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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是草履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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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在爸爸胸膛上,颜悦这一觉竟睡得特别沉,到了该上学的时间,也没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颜镇拿了她的诺基亚,通讯录里竟有十几个老师的联系方式,他找了个资县本地号码的老师,以颜悦的语气发个短信过去请假。资县本地号码,又是个老师,应该是资县中学的吧?
不巧,他发短信的号码不是颜悦班主任的,只是个数学老师,今天刚好有数学课,数学老师收到短信,想着这孩子可真有礼貌,都记得给他这个数学老师请假了。
今天上午头两节是班主任何林章的英语课,到了上课时间依旧没见到颜悦过来,便给颜悦打电话。颜镇怕吵着女儿睡觉,毫不犹豫挂了,然后回个短信,跟刚才那条请假短信内容一样,老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一天。
何林章回复:知道了,周末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争取下周一回来上课,有困难跟老师说。
学校的假请好了,颜镇以为高枕无忧,却见又来个电话,一个叫赵伟的,挂了又打,挂了又打。颜镇连续挂了四回。
然后赵伟来了短信:你在上课吗?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毕竟才认识相认几个小时,颜镇按捺住翻颜悦短信记录的冲动,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颜悦一直没醒,要不是能感觉到她有呼吸,颜镇就得担心了。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门铃响了,颜悦眼皮动了动,总算是被吵醒了。
睁眼首先看到爸爸的脸,颜悦咧嘴笑得很开心,甜甜地喊一声爸爸。
“起床吧,去开门看看谁过来了。”不是颜镇不想动,是实在动不了。从凌晨两点到上午十一点,女儿跟个树袋熊一样贴在他身上睡了整整九个小时,这九个小时里,他除了右手拿颜悦手机处理了电话和短信,其他部位纹丝不动,这会儿半边身体都麻了。
颜悦坐起,抬眼去看墙上的钟,妈呀,十一点了!赶紧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手机静音了,赵伟打来了电话,她赶紧接通,“赵伟哥哥,你找我?”
“你在家吗?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门铃又响了两下,颜悦穿着拖鞋跑出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还真是赵伟,一手拿着手机,满脸焦急。“我打了你一上午电话,你都没接,”仔细一看,见颜悦眼睛肿着,两边脸颊红通通透着手掌印,四肢上衣物没遮住的部分都有淤青,“那几个流氓欺负你了?”
颜悦点头,把赵伟让进家里,“昨晚他们在路上拦我。”
“你身上是他们打的?”
颜悦再点头,让赵伟先在玄关等一下,她翻翻鞋柜找备用的男拖鞋。她房间里颜镇麻木的身体有了些知觉,听见客人进家里的声音,慢慢挪出房间,问,“悦儿,是谁呀?”
这边刚进门的赵伟,正因为颜悦身上的伤气愤着,就看见一个男的从颜悦房间里出来,穿着睡衣!这年纪,老得够当颜悦的爸爸了!什么不要脸的流氓,竟然欺负人欺负到姑娘房间里!他那个气呀,嘴里喊着国骂冲过去一拳打在流氓脸上。流氓被打得鼻子喷血往后倒在地上,他不等流氓有反应的机会,又坐上去要继续揍他。
颜悦正努力翻家里鞋柜呢,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赵伟竟压着她爸打,嘴里骂着臭流氓。
怎么回事?颜悦鞋也不找了,跑过去拉赵伟,“哥!哥!哥!别打别打,他是我爸。”
赵伟还抓着流氓的衣领呢,看着颜悦的脸问,“他威胁你这么说的?你别怕,有哥在,你不用管他说什么,哥帮你教训他!”
“他没威胁我,他真是我爸,我亲生爸爸,昨晚那几个流氓找我麻烦,是他救了我。”
“你不是没爸爸吗?”赵伟还是不敢放开流氓,奇怪地问。
“我又不是草履虫,我当然有爸爸。”颜悦直接上手,让赵伟站起来,然后去扶颜镇。
颜镇向她摆手,自己站起来去洗手间处理鼻血。
“什么草履虫?”赵伟见地上的人没还手,对颜悦也客气,便听话地放开了人,站一边问颜悦。
“草履虫可以无性生殖,妈妈把自己分成两半就有下一代了。”颜悦带他去厨房,让他洗了手上沾的血,再从她妈妈的卧室拿她爸的衣服交给赵伟,让赵伟送进洗手间。自己去清理她卧室门口的血渍。
赵伟读的书少,不懂这些生物常识,不过颜悦这一解释他就知道自己说得不恰当了,“对不起,我以为那是流氓,冲动了,不过他真是你爸?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送完衣服,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颜悦点头,“他确实是我爸,昨晚我放学路上被流氓堵了,他救了我,我就带他回家了。”
合着是昨晚在路上捡回来的!“你这!”赵伟词穷,“你不说两岁你爸妈就离婚了吗?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爸?”
