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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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雾的森林
那天早上，我从梦中醒来，头昏昏沉沉的，因为我做的梦，我梦见我徘徊在一片森林中，本来森林中的树木很多又很相似。如果迷路了就找不到归途，可我梦见的森林中充满了雾气，弥漫在整个森林中，我在梦中就这样徘徊着，走着，找不到归路。
我醒来后，习惯性地看了看表，7：00，今天和男友都洋有个约会，我没来得及多想那个梦，便下床收拾起来，本来梦在初醒时会缠绕你一会儿，不久，便忘记了，可那天早上，那片有雾的森林，一直缠绕着我，直到我来到青年公园门口，看到都洋。
青年公园坐落在市中心，年头很久，因此很小，而且只有春夏两季，繁花盛开，气候怡人，才是它最适合游玩的时候。要说我俩为什么要在大冬天到公园约会，这就要“感谢”都洋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的铁哥们——郑彬了。郑彬高中毕业后没有高考便工作了。最近在青年公园混了个差使，于是他便理所当然地享受了一下员工的待遇，得到了一张公园游乐场免费游玩的两人套票，郑彬没有女朋友，也没时间玩，就送给了都洋。于是，就有了我俩大冬天游乐场的所谓“浪漫”。
都洋在学校里和我一个专业，长得阳光灿烂，很帅气，很开朗的一个人，有时我会想，怎么文学院里也会有这种阳光男孩。可不管怎样，他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们两如何开始的我忘记了，反正我记得我们一帮人大一时便在一起疯闹，不知不觉中，疯闹的人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们有些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
那天，天不是很冷，但由于是阴天，还是有些让人感到萧瑟，可我一看到都洋，便什么都忘记了。“都洋！”我喊着，站在都洋旁边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也回过头来，那人长得又瘦又高，皮肤略白，文质彬彬的，大概他就是郑彬吧，我想。别笑我不认识都洋的朋友，他和学校里的哥们玩还是叫我的，但一和郑彬出去玩，就不叫我去。“郑彬没有女朋友，你去了不太好。再说，两男生说话，旁边还有一个女生多不好。”这是都洋给我的解释，我没有反驳，算是同意了，因为这个解释实在是太实在了。虽然我有时和都洋疯闹，但在都洋的心中，毕竟男女有别。
都洋很随意地向郑彬介绍我，郑彬则礼仪性地伸出手，握手的一刹那，我想，也许郑彬更适合学文，这两个人的位置应该交换一下，想到这里，我不禁一笑，如果真是这样，也许我们只能是同学，而都洋，我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但看着两人说笑的背影，哎，两个男人一个世界，也许我永远也读不懂这个世界，今天站在这里的我才是第三者。
公园里友人稀少，只有几个孩子，恋人更是稀有得很，尤其游乐场区，几乎每个玩具都只有我和都洋两人，偶尔还会引来孩子们的目光，烦透了，两个约会的人竟成了观赏动物了，我想着。都洋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便把我拉到一座四人的秋千里，在摇晃的秋千里，都洋的眼里落满了冬色。
我们开始漫无目的读聊，都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和郑彬高中时的生活。他们是前后位，郑彬在后，但学习很好，都洋总是向他讨教问题，但高三那年，郑彬的母亲突然因车祸去世，郑彬便工作以补贴家用，照顾在车祸中残疾了的父亲。留给都洋的是郑彬三年来所有的笔记和练习题。
“真惨。”我说。
“对于男人来说，这也许是他成熟的标志。”都洋第一次用“男人”来称呼自己，我不禁看着他，似乎不认识他，真的，从来都洋都是自称“男生”，我也一直把他当作男孩，我收回思考，是啊，马上就要毕业了，再说自己是“男生”、“男孩”也不现实了。
都洋的脸色很凝重，说起郑彬来，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惋惜和崇敬，我以前很少听他讲郑彬的事，原来都洋的心中还有一个这样的故事。我默默地想。
我的高中生活可谓波澜不惊，能让我回忆的只有一个男同学，他长得和都洋的感觉很像，阳光灿烂的，笑容很亲切。当然，我那时只是暗恋他，从未向他表白过。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这种感觉便如烟一般消散了。
