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74、第 74 章

　　当陈宇这边陷入停顿时，吴振峰掏阴沟洞终于掏出了重大线索，城东一个住宅区排水口检测到了超高浓度的甲基苯、丙、胺及相关合成材料的成分。检验科去现场实地勘测后发现，排水口的浓度变化呈明显的波状分布，也就是说不是天天排，而是间歇性排，大概一两个月一次，一共三次，这种现象就不可能是有人在吸食，而必然是在制毒了。
　　顺着排水口的管线分布，毒源最后追溯到一片名叫“万国花园”的烂尾别墅区。这个楼盘颇具传奇色彩，当年这边为了招商引资搞开发，地皮几乎是免费给了开放商，一位香港老板最早拿到了地。然而还没动工，这位香港老板就突发疾病撒手人寰了。第二任接手的是一个本地小开发商，房子建了一半，小开发商连同老婆孩子老丈人一家数口死于意外的火灾。第三任上房子终于建完，恰逢房市遇到了瓶颈期，长期不涨，结果资金链断了，这一任开发商拿着手里已经搞到的钱干脆就出国——跑了。接下来就是旷日持久的扯皮打官司，小区内一半的房子一直处于结顶但外立面没完工的状态，另一半虽然毛坯完工，小区绿化物业管理之类的后续工作基本是没有的。买别墅的多为有钱人，这种地方弄好了入住率都不一定高，何况是个烂尾工程，整个小区犹如鬼城，到了晚上没有一栋房子会亮灯，很多业主想转手却苦于找不到接盘侠。这种房子抵押给银行，银行也不要，连部分破产的业主，房子被法院没收拍卖了，都没有人要。
　　吴振峰进小区转过一圈，有一栋不太显眼的别墅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房子竟然安装了昂贵的中央空调，连下水口都做了独立的过滤系统。要知道光是这套排污系统，没有上千万是做不下来的，毒贩这回也算是下了血本。按理这个房子是不会并入整个排污系统的，不知道怎么的工人在安装管道的时候，竟然接错了口子，把下水口接到了废弃的旧系统口子上，上千万的过滤系统反而没发挥作用。虽然管线排布是复杂了一点，但怎么说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要么就是干这个活的是非专业人员。
　　因为没有物业服务中心，也不能及时查到房产归属人，最后几经周折才找到业主，业主一家人早就搬去国外居住，多年没有回国，对房子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为免打草惊蛇，缉毒大队做了周密的前期排查和潜伏行动，务必要人赃俱获。
　　只是潜伏了个把月，都没有人进出这幢烂尾楼。
　　还是陈宇提醒了领导，如果蓝冰宗师就是看守所里正在服刑的君来，——曾用名张磊，那么这个制毒窝点当然暂时废弃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同时也在一点一点验证他的推测。
　　警察们进屋小心搜查了房子，除了现场的制毒工具，剩余的原料，还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双剥下来的废弃手套。
　　这手套对大家来说简直就是了不得的猎物，最重要的物证。
　　祁连山也不顾形象，亲自抱着垃圾桶，跟抱着个宝藏箱子似的第一时间回到警队，把手套小心翼翼送去了检验科。
　　这下指纹、DNA全有了，犯罪分子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所有人几乎都等在检验科外面，跟等在产房门口似的，这个结果对大家来说太重要了。
　　一旦指纹、DNA吻合，马上就能立案，马上就能去看守所提审张磊。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指纹和DNA和张磊均不吻合。
　　一个星期后，警队接到匿名举报，举报是外卖小哥送过来的一个文件袋，文件袋是给祁连山的，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纸，说制毒窝点的那双手套属于缉毒大队二中队队长陈宇。
　　这玩笑开大了。
　　然而对于举报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为了慎重起见，陈宇被当场送去检验科，他生平第一次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提取的指纹和DNA。他们缉毒大队的工作人员，出于特殊的职业原因，在刚刚入职的时候都录入过指纹和DNA,很多人对组织上的这种做法猜测过动机，当然文件上也没有明说，但是大家执行的时候都表示理解。这种做法一是防止内部人员以身试法，二是防止人在外面“没”了，可能尸骨无存的情况下，需要诸如DNA这种特殊手段加以甄别。
　　缉毒警的身份信息都在A系统，和社会人员录入的B系统是两套信息库，平时两套系统可以放在一起检索信息，也可以分开检索，放在一起加大样本范围，分开检索速度更快。像他们之前那样只为了比对嫌疑人是或者不是张磊，出结果的速度是很快的。
　　陈宇此次录入的信息与以往录入的信息还进行了三次比对，比对结果显示，“万国花园”制毒现场留下的橡胶手套，和陈宇以前及今次录入的指纹、DNA信息,三者完全吻合，99.99%为同一个人。
　　本来这个消息可以让警队炸锅，结果祁连山亲自跑到检验科来等结果，电脑信息一出来，都还没打成纸质稿，一屋子人全都愣在那里，现场鸦雀无声。
　　陈宇涨红着脸不说话，发现周围人都像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赵启渊先绷不住了，大喊：“这……这……这显然是栽赃陷害！”
　　陈宇知道是栽赃陷害，他相信祁连山也信任他，可是这屋子里其他人，他有些看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因为陈宇和他们一样，也是第一时间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就是卢正平。
　　当年化工涂料厂的犯罪团伙指正他的时候，没人相信，卢正平神色也是镇定自若，可是后来呢？
