人窒息的局势,哀叹着他们的军团长怎么会一时激动做出这样的事。熟知七年前旧事以及经历过副将们被救助之事的某些队长谈起琉赛亚·月咏的事迹,有的士兵这才回忆起在战地医院的确见过这么一位金发碧眼的祭司模样的丽人,有人说得到过他的救助,有人说得到过他的的护理,问过姓氏,却不知道他与炎誓家的关联。
原本卡图玛斯所打听到的消息不过也就是得知琉赛亚做过亚历克斯的侍读者,如常人的思维考量这两个人可能有很牢固的友谊或者友谊以上也不是不可能,亚历克斯的冲动之举不过是徇私的结果。摄政王不爽的点是,战火洗礼的战友之谊似乎拼不过那边的关系,自己的夜骑士团与亚历克斯的龙骑士团通力协作的次数用两只手三只手都数不完,他相信在战场上的信任足以背抵背肩并肩地协同作战,可终究而言,亚历克斯在这件事上,相当于从背后冷不丁地踹了他的屁股,踹得他跌了一个趔趄,很没面子。偏偏,兄长册封了这个职位,需要他在国事上做出更多的担待,那么,这个职位就是非常要面子的。
怨气自下而上,各路不满与责难的声音汇总到卡图玛斯这里,他自然愈发地不爽。
恰巧,他派出的斥候回来报告了一条重要的信息——斥候发现,在雨燕城,炎誓家的斥候与亚历克斯秘密会面了,他们谈及了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琉赛亚·月咏,持有龙血石。
那位斥候谈起当时摄政王殿下的表情,大抵可以形容为“眼睛瞪得像铜铃”,估计心中的讶异难以用那张面瘫脸来掩饰,殿下还连问了两次“你确定你的耳朵没听错”?
斥候拍胸脯拍得咚咚响,赌咒发誓说,我看他们进了某个包间,自己花钱去占用了隔壁包间,几乎把耳朵都贴墙上了,亚历克斯和那位炎誓家的斥候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因此自己听得很清楚,那名祭司是力劝亚历克斯回去的,但亚历克斯道出炎誓家可能的真实想法,他们扯到了关键问题:琉赛亚·月咏所持有的龙血石,以及,他能解除龙怨诅咒这件事,炎誓家想要一直拥有这种优势,至少,龙血石的份量,还能救两个或者三个人。
这下问题就大条了,卡图玛斯揉了揉微痛的眉心,决定立刻召见阿塔洛斯·炎誓,喊上兄长一起。
出于对老元帅的尊重,年轻人们给阿塔洛斯准备了结实的椅子,老元帅仍然对其审视再三,仿佛椅子上暗藏了钉子那般:“我还是站着罢。”
“看来您心里明白,我们为什么再次召见您,炎誓元帅。亚历克斯带走圣女大人的前未婚夫,果然是另有隐情的?”
这种时候,国王是不会首先提起话茬的,他通常是在询问中问一些相对温和的话,柔中带刚的那种。
此时此刻,就算老父亲把一大口黑锅全扣给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憋屈说出儿子可能喜欢他的侍读者这样的话,卡图玛斯殿下恐怕也不会相信这是主要的原因。毕竟这些内容,市井街坊的流言早就传过了。
“……我承认,某种意义上,是的。但……这绝对不是事件的起因。请相信我,我对亚历克斯的举动绝对没有任何的授意。”
“这点我们愿意相信您,元帅阁下。”拉卡乌斯国王温和沉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依然伸手示意老元帅入座,“否则,琉赛亚其人就不应该出现在王都。我们很有耐心,说说过去的故事吧,相信一切都是有不为人知的原由才会到达今天的结果。但愿,一切都是一连串的误会所导致。”
