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不乖》矿泉水不甜

1、一只小羊

　　许仅一感觉自己的初恋要来了。
　　虽然，距离她真正认识这个男孩子，只过了十三天，连两个星期都不到。她掌心里捏着的黑色手机屏幕上停留着对面联系人发来的一句：“方便打电话吗？”
　　学生宿舍拥挤，少女趴在上铺里感受这尚未熄灯时舍友的喧闹，随意瞥了一眼，指尖迅速触屏。
　　#：可以啊。
　　只过了不到五秒钟微信电话拨来，来电人备注是，段烊洋。
　　“喂。”十六七岁的男生嗓音在许仅一的印象里一直都该是嘶哑不清的，就像政治班里她所面对的十几个男孩一样。可是段烊洋不一样，略微低沉又满腹磁性，许仅一怀疑他是故意在撩拨自己。
　　“怎么了吗？”她低下头，眉毛低低地敛着，试图蜷起来隔绝宿舍里的喧闹。因为她实在是懒得下床跑到宿舍外面去了。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问得非常突然又奇怪。
　　“周三。怎么了？”许仅一没多想，她又听到舍友喊她。她转过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正在通话。
　　“那明天要怎么过？”对方意料之外地笑了两声，拖尾的话音能感受到他很愉悦。
　　许仅一猛地意识到什么，今天是五月十九日，那明天，哦，情人节呐。“吃早餐上课午餐上课晚餐上课最后睡觉。”
　　对面又传来一声低笑，似乎是在无奈她的不解风情，“要不要跟我过？”
　　少女顿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一时间有些无措，捂着手机急匆匆来了一句：“有点听不到你说什么，信号很差，我先挂了。”接着指尖一触就挂了。
　　段烊洋此刻正站在男生宿舍的走廊，周围也不见得多安静，盯着被挂断的电话，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微信屏幕就被她发来的信息刷动了。
　　#：你刚说什么？信号真的不好。
　　\：我说明天520，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
　　备注一下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段烊洋从宿舍外走进宿舍，瘫倒在床上，再打开看眼，还没回。
　　熄灯来的很快，整片整片的宿舍楼都暗了下来，巡舍阿姨经过一个又一个宿舍，喧闹声也逐渐在月光的铺盖下静了下来。
　　\：有这么纠结吗？
　　段烊洋忍不住催了催，手机的亮光映着他一对内双的眼微微发亮。
　　#：我性格真不好，娇纵又任性的，你还是想好了吧。
　　段烊洋没想到会等来这一出贬低自己的戏码。他摸了摸刚剃短的发，美人尖被剃掉留下的三角有点扎手。
　　快到十二点了，两个人还在拉扯。
　　其实许仅一心都快跳出来了，蒙在被窝里的脸蛋发热，也不知是闷的还是羞的。
　　段烊洋嘛，高一入学军训的主持人，又是在学校六十周年校庆里突破层层选拔当选的主持人，整个台上只属他年纪最小。一进来就这么夺目的人，只有他一个。
　　去年九月坐在底下和同学开着玩笑的许仅一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和她表白。
　　十二点过了，段烊洋不依不饶，许仅一又困又紧张，稀里糊涂地，就发出去一句：“你一直在问我好不好，什么好不好啊？”
　　那边回的很快：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吧。
　　许仅一心跳如雷，可还是强迫自己闭上眼，段烊洋那张痞痞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笑起来眯成缝的眼闪着细光。不断放大，再放大，而后突然停下，笑意顿失，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快忘掉你了，我们没有以后的。”
　　她顿住，想开口说些什么，男生冷淡漠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响在耳边，直接又伤人。
　　溺水的窒息感猛然涌上喉间，许仅一拼命挣扎，流泪，想要狂叫。可是怎样也出不了声音，更无法动作。再睁开眼，原来只是一场梦。
　　夏夜黑得吓人，风又有些凉。房间里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将她一整个包围住。原来她就这么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边摊开着的是高一写的日记，薄薄的本子散乱地铺满了不小的桌子，有好几本。
　　许仅一的头发已经长到及腰了，巴掌大的脸藏在几根凌乱的发丝下，她随意拨开，用力地搓了搓脸再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半了。
　　已经有一年多没再梦到以前的事了。
　　夜已深了，屋子里外都静悄悄的，她收拾好桌面，将所有日记放回原本的盒子里，打算带走，站起来时又看到地上掉了张巴掌大的纸，捡起来一看，是梦里的那个少年。
　　他站在篮筐底下捧着奖杯，意气风发又大肆宣扬地喊着什么，这一幕被当时的许仅一用相机定格了下来，后来又找机会给洗出来了。
　　是那时候的他们啊。
　　许仅一将它也放进盒子里，收好，坐回到床上又有点睡不着，索性又摸出手机登上了微博。
　　上两周她发了一条微博，在征集稿件和故事，下一本书打算挑一个投稿过来的故事改成小说，所以征稿的主题是“青春的遗憾”。