我不知不觉地说了这事儿，“他和你很像。”我说。“喜欢他？”都洋问。“不知道，没有开始，只是暗恋，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也许，在你的心中，他才是我，而我不过是一个代替品而已。”“说什么呢！胡说八道的！讨厌。”我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会惹到他，他也太小心眼儿了。我有些气急，跳出秋千，向前走，本来快乐的约会就要不欢而散。
背后的脚步声表示都洋也走来了，这么小心眼儿，一点儿也不象平时的都洋。我有些生气。
他在我身后一声不吭。我虽然有些生气，但我知道他也很后悔，所以我的气很快就消了。我决定岔开话题。“你以后怎么打算，我是说，毕业后。”我说，都洋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我在北京路的一家公司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干干再说吧。你呢？”
“找了工作，一个男生做秘书，又能干多久？”我说。
“不知道，你别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好不好？”
“不知道！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我气急了。我自小就希望男友是个事业有成的人，我们寝室小田傍了个大款，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烦死了，真想找个机会杀杀她的威风。可是，都洋的话让我失望不已。
都洋再次沉默，我失望极了，便快步向前走。身后没有都洋的脚步声，我再次失望了，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公园门口。这时，郑彬叫住了我，他说他刚下班，要送送我。本来我会拒绝，可是，这次的我像是没有了主心骨，跟着他便走了出去。
走出公园，不远就是繁华的步行街，这里和公园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走在我俩前面的是一对恋人，男的亲昵地将女的搂在怀里。我望着他们，望了一下郑彬消瘦的肩膀，说实在的，我和都洋在一起那么久，平时散步只是拉着手，到现在，我还从未体会过都洋搂我的感觉，但这一切似乎永远也来不了了。
“你们吵架了？”郑彬问。
我无言以对，只是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刚才看见都洋垂头丧气地走出去，谁也没理，就知道你们俩出问题了。”
“都洋很少说起我，是吗？”郑彬问。
“嗯，其实也是我没有问过他。”
“可是，如果你连他和什么人交往都不知道，还怎么和他在一起？”
我愣住了，咬着嘴唇不说话，可以说，郑彬的每一句话都捣到我的心口处了。
“都洋有一次和我喝酒，喝醉了，他说，他和你在一起总感到你身后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他，这让他感到，他似乎永远都吃不透你。也许，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吧。他还说，正是因为你的掩饰，让他也有很多事无法跟你说，尽管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但这种吃不透的感觉，永远让他和你只停留在表面上的开心。”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森林。”我说。这是小说《挪威的森林》中的一句话，我记得，这句话，在许多有关这部小说的书评中被反反复复地提及，可我搪塞这句话干吗？
“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像挪威的森林那样深不可及的林子。”郑彬看着我说，“可你的森林里充满了雾气。”我更加无言以对，看着街头潮水一样的人群汹涌地流淌着，天空中的湿雾突然淋透了我的双眼，淋透了这个灰色的世界……
有雾的森林二
我坐在咖啡厅里，眼前满是潮水般来往的人们，因为这是一家位于学校附近的店，所以人很多。我趴在桌子上，浓郁的咖啡的香气围绕在我的周围，仿佛都洋在身边……
眼前突然一片深蓝，随后另一杯香浓的咖啡的气息围绕在身边，我抬起头，郑彬。
“都洋今天上班，不来了。”郑彬说。
“我知道。”我有气无力地说。眼前又出现了昨天我和都洋吵架的情景。
“小烨，我想去珠海。”都洋说，“公司有去珠海工作的机会，我很想去。”
“洋，你去哪儿工作不是工作？干嘛去那么远？”我说。
“小烨，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连的工资那么低，再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们不能一辈子守在这儿。”
“外面的世界？”我说，“我从没想过。”
“你不是很想找一份工资高的公司吗？”
