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之血 烟灭》翊斐

1、如烟淡去

　　

　　“已经结束了，请起身吧，托雷士神父。”
　　得到许可青年起身双手一翻黑色外衣便披上肩头，隐隐露出流畅有力的肌理线条，完美如同无瑕玉石，本该是极美的身体却被左胸那处狰狞的伤痕破坏了美感。
　　“系统的补丁和升级都已完成，共计７种辅助器械安装完毕，磨损的零件也都已更换。还有什么需要修整的吗？”手持烟斗的“教授”站在他背后，笑容意味深远，“譬如清理类似记忆的存档？”
　　“否定，历史资料能够提高判断的准确率。”言辞冷硬的青年迅速穿戴整齐，默然离去，留下人称“教授”的威廉独自在采光良好的办公室吐出一轮轮圆满的烟圈，说不出的寂寥。
　　托雷士穿过长长的花廊，所过之处无论是美艳的花卉还是纯洁的白鸽都无法将其冰冷的容颜软化丝毫。
　　看着满园春色他忽然想起某个酒红色长发有着妖精般绿色眼睛的修女。
　　她有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意味印加玫瑰，是一种引人注目的红色宝石。
　　萦珂•洛斯（Inca•Rose）又称操纵者Manipulator
　　能力是控制大气，喜好近身厮杀，看着鲜血在自己眼前华美绽放。
　　酒红色长发，绿色眼眸，眼角有一泪痣。
　　虽颇具贵族风范，但待人接物过于轻佻。
　　…………
　　无数关于她的资料充斥他的思维，从最初的文字到最后的接触，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死死记住。
　　哦，否定。他是机械，不存在记忆，只有１和０构成的数据。

　　“托雷士•伊库斯，这位是萦珂•洛斯，今后会成为你的搭档。”因为米兰公爵的一道命令，他的视野中多处一抹明艳的酒红色。
　　之后的相处中，萦珂总是以她独特的语调念出他的名字，一贯的妩媚且风情万种。作为他在AX机关中的第一位搭档，她留给他的不仅是卓越的实力，还有她标志性的轻佻。
　　“托雷士，你的资料库号称最齐全了吧，怎么都不会笑呢？来笑下我看看。”萦珂站在他面前，双手食指挑起他的唇角，造成一副他在微笑的样子，然后猛地放开，受不了似地捧腹大笑，丝毫不顾及所谓的贵族风范。偏偏那笑容澄澈宛如孩童，而他只是维持着出于她手的诡异表情不置一词。
　　尽管他并不认可，但是威廉神父曾不止一次地指出：“托雷士，想不到你对她竟然这般容忍呢？”
　　萦珂•洛斯是近百年来最为离经叛道的贵族，身为继承人却嬉笑怒骂随心所欲，丝毫不顾忌所谓的矜持；作为神职人员，她却妖娆而轻佻，亲吻和调情无所不做。她会与酒店里认识不久的男人调笑、喝酒，也乐于与艾斯杜利亚神父谈笑风生，彼此抱着肚子笑做一团，即使那人的风评极差，更有传言说如果靠近他3米，连母马都怀孕。
　　而他虽然总是看着她张扬而鲜活的笑容不置可否，却每每会在她的礼仪老师到来前不动声色地提醒，以免她受到责罚，虽然不认为她会害怕这类责罚。
　　然而，能够得到“杀戮的操纵者”之称的人又怎会是徒有其表？与其声望成正比的是她卓越的实力和游刃有余的政治手腕。
　　在真正见识到她的实力前，他只知道记录上的评价：像是最美丽、最夺魂的杀戮之舞。
　　后来，他暗自补充了一点，像是妖精一般出其不意，柔弱的强势。
　　一次任务中，两人潜伏在哥特式建筑下，准备清剿混迹人类社会的长生种，包括几位男爵。
　　“转为战斗模式，萦珂修女请提交作战计划。”左眼闪着猩红的托雷士手持双枪，平稳的语调中听不出肃杀的意味。
　　对方只是耸耸肩无奈道：“你只要负责掩护我就好，可以吗，托雷士神父？”
　　“肯定。进入远程射击模式。”
　　“接下来可是showtime！”萦珂一甩长发，露出倾国倾城的魅惑笑容，眼角眉梢皆是无法言喻的妖娆风情。
　　她踩着优雅的舞步闯入森严的集会，“I'm the king of the air,and my faith is victory.please call me Manipulator.（吾乃大气之王，吾只信仰胜利，请尊称吾为操纵者）”。指间汇聚起依稀可辨的气流，压缩大气所成的指刃轻而易举地收割生命，那是温柔到极致的杀戮。
　　而离她稍远些的长生种则被托雷士精准的枪法一击毙命。
　　所过之处哀嚎遍野，一片血色。
　　“你是杀戮的操纵者！”一个长生种中的贵族认出了眼前的杀戮之姬，顿时丧失了与之作战的勇气。
　　操纵者之名响彻真人类帝国，她是传闻中的魔女，爱好杀戮和鲜血，从不接受对方的投降，凡是她接手的任务从未有过活口。
　　“正是。”她转眼间瞬移到对方跟前，眯起眼微笑的模样像极了邻家温柔的少女，不见丝毫阴霾，下一刻鲜血从对手的咽喉处迸溅，而她迅速退开，洁白的修女服上纤尘不染，唯独她脚下一滩腥甜的血渍见证了片刻前的屠杀。她恬静地立于血泊之中，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女武神再世。
　　“战场已经压制，转为防守模式。请提交损害报告，萦珂•洛斯修女。”从制高点跃下的托雷士走到她身后，一袭硬朗的修道服整洁依旧。
　　萦珂并未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伸手拥抱住他僵硬的脖颈，指尖划出暧昧的圆，呵气如兰：“别拒绝哦，我会伤心的，这可是感谢你安然无恙的吻呢。”
　　稍稍踮起脚尖，她饱满的双唇轻如鸿毛地拂过了托雷士僵硬的脸颊，温暖的鼻息融进了甜美的味道。
　　“呵呵～”她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那样心满意足，放开了维持着诡异姿势的托雷士，“果然很可爱呢，托雷士，最喜欢你了。”
　　阳光透过屋顶的彩绘玻璃照射在她光洁圆润的额头上，闪现着珍珠的光泽。而她漂亮灵动的绿瞳让托雷士想起了某次任务中所见到的萤火虫纷飞的美丽萤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不再如此排斥她的亲昵。
　　她很强大，不仅是武技的超卓，更是内心的坚定。托雷士曾以为，这个叫做萦珂的修女可以一直站在他身边作为搭档，直至她逐渐衰老，最终被死亡带回上帝的花园。
　　没有忘记，彼此的生命的差异，他小心翼翼地在某块未被使用的空白内存记录下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3042AD XX月XX日晴
　　本日，萦珂•洛斯收到了来自远方的包裹，是一本老旧泛黄的画册，然后不为人知地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干净宛如孩童的笑容。很想知道那里面的内容。
　　3042AD XX月XX日阴
　　今天，首次听见她的歌声，似乎是西班牙当地的童谣？资料记载应该是首欢快的歌谣，可她唱着却似乎是在哀伤？
　　3042AD XX月XX日小雨
　　今天，萦珂•洛斯邀请我去她府上拜访，似乎是为了某位友人的生日宴。可以穿着修道服去吗？
　　3045AD XX月XX日暴风
　　一百零三天前，萦珂•洛斯修女身亡，尸体回收后葬入AX专属墓区，墓志铭：我爱着这世上每一缕清风。