　　陈宇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自己不是自己，是站在旁边的同事，人家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遮一遮左手戴着的腕表，那块表是顾魏买给他的，价值十几万。
　　他平时的便装，也有价值几万的名牌皮夹克，顾魏还送过他一个两万多的头盔。
　　他的背包几万块，也是顾魏送的。
　　以他那点工资，绝对买不起这些，虽然他妈买得起，但是以前的时候他都不喜欢，不要。顾魏送的自然不一样，肯定喜欢，肯定天天用着。他和顾魏不需要买学区房，养孩子，体制内工作，未来有退休金养老金，所以两个人一向月光，实在没钱了他去跟他妈要，都不需要撒娇，他妈也不问缘由就给他打钱了。
　　只除了那次给顾魏的小公寓装修花掉的钱，他妈还问了问钱的用途。
　　他知道他的钱怎么来的，然而同事们不知道，陈宇也从来不解释。怎么解释？我软饭硬吃？我妈宝男？他觉得这个事不怎么光彩，也不算羞耻，他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是工作，从来没多余的精力思考这些，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现在想想，他从来没让同事见过自己的对象，赵启渊都没见过“小薇”和“阿贵”，在某些人看来，这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小薇”，也没有“阿贵”。陈宇有吃软饭的本钱，林晓红追求他的时候就送东送西，白富美看上他送几万十几万的手表包包根本不算什么，送汽车别墅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领导给他介绍对象，他一向推脱，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他真有对象也罢了，可现在他的对象究竟在哪里？
　　打从那个深夜他带着人对着局长办公室破门而入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眼光就很不一样了，到今天有些人甚至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慨。
　　陈宇自问，我变了吗？
　　陈宇现在出柜，还来得及吗？
　　陈宇主动提出来，他留在警队，等组织上商讨以后再决定对他这件事的处理，他无条件接受。
　　祁连山带着打印好的检测报告去找一把手了，警队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一起坐下来开会，还向更上级的领导汇报了情况。
　　陈宇回办公桌前玩了一天的手机，本来手头很多材料要写，然而处理结果出来以前，他觉得最好电脑也别碰，要有嫌疑犯的自觉，同事没把他关进拘留室就不错了。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领导们才开完了会，一把手亲自把陈宇叫进了局长办公室。
　　自从陈宇搞掉了卢正平以后，副局长们明争暗斗了一小轮，大家斗志不算高昂，因为觉得这间办公室有点儿晦气，最后上面重新委派了一位新局长过来，是别的区分局调过来的二把手，到了这边给扶了正。
　　新局长姓马，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任劳任怨多年，年纪比卢正平还大，基本上会在这一任上干到退休，所以他行事也是以和为贵，只想安安稳稳卸任。他先是把陈宇好一顿夸，说他塌实肯干，年轻有为，随即又体谅他工作辛苦，连最近替别人值夜班都当好人好事表扬了一番，接着把组织上讨论之后所做的决定通知给陈宇，让陈宇回家休息一阵子，就当是放带薪的长假。至于休息多久他没说，反正组织上会适时通知他的。
　　他见陈宇脸色不好看，慌忙又安慰陈宇，“不是说在制毒现场发现了那样一副手套，你就成了嫌疑犯，没那个意思。那种一次性手套你们出外勤勘查现场的时候经常会戴，用完即弃，你哪里还记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丢在垃圾桶的，这就被有心之人捡走了。制毒更重要的防护服，防毒面具在现场都没有找到，可见这个现场是精心布置过的，这一点大家办案多年，都是心里有数的，你不用太紧张。但是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犯罪分子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而且十分针对你，他还能想办法搞到这副手套，这就很严重了。组织上也是考虑到你的个人安危，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所以希望你暂且休假，希望你能体会上级领导的苦心。”
　　陈宇听到这个，心情稍稍平复。
　　“但是我不能因为一副手套就被吓倒了。”
　　马局长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小宇啊，我来局里的时候特意把你的档案调出来看过，你这样年纪轻轻就屡破大案的人才，以后是重点培养的对象。现在你的人身安全都受到了威胁，明明了解到你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仍然让你留下工作，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我无法跟你父母交代，更是寒了一线缉毒警们的心，那就是我们工作开展不力。时代变了，以前是讲牺牲，讲奉献，舍小家，为大家，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以人为本，一线缉毒警的生命安全难道不重要吗？像你这样的好同志不值得珍惜保护吗？这也是我们领导层的责任。多的话不说了，你现在就回家，好好休假，可以出去旅游几天，行踪无需向警队汇报，就这样决定了，好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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