“我是这么想，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这儿。”
“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儿，老死在这儿？”都洋的声音有些抬高。
“是！”我也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些抬高，以致于引起不少行人的侧目。可是我并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不属于我！”
都洋又开始沉默了，我有些烦，甩开了他的胳膊，一个人往寝室走。都洋没有追过来，在一个拐角处，我似乎看到都洋坐在那里吸烟，可是都洋从不吸烟啊……
“你怎么看这事？”我问。
“我？”郑彬扬起头，“你们俩都有自己的道理。”
我轻哼了一声，这人！整个儿一个两面派。
郑彬看着我，似乎看出我的不屑。他啜了一口咖啡，慢条斯里地品起来。
我则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凡事慢慢来嘛，你瞪我也没用。我又不是都洋，再说了，人各有志，你不能强求都洋接受你的想法。”
我沉默着。
“你总是这样吗？”郑彬突然问。
我有些措手不及，“什么？”
“沉默啊。”郑彬笑笑，“上高中时，老师总说，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即在沉默中灭亡。我看，这话最适合现在的你了，可就是不知道丁小姐是打算爆发呢，还是打算灭亡。”
他的一席话让我不禁笑了起来，这种幽默感似曾相识。我猛地想起了都洋。“也许我会和都洋分手呢。”我说。
“都洋很喜欢你呢，分手了多可惜。”
“可是都洋要离开这儿。”
“你很固执。”
“你是不是又跑题了？”
“我是说，你总是不肯迁就都洋，而都洋有时又不知你在想什么。他做出的选择，也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意见。有些郁闷，不是吗？”
“这么说，我们俩分手合着全是我的错喽。”
“又激动，都洋那么好的脾气都受不了，还有谁受得了你？”
“你不想受也没人要你受。”
郑彬喝了口咖啡，说：“咖啡好喝，可是它那么苦，你还爱喝。”
“回味无穷嘛。”
“爱情也一样，经历的时候，总是苦的，可是回味无穷。”
“你怎么比我们哲学老师还酸呢。”
“那是因为他没见过我。要是他见到我一定会抱着我大哭，边哭边喊，即生瑜，何生亮！”
“过分。”我笑了笑。
“如果都洋执意要走，怎么办？”
“唉，我也不知道。”
我沉默着。
郑彬也沉默着。
突然，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眼前的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向我袭来。一张洁白的纸巾拭去了我的泪。我看见眼前那片模糊的深蓝微微地动。我轻轻地笑了，“真是的，我一想到都洋要离开，我就……”
郑彬也笑了一下，“我和他那么多年的朋友，他要是走了，我也不会舍得。”
“你知道吗？都洋第一次约我，就是在这儿，咖啡是他点的，就是这杯炭烧咖啡。我至今难忘。我爱着都洋。”
“都洋也很喜欢你。”
我的泪怎么也止不住了，眼前仿佛一层蒙蒙的雨雾，隔断了我和都洋的一切。
有雾的森林三
一连几天，我都在寝室里躺着，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使我郁郁寡欢。我躺在床上，似乎在消极地逃避着什么。手机是关的，电话线也让我拔了，好在大四了，人人都有手机，电话就置之高阁，否则我非被声讨死。
“咣！”门被重重地撞开。是同寝的蓉蓉。
“干嘛？急着投胎啊。”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开玩笑习惯了。可是蓉蓉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话，我听到了一声声低低地哭泣声。“蓉蓉？”我试探地问。
抽泣声很快由低声转为高音。
“蓉蓉？怎么了？”我问。并顺势下了床，坐到蓉蓉面前。
“正章要和我分手。”张正章，蓉蓉从大一时就交的男朋友，我呆住了，我不知道大四为什么那么流行分手。连我们一向认为是模范夫妻的正章和蓉蓉。
“他没说什么原因？”
“没有。”蓉蓉抽泣地说。“小烨，我什么都给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分手？”蓉蓉的哭声继而转为号啕。
“什么？”我呆住了。回想起正章憨厚的笑，可是这样一个憨厚的人在大四时也是如此，我无言以对。身体仿佛失去了重心，脑中则是一片空白。我的耳边突然响起都洋开朗的笑声，眼前满是都洋灿烂的笑脸，脑海中一个声音轻喊着：都洋，都洋，都洋……
但一瞬间我仿佛有了主意，无论分不分手，我和都洋都得有个交待，我不能总躲着，都洋也是。
