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月2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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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伶牙俐齿的男装销售员伊莎头一次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确信站在自己跟前的、由女友陪同来买大衣的金发帅哥一定是个模特。他现在茫然地站在穿衣镜前，任身边令人艳羡的女友用凌厉的眼神和紧锁的眉头苛刻地挑剔着。
“大体上还是不错的，但这个胸口的装饰多余了，显得有点庸俗。还有其他的款式吗？”
“……当然有，可是小姐，我觉得问题在于您的男友已经够帅了……”伊莎拿出专业销售人员伶俐的口舌和谦卑恭顺的态度，把每句话都说到她的心坎里，给足了每个女人都会有的小小虚荣，“每一样为了衬托加分的装饰，到了这位先生身上都成了多余的，这可不是设计的错……”
“你可真会说话。”MARY莞尔妩媚的一笑，心满意足地看向自己带出来遛圈的大型宠物，“你觉得怎么样呢，我的帅哥？”
迪诺两眼放空，听到这句问话才算回过神来。
“啊……怎样都好吧。”他突然看见自己身边试过的衣服已经堆成了小山。“就、就身上这件好了，这装饰不挺好的吗？”
“是吗？你喜欢吗？”MARY歪着脑袋看他。
不喜欢也得喜欢，“没错啦，就这个吧！”迪诺赶紧脱下来给身边的销售员打包，他感觉自己的两脚都快麻木了。习惯性地跟着就要去柜台，MARY拽住了他：“说了这是赔你的。”
“没事啦，本来就是我不对，还是我自己买吧，还麻烦你挑了半天……”
迪诺说着还是往柜台走，一边掏出钱夹；MARY拧着眉头不高兴了，把他拿着钱夹的手使劲推开。
“怎么了，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让女人付钱这种事……就当留个面子给我吧！”
大男人有点可笑却又可爱的自尊心占了上风。争执中迪诺钱包里的卡夹掉在地上，MARY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喂，迪……”对方已经毫无形象地跌跌撞撞冲到收银台去了；她随手翻着那真皮的卡夹，有着著名设计师落款的纯手工制品彰显主人身份与气质，这家伙的品位不赖——只是一个二流码字的能挣这么多钱吗？
卡夹里并没有什么，三张卡，两张信用卡都是匿名的白金VIP；还有一张漆黑的，制工精美，像是什么身份限定的私人会所识别卡。她翻到背面的签名，并不是平常所惯用的DINO的签名，后面是……“……Cava……”还没看清，手中的卡包被劈手夺下了。
“啊、抱歉、抱歉！”那金发的帅哥笨蛋挠着头，胳膊上挂着购物袋，将卡夹手忙脚乱地塞回口袋；他的样子与他俊朗的形象匹配在一起实在太过滑稽，以至于MARY忘记了第一时间向他追问：算了，这世界上不缺有钱的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什么的，就当是赚到了吧。但那个名字她还是有些在意，毕竟与杂志社签约的合同上的并不是同一个。
“……迪诺，我认为一对情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坦诚相待。”
“你说的没错。”
“你的真名不是Dino•Ferrari么？你签在合同上的。”
“当然是啊，怎么了？”他回答的流畅毫无滞涩，尾音轻松地上扬。
“可刚刚的卡包里的……”MARY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啊、那个，那个啊……”他耸了耸肩，小声嘀咕，“看到了么……”接着很无所谓地摆出童叟无欺的笑容，“是假名啦。以前社会体验寻找灵感的时候加入的一个会所，当然不能用真名注册了。”
MARY打量着那灿烂过分的眼神，直觉这家伙有事情瞒着她；但怎么说呢，她觉得这种带一点儿神秘和危险的样子也不赖。再说除了假名应该也没有别的什么解释了吧，和公司合同上签的总不能是假名，那得验证身份的——虽然这名字给人的富二代感太过强烈。迪诺就像一本装帧精美、导读精彩但过程与结局未知的悬疑小说，吊足了她的胃口。
她背起双手走，迎着迪诺的眼神，抛去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来吧。”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享受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这种感觉……好像通称恋爱。
MARY知道，自己算是认真爱上眼前这个有时犯傻、有时耍帅，有时又看起来挺可靠的，神秘的二流都市码字工了。怎么办呢？虽然当初提出交往的的确是自己，但那个时候，她更多的是看上迪诺随性不拖泥带水的性格、以及那带出去加分颇多的外貌，即使之后不合适要分手，他这样的男人也不会扭扭捏捏拖拖拉拉的，省去很多麻烦。但现在她感觉到，这个富有魅力的男人正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难以抗拒的吸力正让她陷到更深的地方。她走的慢了些，让自己的步伐落到他的后面，看着他的身影难以抗拒地想：
他的前一个恋人，那个曾抛弃这他的、让他伤心、令他难忘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MARY？”
