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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院中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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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院子中只有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残檐断壁入目可见,杂草横生,青砖墨瓦都被遮盖去了原本的颜色。
微风一吹,那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也落了下来。
洛宴宁看抬头看去。
——枯木即使是逢了春,也再未能抽出一枝半芽。
昔日的翠树已是在这十余年间死得透透的了。
她刚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就听身后的院门忽地“吱哑——”一声打开了。
迎面相对的两人皆一愣。
楚矜的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脸上的几分茫然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洛宴宁也很惊讶,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洛姑娘?”楚矜神色稍有缓和,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宴宁笑了笑,“刚才路上不察,遇到个坑谋拐骗的小宫女,不小心便误入了这里。”
树叶沙沙声过后,楚矜已经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昳丽危险的眉眼微微下耷着,不似平日那般轻松做派,目光中散落着一种洛宴宁看不明白的东西。
楚矜微微地皱了皱眉,向不远处紧闭的院门看了一眼。
他声音忽的沉了下来,“今日是皇后的赏花宴,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倒是谈不上是误入了。”
不知道是不是洛宴宁想多了,在他说到皇后二字的时候,她总觉得楚矜那一刻的眼神格外的锋利。
洛宴宁捉摸不清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便不敢再贸然接上此话。
她也好奇道,“殿下您又是为何在此处?”
这处小院子,藏在宫里最隐蔽的地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她六岁那年被关于此处,最后还是太后带人找来的。
楚矜回头看了一眼旧屋,嘴角抿起了一丝笑来,“故人忌辰,来看上一眼。”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好似是生怕惊扰到了这满地的枯枝,总有一种洛宴宁看不明白的滋味在其中。
洛宴宁心想,怪不得今日见到的人与往日不同,浑身都好似是沾上了几分的戾气。
平日里一双笑眼今日也总含着几分不见底的寒凉。
洛宴宁移开了眸光,觉得既然问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已是唐突,不便再多加打扰。
洛宴宁:“我就站于院中,既是殿下故人忌辰,宴宁作为不速之客,定不会打扰亡灵安息,还请殿下放心。”
见他眉眼间布满了心事重重,洛宴宁觉得,今天自己真的是不该来这一遭。
平白扰了人家的清静,无故遭人恨。
楚矜似是看明白她内心所想,“无妨,她生平最喜热闹,若是知道有人来了,那自当是欣喜万分的。”
也不知道是是不是洛宴宁的错觉,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柔和,清风细语的。
楚矜微微的侧开了身,再重新回到石阶上的时候,忽又回头看她:
“洛姑娘若是不忌讳此地孤寂,也可随我进来看一看”。
他站于短阶上,嘴角含着抹浅淡的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倒是看起来不像是随口的玩笑话。
洛宴宁稍一思索,便跟了上去。
楚矜静静地走在前面,洛宴宁就在后面悄悄地打量着他。
京都传言都说勤王仗着圣宠为非作歹,狂之又狂,从未将大周律法和道论看在过眼里。
人们恨声议论的同时其实也是慕的。
能得天家如此庇护,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顺遂一生。
可是洛宴宁此时看着他的背影,却又突然觉得,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孤独的。
就像是这里的这间小屋一样。
虽在皇城,却也是格格不入。
想起前世所听闻的结局,洛宴宁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他再如前世一般了,定还会再着了容瑜的道。
还是要想办法提点几句,能避免的便避免了吧。
她内心的想法刚落下,楚矜已经止住了脚步。
洛宴宁抬头便看见了眼前之景。
那是一个灵位立于桌上,屋内还残留着烛香的味道。
这处从外面看起来好似是荒废了许久,可是屋内却是一尘不染,好似是刚打扫过似的。
楚矜解释道:“我每年的今日都会过来看一眼,她一向爱干净,往日便算了,但是今日是难得见一面的日子,便想着能让她高兴一点是一点。”
洛宴宁的视线还落在那灵位上,她不解地问:“上面为何不提字?”
那灵位之上,没有落下一笔一画,乃是一个无名位。
楚矜的视线随她一同落在上面,“这里不是她的归处,就是落字了她也不会喜欢。”
洛宴宁敏锐从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回头去看,便见楚矜盯着那处出神。
眼中是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迟疑了片刻,洛宴宁转头看向他,“殿下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个女子?”