阿塔洛斯觉得这番态度柔和的话语就像是将他架在烤架上文火慢烤,他心里也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房间里只有三人,若这次不老实交代,下次便是贵族院的严厉诘问,届时,所有的恶意都会像观众席上的垃圾一样朝他丢过来,令炎誓家族这个拉克索王国的老牌贵族的名声一落千丈。
老元帅遵命坐回了他的椅子,双手不安地十指绞缠在一起,整理思绪,将过去缓缓道来。
“七年前,蠕行峡谷战役刚刚告捷,我带着两个儿子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遇到一群狼在围攻一户路边单家独院的农户,亚历克斯率领他的小队猎杀了狼群,拯救了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一家人,但我们没想到的是,那户人家是敌国间谍假扮的,亚历克斯被其中的一人用匕首划伤了手。他当即觉得剧痛难忍,在干掉敌国间谍回队时,小队的士兵慌慌张张地报告说,那间谍最后的遗言提到了龙怨诅咒。”
事后想起来,阿塔洛斯也觉得自己早该预料到那是陷阱,到蠕行峡谷的必经之路上怎么会突然钻出来这样蹊跷的独院。自己是太傻,儿子又是太过热心。
“我当时心冷如冰,眼看着亚历克斯在坚持了十几分钟后陷入了昏迷,即便随军的医师用白魔法能治愈被划伤的伤口,但怎么都没法唤醒他,呼吸和脉搏仍有。因为龙怨诅咒的危险性,牧师们强烈请求作为亲属的我们不要触碰亚历克斯。在回到王都的路上,他们会尽力维持亚历克斯正在快速流逝的生命。”
“我记得,龙血石在市面上千金难求,即便当时你们能维护他的生命体征回到王都,也不见得有收藏者会愿意贡献出来……除非开一个高价。”拉卡乌斯国王说到。
“从蠕行峡谷回到王都极限行军是七天,而龙怨诅咒之下,最强的人撑了十天,我不能保证我的儿子能坚持到十天,事实上,到第三天的时候,情况就已经非常严重了。高烧不退,伴随噩梦的嚎叫与身体不时的抖动,他几乎无法进食与正常饮水,以及身体表面浮现龙鳞形状的淤青……医师们都告诉我说,出现龙鳞於痕,那意味着在一两天内,受诅咒者必将身亡的迹象,我当时整个人脑子都空白了。”
“琉赛亚·月咏是怎么出现的?”卡图玛斯听过传言的轶闻版本,说是有位世外高人,一听就是那种老头子的传统形象,突然出现在了军营附近,自告奋勇救治了亚历克斯。
“说来也巧,我们那天在安托尔村郊外扎营,士兵们精神高度紧绷,瞅着谁都形迹可疑,在营帐附近抓住了一个徘徊的青年,青年的背篓里有一些药材和蘑菇,自称是在村中居住的人,本来刚好采药回来,看到我们的临时扎营就好奇地过来观看,被士兵逮住。我当时心急,便让随军医师过来查看,看看背篓里的药材有没有什么能用……哪怕有一丁点用都好,必定会付给那名青年合适的报酬。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焦急,就问这里有什么病人,得的什么病,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吗,自己可以去附近采集,毕竟很熟悉村子周围的山……我当时急到脱口而出,龙怨是你能治的吗。那孩子当时被我喷得瑟缩了一下,十秒之后才缓缓点头,有些怯懦地回答我说——如果您愿意让我试试。”
说到这里的时候,卡图玛斯的脸色微妙地发生了变化,他趁阿塔洛斯歇口气的空隙,忍住声带的颤抖,沉声追问:“你没记错,是他亲手治愈了龙怨,而不是你的医师用他的龙血石救了亚历克斯?”
