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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厌恶 ...

  •   “阿哲,过来给本王上药。”

      云雾般淡淡缭绕的水汽中,传来荆王谢偃的声音,磁沉、清贵,略带一点点疲惫的疏离,宛如最名贵的琴弦震荡空气发出的回响,是苻瑶从未听过的好听。

      心底陡然漾起一股奇异的情绪,她用力掐了下掌心,蜷着脚尖往前走,假装自己是阿哲,胸腔里心跳如战鼓,砰砰撞击着肋骨。

      雾气尽头,王爷的身体更加明晰地展露在她眼前。他正聚精会神地往侧腹抹药,满室浓郁的熏香掩盖了女儿家身上的馨香,使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觉,身后一点点靠近过来的,并非阿哲。

      苻瑶收住脚步,敛声屏气慢慢蹲下来,轻轻拿起搁放在王爷身侧的那只黑褐色小药瓶。

      说实话,从踏入这间浴室开始,她的大脑便空白一片,所有的行动都是机械性完成的,遵循的指令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显得“有用”。

      至于会发生什么,后果是什么,她根本就无暇思考,整个人如同被上了发条,唯有心脏的剧烈跳动,暴露了她真实的心绪。

      近距离看来,王爷背上有好几道深而长的刀痕,虽然已全部愈合,但很多地方还呈粉红色,显露出新肉生长的迹象,这瓶里的药,多半也是促进生长愈合的。

      王爷只让她上药,没说上在哪里,她推测应该是背后,便放开胆子用指尖挖了药,极轻地点涂在没有让长发覆盖的一处伤痕上。

      她努力不去看那些线条蓬勃的肌肉,以及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年轻人特有的灼热气息,可她实在太紧张了,刚抹了两下,指甲就不小心刮擦了一下。

      女人的指甲怎么说也与男人相差甚大,苻瑶紧张得心都提了起来,睫毛簌簌颤颤地瞥向王爷,却见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往身前涂着药膏(白色的一瓶),似乎根本就没觉出异样。

      她偷偷抹了把额上的汗,竭力平复慌乱,继续轻轻地往他脊背上抹药。

      其实这项差事还真不赖,王爷宽肩窄腰皮肤白,如墨的黑发沿着脊沟披垂而下,发尖正好垂落在裤腰处,看得人血脉偾张,色迷心窍。

      她脸颊蓦地腾起两团娇红,然而一想到他白天刚刚杀了一个大活人,顿时又蔫了,埋下头本本分分认认真真地继续涂药,不敢再做任何非分之想。

      她涂得细致均匀,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试图让自己显得“有用”,只是被长发遮着的地方不敢探入,更没胆量撩起那袭鸦羽一般的乌发。

      一团水汽蒸腾上来,不偏不倚呛入她鼻腔,她使劲皱起鼻子强憋住喷嚏,忽感到手腕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突然攫住,紧接着身体也腾空飞起,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栽入浴池中。

      水花四溅,热气袅袅。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苻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慌乱中手指本能地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边在池子里狼狈地扑腾,一边死死拽着,仿佛是拽着救命稻草。

      她扑腾了一阵,发觉浴池里的水只有膝盖深,这才稍稍平复了些,然而当她惊魂未定地仰头朝前看去时,赫然看到被她紧紧抓在手心里的,竟然是王爷的裤带——

      裤带的另一端,连接着白色亵裤的裤腰,此刻正大敞四开地向下坠着,紧绷如块砌的平坦小腹向下延展,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看见那不可说之处的隐秘轮廓。

      她一张雪白的小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瞪大眼睛看着那道暧昧的暗影,手腕抖了几抖,不仅没甩开裤带,反而又将它往下拉了半寸——

      裤腰再度下滑,苻瑶怕得不得了,也慌得不得了,可那腰带就像是焊在了她手里,任凭她心理上如何想甩掉,肢体却一丁点都不肯配合。

      “又是你。”谢偃居高临下地俯下视线,将目光压在她身上,声音听起来并不意外,也不愤怒,只有轻蔑与厌恶。

      就和在马背上时一样。他甚至都懒得抬手捞一把岌岌可危的裤腰,显然在他眼里,她根本无足轻重,被她看到和被屋子里的摆设看到没有任何区别。

      苻瑶此刻惶恐多过理智,并没有领会到这一层,她抖啊抖,终于把那根罪恶的腰带抖了出去,双手捂着脸颊又羞又窘,眼光不敢平直地投落,左右飘忽着,一张鲜润的鹅蛋脸憋得通红。

      然而这一切落在谢偃眼里,都带了层别有用心的意味。他本就对这类小门小户的女子看不上,更别提她还极不要脸地一而再再而三使出下作的勾引手段。

      他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所要面临的局面险恶复杂,情绪恶劣得一日更胜一日,偏偏这婢子还不知死活频频撞上来,就这么想让他杀鸡儆猴吗?