　　托雷士没想到萦珂•洛斯会这么快死去，快得他来不及掩挽。那次任务本来风平浪静，毫无难度，可不料，最后却出现了世界公敌的成员——狄特里希•冯•洛恩葛林，人称“操偶师”的男人。
　　根据资料所示，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属于SS＋级别，他抢在萦珂之前发动攻势，让她来不及直面那个男人。如今想来，这个决定无关战术或是意识，这只是一个必然的反应罢了。
　　托雷士绝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弱小，弱小到在这个男人的攻击下，迅速败北。在被踢飞至半空的时候，他的动态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那个绅士般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徒手将自己的左臂卸下，甚至看穿了能源供应点，毫不费力地将之破坏，使得自己只能摊在地上，靠着微弱的电流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生命机能。
　　“世界公敌的朋友果然很恶趣味呢～”就在他将被终结时，萦珂闪身接下了那人的致命一击，一抹旖旎的魅惑笑容爬上唇角，绿瞳半眯说不出的挑逗和风情。
　　“比起你身边那位冷淡的先生，操纵者不认为我会是更好的男伴吗？”狄特里希英俊的面容上是迷人的笑容。
　　“很可惜，我最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人了呢，操偶师阁下。”她迅速展开攻击逼近对手，铺天盖地的大气之矛射向犹自微笑的某人。

　　与之交错而过的瞬间，托雷士听到那人可以压低的吐气声：“接下来上演的可是我的保留技能哟，托雷士。”