“我当时单手揪住那孩子的衣领,厌恶有人用我儿子的性命来开玩笑,他的眼神里有难过和悲悯,并不反抗,然后我放下了他,忍着眼泪,稳住声音忠告他,不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明明可以告捷还乡,我的儿子却躺在帐篷里面,面临着马革裹尸而还的命运,能救他的人世间的确存在,可你知道是谁吗,那是远在迦迪亚的教皇大人,因为他手里的权杖上,镶着好大好大的龙血石,只有龙血石才能解除龙怨,而我的医师们既没有见过龙血石,也没有救治的方法和经验。”
“那孩子并没有立刻接我的话,而是兀自从领口拽出一截绳子,拉出来,我分明见到绳子的一端,系着一枚有我小指那么长,纤细许多的深红水晶。看着躺在那孩子手心的水晶,当时我的感想……简直想给他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呼喊古代圣者之名。”
“阿塔洛斯卿,我能体会到你当时的心情,卡图玛从龙谷探险归还的时候说起他的经历,同样令我和妹妹们心惊肉跳,几乎抱着他大哭一场,庆幸他活着回来。”
“事实上我真的跪下了,抓住他的手臂,涕泪横流,疯狂地向他祈求——只要能救到我的儿子,让亚历克斯能活着回去见他的母亲,我愿意給予他一切我能做到的允诺。我问他,你想要什么,孩子,一百万的金币,在王都拥有几座豪宅?还是百人服侍的生活,十座二十座庄园的资产?总之,只要能救活亚历克斯,你就是我们炎誓家的恩人,我们理应供养你到寿终正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轻地摇头说,请让我试试。”
“琉赛亚让我的士兵找来凿子,他说治愈龙怨用不了整块的龙血石,一截小指的份量应该够,不够再加——天啊,我到底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还是女神在天上关注着我们的为国尽忠的战斗,她愿意派下仁慈的使者怜悯我们的痛苦,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瑰丽龙血石。而且我发现,那块水晶有着陈旧的固有断面,可能是以前用过,因此,他才有把握说,让他来试试……”
突然,啪嚓一声,就在阿塔洛斯即将说出下一句的时候,茶杯落地粉碎的脆响打断了元帅声情并茂、感慨不已的自述。两人注目,卡图玛斯的脚边躺着一摊红茶水和茶杯的碎瓷片,而摄政王本人已经用手捏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眉头皱紧,似乎是要阻止某种感叹脱口而出。
“你是想说‘不可能’,对吧。”拉卡乌斯国王的面色也更加凝重,看出了弟弟的反应究竟意味着什么,“琉赛亚会是曾经救过你的那个人吗?在龙谷?”
“我问过名字,记得是……琉希昂。亚历克斯劫走琉赛亚之后,我让属下去神殿问过那些曾与之共事的祭司,他们给出的画像,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再说,琉希昂是女的。”
“听名字,说不定是亲族的关系。”
“也许吧。你可以接着说了,阿塔洛斯。”
“本以为是要将龙血石碎裂成粉末再添加到药锅里,那孩子用某种我听不懂的咒语,令龙血石活化,将那滴液体滴进了亚历克斯的喉咙。再加上百劫草和血堇花与蜂蜜水熬制的药,喝下去之后,很快,亚历克斯的噩梦症状就消失了,龙鳞於痕淡去很多,我和大儿子克莱因简直狂喜,整个帐篷内外的人们都喜极而泣。接下来,我们在安托尔村停留了两天,依然用百劫草配方的药让亚历克斯服下,他终于从沉睡中醒来,身上的龙鳞於痕彻底消失。琉赛亚说,这样,便是龙怨得到平复了。”
“他打算告别我们,回到村子去,那时我就明了了一件事,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资源,救命的稻草,如果我不能将其掌握在手中,那是对我炎誓家族的不负责任。我与克莱因、亚历克斯一起留住他,恳谈一番,我问他,你愿意在这个乡下待一辈子吗?他说自己也只是临时在安托尔落脚,本想在这里学点药草学的基础,今后到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里谋生。”
“亚历克斯非常感激,他对琉赛亚说,请和我们一起到王都阿瑟玛去,无论你是想要学药草学,还是别的,我们都会给你请最好的家庭教师,只要你愿意学;在我家府邸上,任何人都必须视你为最尊贵的恩者,对你的不敬乃是对我家族的不敬,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直到终老……若有一日你愿婚娶,炎誓家族将庇护你所有的亲族。克莱因则劝说,持有龙血石的你,危险始终伴随在身边,请跟我们走吧,炎誓家族愿意庇护你一世周全。就这样,琉赛亚跟着我们回到了王都阿瑟玛。”