      他眯起那双好看的、微微狭长的桃花眼,目光倏然之间变得冷硬至极,骨感而凌厉的颌线下,喉结上下牵动,森寒地吐出一个字:“滚。”

      苻瑶只是胆小,外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发懵,却并不傻,待到惊惶渐渐消散,她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王爷对她的态度,并在那个“滚”字从他唇边蹦出来时,哆嗦着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畏惧,也没有失落,只是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两次小小的花痴,特别像个笑话。

      她手从面颊上落下,忽然有点儿悲伤的感觉,可王爷让她滚,她不敢耽搁,跌跌撞撞站起身来,落汤鸡一样走到一侧池边,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笨拙地爬上去。

      跟个傻瓜似的,她在心里默默骂自己,并悲哀地意识到自己这回大概是彻底得罪王爷了。

      孙氏预见到这一层了吗?她真的有应对措施吗?如果王爷此番大怒,非要将她撵走,她有能力保住她吗?

      她踩在地砖上,一边打着滑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迈步,努力不让自己趔趄或摔倒,让人家当笑话看。

      等走到门口时,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流了满脸的泪。

      好奇怪,明明只是有点悲伤而已——

      为何会哭成这个样子呢?就好像是自尊心被狠狠践踏了,又被用力踩进尘埃里……

      推开最外面的门,冷风劈头盖脸浇过来,冻得她连打了五六个喷嚏,抱紧手臂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庭院里跑。

      回到房间,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缩在床上,没有去应门,门兀自急促地响了好久,然后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她知道孙氏会来,又实在没有力气去应对,索性一开始就没有锁门,孙氏敲了半天才发现门没锁,一个猛子扎了进来,直奔到她床边。

      “王爷没——”

      苻瑶缓慢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先就这样吧,不劳烦您再费心了。我这会儿实在是有些乏了,想歇息了。”

      孙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嘴唇几度翕动,想问细节又大不好意思开口,最后扶了扶一侧鬓发,尴尬地道了句:“行,那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她房间,轻轻阖上房门,大约过了十几秒,窸窣脚步声才慢慢离开。

      苻瑶再度摸索出了那只小包裹,将头歪在曲起的膝盖上,食指指尖轻轻拨弄那几只饺子样的元宝。

      虽然不想承认,但此刻她不得不多几个心眼了,孙氏先前数次赶鸭子上架或许是贵妃娘娘的授意,可这次,却似乎另有目的,而并非出于对她的关照。

      她天生不爱将人往坏了想,更何况这两年来,孙氏待她不错。倒不是说有多好,只是从未有过任何苛待,也给了她很多自由,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种好吃懒做式的自由,即便在现代也极其难得,比如她老妈就绝对不会放任她天天在家里长蘑菇。在这种对比之下,她下意识地就将孙氏归为好人,丝毫未曾产生过戒备。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王府里风平浪静,她自然乐得做个好人,却并不代表她真是个好人。当然苻瑶也不愿意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只是告诉自己凡事还是留个心眼,不然日后很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里是古代,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荆王的归来如一粒石子,击碎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也许很快那些她熟识的人,都会渐渐显露出另一面。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一个穿越女,她天生有点傻白甜,还特别没心没肺,有这层觉悟还是因为之前在职场上遇到过类似境况,否则以她的天性,怕是一脚都踏进坑里了还没醒过味呢。

      她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将包裹收起来,仰面躺倒在床上,仍将自己裹得蝉蛹般,盯着金褐色的帐顶发呆。

      算了,睡觉吧,想那么多干什么,没准明个儿一早,就会看见管家一脸沉痛地杵在门口,告诉她“你被开除了,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然后不顾多年情分,像栓牲口一样将她栓到菜市场发卖——

      到那个时候,王府里谁好谁坏,对她已然毫无意义了。

      记忆不由自主滑回到了王爷看向她的眼神,那么冷漠,那么不屑,甚至还带着厌恶,她有那么令人讨厌吗?

      而且感觉他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上药之人并非阿哲,甚至可能猜到是她了,可为何还等了那么久才发作,是想让她更加难堪吗?

      她使劲咬了一下唇,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用力排空大脑里的一切。

      只是被窝之下,鼻子还是忍不住酸了好一阵,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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