　　许仅一今年25岁，在她大四那年开始写了本言情，一开始是在网络上连载，后来阴差阳错被书刊杂志看上，一步又一步，毕业后就顺理成章选择今天作家这份工作。
　　那条征稿人气指数还不低，可能因为书粉大多是女生，而遗憾在每个女生的眼里总有很多种不同的诠释，许仅一和团队一起很积极地挑了挑，但也没有特别好的收获。
　　她刚结束完一个言情论坛的观摩活动，想给自己放个假。回到南城父母家里想着收拾收拾东西，没想到翻开了这些。
　　她又发了条微博：所以用尽全力爱过的还算是遗憾吗？
　　微信提示音把她吓一跳，是朋友江歆盈。“大晚上的伤春悲秋啥呢，你不谈着恋爱呢吗？”
　　她笑笑，回了条：“没事，就是看太多遗憾故事了。”随即切回微博将新发的那条删掉。
　　现任男友叫卢嘉鹏，是个医生，温和有礼貌，对事对人都不骄不躁，每个人都说他们相处起来很合适。但只有许仅一自己知道，之所以会选择他，是因为他不会过多干涉她的生活和工作，距离感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歆盈：段烊洋上周退役了，好像要回来南城做空军指导员了你知道吗？
　　许仅一愣住了，很明显地，浅棕色的瞳孔放大又缩小。怎么又是他啊……跟约好了一样，在梦里出现就算了，这下好像要出现了。
　　——
　　在家呆了十天半个月，许仅一是真的觉得空虚了，跟助理小桃约了时间见面，打算将具体事宜确定好了就开始列大纲。
　　“一一，等你们结束我来接你？”卢嘉鹏从医院出来接了她一程，他总是这样，细心细致地保持好分寸和距离。
　　仅一补了个口红，她的唇不薄不厚，衬着那双大眼睛，比例看起来刚刚好。她不是骨感美人，但有一双眼就赢在了耐看和精致。
　　卢嘉鹏和她第一次会面后就对她展开了追求，是因为那双眼，和常人不同的浅棕瞳色，还有微微上挑的眼尾，风情却纯洁。这是他见过唯一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
　　“不用，你好好工作吧。”她对着卢嘉鹏笑了笑，随即拉开车门，藕粉色的身影迅速离开车内，卢嘉鹏看着她那头长发在空气中随着步伐摇曳，背影娇小动人，他一直注视着，可她一次也没回头。
　　“一一姐！”小桃就坐在门口靠内侧的位置上，见到来人欣喜地挥了挥手。
　　许仅一朝她笑笑，坐下，向一旁的服务员点了杯燕麦咖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内容吗？”
　　“姐，这几个故事都挺好的，但我觉得你大概率不会看得上这几个……”小桃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听说许仅一只谈过一次恋爱，可是看着之前写的书的内容和想法却是很丰富也一刀见血。
　　许仅一接过平板大致浏览了一下，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还真是，这些内容不说难写，只是都太相像了，光写情爱实在是会让人腻味。
　　小桃看着她愣神，张了张嘴又没敢讲话，最后又下定决心开了口：“姐，你的遗憾是什么呢？”
　　许仅一没抬头，视线还停留在平板上，思绪里却闪过很多个片段。
　　“算了吧，我觉得没意义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结束吧。”那张脸和那些话又涌上脑海，过去已经很久可仍然清晰。
　　后背的门口处传来一阵喧闹，几个男人簇拥着什么人走了进来。“羊羊哥，太牛了吧，这才几年不见就混成指导员了！”
　　讲话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几人也没注意到这桌的两个姑娘，小桃侧过头看了看，发现被围在中间的是个穿深蓝色制服的军人。
　　被挡着了看不着脸，小桃收回视线，看向许仅一时却发现她的目光直直追着那个男人的身影，那双大眼罕见地出现了别的情绪。
　　小桃觉得奇怪，男人已经走到她伸手去了，于是她又扭过去看，那制服男人不知为什么也回了头，看向了这边。
　　哎呀，对视上了。小桃看清了男人的脸，第一感觉是他长得好坏，像个混混一样，眼尾狭长，脸型也是棱角分明的，又有些说不出的英俊。一头短发利落干脆，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有美人尖。
　　许仅一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从男人的后背对上男人的眼，那双内双带着颗痣的眼眸，也撞进她的视线里。
　　她顿住，男人也顿住了片刻，可脚步没停，竟是扭过头跟着朋友走到了卡座里坐下。许仅一回神，收回视线。真可怕，刚讲到遗憾，遗憾本人就出现了。
　　她镇定地把平板递给小桃，思考了片刻，那双眼眸低低地垂着，竟是没敢抬头。“小桃，让我回家再想想吧，我觉得我能写出来点什么了。”
　　看到段烊洋这个人，许仅一就觉得，什么都比不过她自己这份过往来的好写。
　　最后许仅一和小桃略微有点落荒而逃似地离开咖啡店，小桃没敢问，心里出现了太多猜想，可看着许仅一那张表情怪异的脸也没敢问出来。
　　咖啡店里的段烊洋看着女人匆匆不停的背影，低头愣了片刻神，直到旁边男人推了推他。“羊羊哥愣啥呢，这次回来打算干嘛啊以后留这了吗？”
　　男人回神，窗外女人的脚步不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正如他毕业那年很多次看着她擦身而过时一样，只不过那时候短短的马尾已经变成一大束黑玫瑰了。
　　她长大了，成熟了。
　　“做了个梦，梦见了个人，也想家了，根在这，还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