金发的男人站在斑马线上回头看她，温柔地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怎么啦？绿灯要没了。……我们跑过去吧？”
“喔……喔。”
她听见心脏在胸腔乱撞的声音，急忙低头加快脚步，一手捏着自己的包带、一手在冰冷的空气里伸出去、想要更早一点抓住那只朝她伸出的、温暖的掌心——
对不起啦，选择放开这只手的、他曾经的恋人。
我知道，他仍然记得你，心中有你的一席之地，
因为在喝酒或是抽烟的时候、哪怕最热闹的喧响里，
那双眼睛总爱飘向不存在的方向、不存在的幻影。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将会代替你，
理解他，用新的快乐淡愈旧的瘢痕。
你一定正在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选择放弃；
就像我正在后悔，后悔没有更早认识他一样。
MARY抬起脸，脸上扬起胜利者的笑容。她的手已经覆在迪诺伸出的手掌里——
近在咫尺的大灯猛地亮起来刺得人眼睁不开。
“吱嘎————————”
突然尖锐的轮胎摩擦声擦破了宁静，众人的呼号声也几乎同时传来；MARY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整个人被狠狠地推了出去，她的手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收回，背部已经撞在路面上火辣辣地疼痛，紧接着散发着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健硕躯体包裹起来、在地上连滚了数圈，又被猛地拉站了起来。
“撞人了！车祸！？？——”
周围的人大声叫起来；车祸吗？MARY还被摔得不太清醒，根本不知道刚刚一辆油罐车一人多高的轮胎才擦着她的发丝碾过去；迪诺扯起她一边的胳膊拉着就跑。
“诶……迪诺？……怎么了？……不、不是车祸吗？我们是当事人的话……”
“别说话了！跟我走！！”
迪诺的神情全换了。刚刚当然不可能是一般的车祸，那是谋杀。不过被谋杀的对象应该是他——意大利黑手党加百罗涅的BOSS“跳马迪诺”，这在死神怀里优雅地打转的女人，不过是被殃及池鱼罢了。
“可是，刚刚是那辆车闯红灯吧？我们应该……”
“跟我走就行了！听得懂吗？！”
MARY被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她又看到了不一样的迪诺，像是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野兽，紧张而凌厉的杀气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与惯用的那副人畜无害的食草系形象简直南辕北辙。
这里是闹市，他们不敢乱来。迪诺心里飞快地打过计算，拽着MARY快步走进旁边SHOPPINGMALL的人流里，可能的话，他不想MARY卷进接下来的事，但刚刚那一幕应该被敌方看到了，即使他现在放开MARY，对方也一定认定了这是加百罗涅BOSS的女人；安全起见，他必须将她带在身边。
敌人是谁？是杰森的余党还是约瑟的爪牙？不，也许不是最近的这两方；由于和彭格列家族的盟友关系，他们和密鲁菲奥雷及西蒙家族的关系，如今也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到底怎么了？喂、迪诺、手腕好痛、迪诺！……”
直到背部被拼命捶打，他才顾得上转头看身后的女人——化了妆的眼圈全红了，她扯直了被箍得发白的手腕，“你能放松点儿吗？……然后，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可是，听着，MARY，我没有太多时间解释；之后一定会跟你说清楚的，但现在——”他琥珀色的眼睛极其真诚地注视着她，“你什么都不要问，好吗？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发誓。”
没有女人能抵得住这样的誓言，MARY叹着气心想，她隐约觉得这家伙背后有巨大的暗影，那是与他表面灿烂明朗的色彩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幽深而危险的色泽。
他前任恋人的离开，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这种颜色吗？隔着无法再近一些的距离，将他的金发在视网膜上倒影出昏暗的脏色。
简直像Les Conservation一样耐人寻味。好想摘掉他那张平凡庸碌的假面，看那后面流淌着的、华丽、肮脏而又真实的面容。
我可以吗？
明明之前才信誓旦旦决定要拿下他的，但现在却动摇起来了。
迪诺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肌肉紧绷着，皮肤冰凉，手心却滚烫得吓人。他不愿意在MARY面前拿出内部通讯器显露身份，因此在再度确认了一下周围环境之后，让MARY在最近的卖场里闲逛：“呆在这儿，”他还很傻气地给了她一个购物篮，“买点你喜欢吃的巧克力。”
“你去哪？”
“解决点事情。记住，在人群中呆着，不要一个人独处……我保证，过会回来接你，然后跟你解释清楚，好吗？”
MARY不甘休地朝他逼近几步；金发的码字工急忙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后退的同时还撞到了身形肥硕的大妈，被跟着一通鬼骂，急忙抓着头道歉一边向外跑，心急人慌地又带倒了一边的促销堆头，一大堆试吃的巧克力豆撒了一地。