“回来之后,我将一切讲述与夫人,夫人非常激动和感动,商议之后,我们愿意视他为家族的一员,我和夫人待他如义子。对外只说是有世外高人救助了亚历克斯,是女神赐予了奇迹的痊愈。明面上只说,琉赛亚是亚历克斯新招募的侍读者,很少让他在公众场合露面,这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那孩子非常乐于学习,亦很少外出,没交过什么别的朋友,为人非常单纯善良。从那时至今,琉赛亚用龙血石,治愈过我麾下三名将军的性命……我们都很感激他。在此,我也向陛下和殿下坦诚,我的确是出于私心,为了炎誓家族的优势将这个人藏了起来,请治罪,我绝无半分怨言。”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特别凝重,三个人谁都没有再开腔。
国王与摄政王充分地理解了为什么亚历克斯要不顾一切地带走琉赛亚,龙血石会招来觊觎,而王家禁卫军去将琉赛亚带到王宫,这副阵仗的确刺激到亚历克斯本人了,他在战场以外神经略有大条和耿直的个性,自然非常容易误解。
若是早知如此——卡图玛斯有些怨恨地瞪了一眼耷拉着半白脑袋的阿塔洛斯,都怪这个老家伙捂得那么严实,错过了多少可能有关于自己救命恩人的线索,是的,琉赛亚现在就是很关键的线索,他和自己记忆中的那名少女都拥有龙血石,甚至有可能,那枚用过的龙血石是她交托的信物。
“欺君之罪容后再议,尽可能找回那两个人,对他们,还有你和你的家族,处罚才有减轻的余地,明白吗。”
“是的,殿下,我……明白。”能得到冷面的摄政王松口的允诺,阿塔洛斯觉得这一趟下来也算幸运。
“就这样吧,阿塔洛斯卿,有时候,我们王家也需要检讨一下某些做事的方式,那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是大家都能平和接受的结果……这是我们应该道歉的地方。”
“不敢当,陛下。您的仁慈与善良我们非常感激,我感到万分愧疚,有负于您的信任。”
在阿塔洛斯·炎誓告退后,摄政王的办公室只留下了兄弟俩。
“说说你的感想,卡图玛。”茶都凉了,国王陛下并没有让人再换一杯,或者给弟弟再添一杯茶,他们显然都没那个闲情逸致。
“刚才没把茶杯招呼到阿塔洛斯的头上算我控制力好。那个混蛋,居然瞒到现在才说!如果不是看在……线索的份上,我今天就要让他先蹲几天监狱好好反省!他以为炎誓家族可以独断专行欺上瞒下到这个地步而不受任何责罚吗!还把血愿王室放在眼里?亚历克斯对于龙骑军团来说固然重要,但还不至于无可替代!”
发过一通脾气之后,红发的摄政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兄长,我要向你申明一件事。”
拉卡乌斯闭眼,又睁开,他几乎是弟弟心声的无情翻译机器:“……只要有救命恩人的线索,她存活于世的证明,你就不会跟圣女结婚,对吗?”
“是的,我确定。”卡图玛斯的话掷地有声。
“知道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为这个国家承担了太多的责任,我不能强迫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而且还是重要的婚姻问题。圣女对于王宫的支持,我再花时间去商谈。”
“嗯。”
拉卡乌斯离开后,一个在走廊拐角等了好一会的身影才迅速地挤进门缝,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都贴墙根听得差不多,殿下,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是你啊,佩剌。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进来要敲门,不然就该反手给你一剑。”
佩剌·玛拉利勋爵,玛拉利伯爵之嫡子,明面的职业是美术商人,底面的工作是给卡图玛斯到处放眼线的情报头子,是从小玩到大的贵族玩伴之一,卡图玛斯少有的知心朋友。
“别出去乱说,免得到时候不好收场。我已经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殿下,恕我多嘴。我想提一溜让你可能更不开心的事……你能不能不揍我?”
“有屁快放,我现在已经没法心情更坏了。”
“以我美术商人的直觉……我现在深刻怀疑,神殿那边提供的有关于琉赛亚的肖像画,可能作假了。”
“你说什么?”今天究竟还有没有让他心惊肉跳的信息在后面排队准备恐吓?
“且听我说,世俗社会,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神殿那边听闻您要索取琉赛亚的画像来见识见识,画师有可能迎合您对于此人的不高兴情绪,而故意将其画得丑陋一些,俗称的‘失真’。”
卡图玛斯捂住自己的胃,那里真是渐起波澜。
“找我的管家要那幅肖像,还没丢到废纸篓里,去星愿神殿给我找那些祭司挨个问清楚。”
“遵命,我的殿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