“我见过我爸妈的结婚证,他跟结婚照里的男人长得一样,而且我长得像他。”
赵伟对这句话还是半信半疑,不过这种怀疑,等颜镇出来,颜悦站在他身边,就烟消云散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用亲子鉴定就能确认父女关系的脸吧,赵伟心想,一样的鹅蛋脸,杏仁眼,一样薄厚适中的嘴唇。
“叔,对不起,我刚才以为您是流氓,下手重了,您没事儿吧?”赵伟不好意思地上前道歉。
颜镇出血已经止住了,换了干净的衣裤,斜瞥了他一眼,不做声,坐到沙发上后,忽然间大吼了声,“立正!”
赵伟下意识就站直了身体,随着他的口令立正、稍息、向左向右转,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是颜悦家里呢,他怎么这么听话?
颜镇这边,对赵伟的反应挺满意的,但还是板着脸,让赵伟自报家门,交代清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一声报告喊出,赵伟又觉得怪异,怎么有种向首长汇报工作的感觉呢?“我叫赵伟,1983年3月21日出生,籍贯广省,身高一百八十六公分,体重一百零一公斤。目前在军事科技大学修读军事指挥学。我收到颜悦发给我的信息说被流氓欺负了,我来给她撑腰!”
“爸爸,赵伟哥哥帮了我很多,他不是坏人,您别让他站着了好不好?”颜悦见赵伟被她爸训得这么乖,怪不好意思的,向爸爸求情。
“嗯。”颜镇喉咙里发出含糊的一声,头往一侧的沙发努一努,“坐吧。”
这会儿赵伟才感觉他气势没那么逼人了。乖乖坐下,心里默默好奇,颜悦她爸什么来头,怎么有这么强的领导作风呢?
颜镇指使女儿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开始跟赵伟闲聊。
明明是两个人有来有往的对话,赵伟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段位远不如面前这位大叔,他没从颜镇嘴里知道多少他的信息,但却把在E国时和颜悦相识以及送她回家、这段时间颜悦打电话找他哭诉和发信息求助的事情抖了个干净。
南市到资县不管坐火车还是自己开车,都得四个小时,他十一点就来敲门了,所以,是早上六点就从南市出发的,颜镇在心里计算,“你开车还是坐火车来的?”
“坐火车来的。” 赵伟回答。
“晚上得回去吧?”
想到这个赵伟也头疼,他一大早拿到手机后,见到这个星期颜悦给他发的许多短信,一条条说她回家路上遇到流氓骚扰,误伤人被要求赔偿什么的,以及为了避免被抓去坐牢,要去付钱的决定。他知道颜悦身边没有长辈在,这会儿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呢,跟队长打了招呼就坐火车出来了,当时并没有考虑回去的事。
“我刚好打算带颜悦去南市做个检查,下午就去,你跟我们一起吧。”
赵伟听了心中一喜,但也没忽略颜镇的话,“颜悦要做什么检查?”
“我怀疑她有创伤应激障碍。”
这时颜悦洗漱完毕了,正在吹头发。
“悦儿,你收拾一身换洗衣服,你赵伟哥哥晚上得回南市,我们一起送他。”颜镇提高了音量对洗手间的人说。
“好!”颜悦说了声,吹好头发回房间几分钟就背着双肩包出来了。
颜镇带两个年轻人去外面吃了午饭,然后开车往南市的方向走。颜悦见到赵伟很开心,好几个小时都在叽里呱啦说着不带停的。赵伟也不烦,时不时应和一声。颜镇虽然一直在关注前方路况,却也在听着颜悦说话,也就知道了颜悦这段时间的全部遭遇,心里默默思索要怎么样避免未来再发生同类事件。
送赵伟回军科大前,颜镇又带他们俩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颜悦在来的路上把遇到流氓的全部细节都说出来了,也就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恐惧,怕被抓去坐牢,她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晚饭时明显没有下午那么活泼。她问赵伟和颜镇,她会不会真的被抓去坐牢?两个人都知道她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但两个人都没有让她如愿。
见颜悦始终不安,晚上又要爸爸陪着睡觉,颜镇便承诺她,第二天上午去医院做完检查,下午带她去找一个律所咨询一下,听一听专业律师的建议。颜悦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肯自己独自睡觉了。其实颜镇定的是一个套房,他们两人的房间本来就连着的,只是颜悦太没安全感,才这样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