“哇啊啊啊！！抱、抱歉！那个……MARY！这儿就拜托你了！！”他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拜托手势，然后像即将被抓的现行犯那样转身就跑；本来还有点生气这下也气不起来了，这就是这个帅得过分又傻得冒烟的男人的魅力。
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正撒欢儿地蹦跶着，MARY笑着低头去捡那满地的彩虹。
冲出感应门的一刹他变身回加百罗涅的BOSS，冒着傻气的脸不见了，凌厉的黑手党领袖应有的表情出现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接通耳麦，正在线路上待机的讯息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BOSS！！你没事吧？”
“没事。罗马，是哪一方在捣鬼？”
“是杰森的余党，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约瑟在后面指使吧。”
“我把MARY留在这边的SHOPPINGMALL里，你让人用卫星定位她的手机，尽快保护她。”
“好的。……”罗马里奥的声音犹豫了一霎，他还是说了出来，“BOSS，这次你不是认真的吧？”
“如果你问的是作为二流作家的Dino•Ferrari的话，是认真的啊。”他飞快地笑了一下，还想继续说什么，话语却全梗在喉咙、接着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有黑色的麻雀飞过他的眼。
“喂？BOSS？你那还好吧？BO……”
罗马里奥的声音有些焦急地盘旋，大概是担心自家这又傻又白痴除了皮相和性格以外大概没什么优点的十代目遇到了什么状况；但他很快叹了口气，因为通讯那头传来更加急切的、梗塞得有些沙哑的呼喊——
“……恭弥……等等，喂，恭弥！！”
迪诺•加百罗涅沿着斑斓流彩的夜色、马路边呼啸的车流奔跑着。在大脑做出清醒的判断之前，动作已经先行一步，条件反射似的依照渴望行动了。看不见红绿灯的闪烁，脑海中所有危机条例也全都作废，鸣响的警铃是重复的呼喊，像溺水的人下意识的举动。
周围所有呼啸都在刹那间安静得过分。
恭弥，你来做什么呢？
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就好像我花费在治疗悲伤上的所有时间与努力，
全部被瞬间清零似的。
喂、等一等我，等一等——
我们无可挽回的那些时间；
我知道，过去的不会再回来，
那么未来的，是否也尚未到来？
他跌跌撞撞地在马路中央穿梭，笨拙地躲避着被他突兀行动所搅乱的车流漩涡，被急刹车的私家车撞得沿着车盖打了个滚跌下来竟然也没事，还没等车主下车已经继续往前跑了；膝盖火辣辣的疼，不过比起那里，心里的一块更加疼痛。
笨蛋。
他对自己这么说，同时看到远处的黑发男子也对他做了这个口型。对方像是有些怜悯似的，等在闪烁的指示灯下，侧着身子，弓着一条腿，像是随时准备走，却又随时会停下来。
他还愿意和我说话，只是这样就很令人开心了，迪诺露出傻兮兮的笑容。MARY为他挑选的新大衣上又沾满了尘土甚至划了破口，但此刻他浑然不觉。他只顾着跑到他锁定的目标面前：喘着气，双手支在膝盖上，金色的头发汗透了，连捋在耳后的部分都一并掉下来盖了满脸；但他面前的东方人只是站着，看着他朝着自己低下的头颅，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险些被迫犯下交通肇事的司机探出头来朝着男人的背影大骂；来往路人有些好奇地向这两人瞥去目光，但又很快收回、继续自己的方向了。迪诺急促地呼吸着，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这段短短的追逐战，简直像让他从西西里跑到了东京一样漫长。
“追我干什么？”
那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还是一样，比冬日里巴勒莫的夜晚还要寒冷，但却令人清醒。
“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
“啊。只是……”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想问……你怎么来了？我没从纲那里——”
“我不是你的部下，没必要向你一一禀报行程吧。”
“是、没错……”
他尴尬得两颊发烫。是啊，自己在干什么？撇下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只顾着追已经分手的情人，像个弱爆了的白痴。
血腥味顺着流动的风涌过来。干这一行的，对这个气味相当敏感。迪诺愣了愣神，他才注意到对方拐子上挂着的血迹。
“恭弥……”
发现了他的视线，东方人倏地收起了武器，皱了皱形状姣好的眉头，转身就走。
“几个小卒子，顺手帮你解决了。”他顿了顿，微微偏过脸，象牙色的肌肤被霓虹映上变幻的色泽，那单薄的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犹豫了一下，清冷的话语才从唇齿间流泻而出。嘴角勾过优美的形状。
“别死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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