楚矜怔怔地看着她,眸光动了动,但是却没有出声。
洛宴宁忽略掉他那道奇怪的视线,说道:
“我幼时也曾经误入过这里,虽在没有见过殿下说的那位故人,但是无意中看见了一幅画,画上便是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子。”
洛宴宁回忆起当年那一幕。
画纸上的人含着笑,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样的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极具亲和力的,小宴宁甚至是对着墙壁伸手了手。
想要那个笑颜女子来哄哄自己。
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哭得更厉害了,然后惊扰了到这间小院里的另一个主人。
那是一个比她略高了一点的孩子,站在一旁皱着眉看她。
他想要这个不速之客离开这里,可小宴宁始终是哭闹,把什么都吵得乱糟糟的。
两人不知是怎么在院中起了冲突,眼见自己快要揪着衣领给扔出去的时候,她一口咬在了那人手腕上。
原就是受了惊吓,再加之那个年纪也不知轻重,直到嘴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她才堪堪地松了口。
对方也对她彻底没好脾气,拎起人就想扔出去,却被锁住的大门给拦住了。
血顺手腕上滴下来的时候,小宴宁惊恐地看着那个伤口,不要命似的想要挣脱桎梏。
对方沉着脸,苍白的脸好似是索命的魂似的盯着她。
两人都出不去了,被困死在这个小院子里。
小宴宁哭得声嘶力竭,把洛宴清的名字喊了又喊,却只见眼前的人更加阴郁的脸。
那晚两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一宿,一个哭,一个冷冷地盯着对方。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被人给接了回去。
碍于自己咬了人,她那时候害怕说出来被责罚,便将这件事情隐了下来。
可是现在——
洛宴宁忽然抬眸看向楚矜,“这么说来我与殿下还是老相识”。
楚矜呼吸一滞,喉咙微动。
她意味不明的一句,却是扰乱了他所有的理智。
见他如此,洛宴宁一笑,目光仍逼迫着他,“殿下既然把事情讲与我听了,宴宁觉得,殿下是想要告诉我点什么吧?”
她不相信会真的有无缘无故且没有目的的事情。
天家子,哪有什么好心。
这个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她不想要再猜了。
她要他亲口说出来。
楚矜有些慌乱地退了一步,但是躲不开那道视线。
只要在那道视线下,那就是溃不成军。
洛宴宁可不退半步。
她盯着眼前的人。
这么慌乱的人……
——可不像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人啊。
那些想不明白的谜团,她非要在今天弄个清楚。
既然他不说话了。
那么就由她来说。
洛宴宁缓声道,“从碧波簪再到周仓,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巧合才能到这般地步”。
楚矜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在对先前的事情生疑。
他神色复杂,“那让你相信的判断是什么?”
洛宴宁观摩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心中那个荒谬的想法要呼之欲出了。
她嘴角微平,眼中动了片刻,似在挣扎要不要说,短暂的思虑之后,终究还是问出了声::“殿下也曾梦见前世的种种,对吗?”
只有这个理由了。
她实在是想不出这个人先前所有事情的动机。
唯独只有这个说法能行得通,也解释得通。
他是知道了容瑜未来会成为什么样子的人,才有了那一出。
再想深一点,他或许也知道自己前世的那般遭遇。
压低的声音像是一顶惊雷,刚好落在了楚矜的脑海中。
楚矜几乎是在她出口那一刻,就已经丧失了思考的理智。
喉咙微动,许久才艰涩地问出了一句:“……你说什么梦?”
洛宴宁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前世我们的惨相。”
她用了我们,便是料定,楚矜是知道前世所有结局的。
楚矜接下里的反应也证实了她这一点。
他不敢相信:“你真的知道了?”
“我知道。”洛宴宁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直盯人,“我们非亲非故,殿下为什么费力不讨好的帮我?”
楚矜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此时跳的很快,甚至是那脱口而出的话都已经到了齿边。
就在理智即将崩溃之时,在那理不清的乱账之中,他又咬紧了牙关。
不能说。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前世,那必然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无论说什么,都可能被当成不安好心,甚至是引她疏离。
见人不准备辩解,洛宴宁忽然对他笑了笑。
她这种模样,倒让楚矜觉得自己那些小心思无处可藏地落了人眼底。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洛宴宁忽然问道:“殿下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楚矜看着那双眼睛,呼吸一窒。
喉咙口滑动,却不知该如何答才能消掉她的疑惑。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洛宴宁唇边染了抹笑。
她突然凑近了楚矜,声音低得像是缠绵细语:“勤王殿下,你的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