　　几乎是同时，他再次目睹了她卓越的武技，宛如舞蹈的华丽格斗，温柔地贴近你、然后瞬间毙命。
　　两抹同样高挑身影瞬间交手了无数次，细小的血滴从两人不断碰撞的四肢上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朵罪恶的花。
　　听不到沉闷的打斗声！
　　因为那是超越了耳朵可捕捉极限的速度，另围绕在两人周边的空气都变得压抑，唯独她喉中不断溢出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飘忽在空中。
　　绝望狂暴虐杀　嗜血　惨烈毁灭……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她高亢的歌声所引出，在这方天地里汇聚起来，成为恶之锁链，紧紧地追逐着狄特里希的残影，禁锢他的动作，撕裂他的身体。
　　将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染上血色，像是从地狱归来的罗刹，伤痕累累。
　　“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吗？操纵者小姐。”终于逮到机会的狄特里希双手压制着萦珂的后背，温柔的模样像极了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可他指尖的一丝冷光却是确确实实的威胁。
　　萦珂单指一挑，狄特里希的俊颜又多出一道血丝，乘其不备她挣开压制后退半步，笑容不减分毫：“对于死人没必要告知姓名。”
　　狄特里希跃上高墙，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人：“竟然破坏绅士的容貌，真是无情的女人呀～”
　　萦珂看着他瞬间消失，唇畔的笑容却深沉起来：不愧是世界公敌，气息隐藏得简直完美，难以发现。
　　为了不至被忽然重伤，萦珂加强了对大气的感知，她闭上眼，侧耳倾听着任何细微的震动。
　　托雷士远远地看着她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模糊，便知道她在大量操纵着身边的空气，一旦她在身体表面罩上大气之盾，那么想要打破那层保护并伤害到本人会变得非常困难，至今仍没人能够做到。安下心来的同时他也陷入了一无所有的黑暗。
　　“你的血液尝起来意外的美味呢，操纵者小姐。”陌生的男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她瞬间回身企图割断他的咽喉，却被自己腹部喷涌而出的鲜红迷了视线。
　　踉跄地稳住步伐，受了伤的萦珂却不知为何笑了起来，那种狡猾的笑容是托雷士见识了无数次的她捉弄成功后的得意神情。
　　萦珂随意地扯下头巾包裹住腹部贯穿性的伤势，再次压缩起了大气：“你以为染上我血的味道你会怎样？”
　　话音依旧在耳边环绕，她却已然出现在狄特里希身后，指缝里是看不见的刃，狠狠刺进了他的后心，狠戾果决、毫不留情。
　　“不愧是杀戮的操纵者呢～几乎就被杀死了呢。”一拳击上萦珂重伤的腹部，再次予以伤害，成功地让她捂着腹部咳出血来，“虽然很遗憾，但还是就此结束吧。My lady。”
　　他眯起眼微笑，笑容单纯像极了方才踏出课堂的学生，而他就维持着这样晶莹剔透的笑容，将整个前臂从她腹部穿出，狠狠粉碎了其中的鲜嫩内脏，将她漂亮地置于死地。
　　收回手臂，干净利落地将沾上的内脏碎片甩去，他冷眼看着萦珂萎顿倒地，罕见的酒红色长发混上了泥土和鲜血的颜色，失了光泽、狼狈不堪。
　　他俯身将萦珂的手搭在胸前，双手交握，一副安然辞世的模样：“好梦，My lady。”然后悄然隐去了身形，消失无踪。
　　决战过后的山谷，鲜血染红了青草和土壤，曼珠沙华在河的那边自顾自地盛放，摇曳出红色的波浪。静悄悄的空谷，唯独北风呼啸而过，掀起无数尘埃，在谷中奏出如诉如泣的哀歌，凭吊着逝去的生命。

　　梵蒂冈永远是神圣的花园，没有喧嚣和嘈杂，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副信仰和祈祷的表情。他们深信：万能的主将赐福于他的孩子，福泽他的子民安乐无忧。
　　“你终于醒了呀，我还以为机械是不需要休养的呢。”教授威廉带着笑意吐出了一轮眼圈，语气里是浅浅的担忧。
　　毕竟他去回收托雷士的时候，还以为他再也无法运行，再也无法听见他标志性的“肯定”、“否定”了呢。任谁看到被毁换得如此严重的废铁都会这么认为吧？
　　“肯定。请提交萦珂修女的战果报告。”更新完最新资料和时间的托雷士起身询问眼前的男子。
　　“呐……托雷士，她还活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在你的身上延续她的性命。”威廉神父放下了手中的烟斗，一脸严肃，眼底依稀可见深深的悲伤，“作为你新的动力源，她的心脏在你胸腔里跳动……只要记住这点就可以了。”
　　“请……请告诉我详情，威廉神父。”踌躇过后，他终于还是说出了以上像极了人类口吻的话语，全然不知对面的威廉是怎样的惊讶。
　　威廉因为震惊而僵滞了一瞬，很快他便释然了，因为让眼前这个“人”能够真正拥有人的感情不是萦珂最大的愿望吗？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还记得她名字的含义吧，印加玫瑰寓意着将人们从过去的悲伤，痛苦回忆中解放出来。所以即使知道了详情，你也应该将他们忘记。因为那个人不会希望你露出悲伤的模样，哪怕是一丝一毫……”威廉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磕了磕烟灰，以一种前人叙述故事的语调缓缓讲述起那次惊心动魄的战斗。
　　而托雷士只是抚摸着左胸狰狞的伤疤沉默不语，硬朗的轮廓似乎无声地流露着类似悲伤的物质。
　　原来——我是那么在乎你，在永远失去你的笑容后，终于明白。
　　或许，有朝一日，我脑海中，你的笑靥将会逐渐淡去，像是隔着烟雨一般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然而，这份“珍惜”将会确确实实地被记录在他每一处回路，烙满他每一寸钢铁，纵然不是爱情，也会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永不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