大四男生寝室楼下稀稀寥寥，完全没有了大一时的热闹，只是偶尔还有人进进出出。时间已是晚上六点，都洋从一个小路拐来，看见我他有些吃惊。“来了？”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会闪烁了一下，“给我论文初稿吗？”他似乎在回避什么。“都洋，”但我打算直奔主题。“你知道正章与蓉蓉分手的事吗？”
都洋有些迟疑，他叹了口气，“这事正章前几天和我说过。蓉蓉还来闹过。”
我对这个意外的消息很吃惊，我不就这几天没上课吗，怎么好像我已经落后半个世纪了。“什么原因？”
“正章又交了个女朋友。”
“谁？”
“海燕。”
我大吃一惊，海燕在大一时追过一段时间正章，可正章喜欢的是蓉蓉。而现在时间仿佛又倒了回去，怎么会这样？
“蓉蓉是湖南人，又没找到工作，毕业后不想留在大连。而海燕和正章都是大连人，一起留在这不是更好吗？”
“都洋……”我有些害怕都洋这种无所谓的口气。
“大四是个速散期，也是个速配期。”
“都洋，”我有些哽咽，“你真的要离开吗？”
“小烨，我很想。”都洋的眼里闪出了一丝光芒。
“可是我不想。”
“那你先说吧，至少证明是你甩了我。”都洋笑笑。
我转过身，不让他看到我的泪。一阵风打在脸颊上，撕心般地疼。
离校的前一天，都洋到他乡寻梦了。我和郑彬送的他，我望着那列奔驰而去的巨龙，那一刻我感到我的天下蹋了。
有雾的森林四
正章和海燕的婚礼是在毕业后一年举行的，请了留连的大部分同学，仿佛一次同学聚会。我看着台上幸福的一对，突然想起毕业后就去了深圳的蓉蓉，还有都洋，我感到异常的讽刺。席上小田酸溜溜地说：“哎呀，小烨，毕业前我还以为这种场面只能是在你和都洋的婚礼上呢。真是没想到啊。又找了吗，还是在等都洋？”我笑了笑，一年来，我除了和郑彬见见面，几乎没和任何人交往，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而那个创伤，仿佛永远也治不好了。
那一天，也是我毕业后第一次那么失态，我喝得大醉，跌跌撞撞地回去时，已经很晚了。在我一不留神要摔倒时，一个人的手臂及时扶住了我，郑彬。
“你倒是很及时嘛，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笑笑。
郑彬狡黠地一笑。“我是及时雨宋江嘛。”
我轻哼了一声。试图甩开他的手，但我一点儿也使不上劲儿，郑彬的手像钳子一样一把把我拉到他的怀中，昏昏沉沉的我仿佛闻到了都洋的气息，还有都洋的吻……
不！不对！都洋从未抱过我，更何况是吻！我的酒霎时醒了一半，“干嘛！”我猛地推开了郑彬，后者显得很吃惊。“这么久了，你还在等他吗？如果他不回来了，你怎么办？这一年来，你到底在等什么？”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除了学历，我到底比都洋差在哪儿？你到底是世俗，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躲避。”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如果是以前和任何一天，我都可以走，因为我知道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等，可是现在不行了，你知道吗，我就要去韩国了。”
我吃了一惊，“什么？”
“我表姐嫁到韩国了，她想让我到那里半工半读，挣点儿钱，也好陪她。”
“那你爸爸呢？你放心他一个人在国内没人照顾？”我知道郑彬的父亲有残疾，而他的母亲不在了。
“他没事，他住在舅舅家，他们相处得很好。”
“哼，原来你都安排好了，那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我只去三年，三年后我就回来，我希望这三年里，国内能有个我喜欢的人在等我。”
“那你岂不是太残忍？”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等也行，我只是怕，错过了这次，三年后我回来，已经找不到表白的机会了。”
闪动的□□表示都洋在线，我故做轻松地打个了招呼。
你在？
是。
最近还好吗？
可以。
什么时候回来？我小心翼翼地问。
烨，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
烨，别等了，好吗？
都洋？
我也许不会回来了。
都洋！
那一边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尽管我打了无数个“都洋”，敲痛了我的手指。泪水如同决堤了的坝，一年了，我到底在等什么？
大连火车站，如同邪恶的撒旦，将我身边的人一一拉走，现在连郑彬也要离开。我跌倒在大厅中，看着人群中若隐若现的郑彬，仿佛又回到一年前我送都洋的情景。“小姐，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乘务员礼貌的笑容，和气的口吻，让我在一失神中，失去了郑彬的身影。
“我没事，谢谢。”
——完——
2005年8月28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