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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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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卿翊莫名被扣了个“狂妄嘴硬”的帽子,倒也不生气,只觉得这老头自相矛盾,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玉衡宗主与她素不相识,又为什么忽然示好?
下意识想问江玄遥,几大宗门之间关系如何,有什么利益牵扯,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问出口,也不好去牵他的手催动连心咒。
早知道就认真学传音术了!
她只好旁敲侧击,小声问:“你去过玉衡宗吗?要不要跟我一起?”
江玄遥浅笑摇头:“宗主禁令,若无派遣,此生不得出山。”
这话却触及唐卿翊前些日子种种不愉快的经历。
什么破烂宗门,受伤不给治,术法没人教,还不让人出去?
“你尽管跟我一起出山,他们还能杀了你不成?”
江玄遥云淡风轻,眼神却冷:“主动杀我,无异于白白送命,长老们是知道的。”
一字不落,全进了众人的耳朵,可没人知道江玄遥的自信从哪里来。
五大宗门的弟子嗤之以鼻。只当唐卿翊狂妄,江玄遥自傲,明明一个在擂台上只展现出金丹修为,一个毫无灵力波动,如同废人,竟然不把宗门规矩放在眼里。
寒门散修却暗暗被激起反骨。
有人主动站出来,腿软手抖,还努力抬头,以微薄之姿直视几位宗主和长老。
“敢问各位长老,上擂台后生死自负,可是写在仙门大比章程里的?”
宗主缺席,岫玉长老是沧阳宗资历最高,有修士提问,他第一个出来应答:“自然。”
“考核官有没有判九儿姑娘犯规,故意用阴邪术法伤人性命?”
“没有。”
“那九儿姑娘是否赢得光明正大?”
岫玉长老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只好硬着头皮说:“毫无疑义。”
站出来的那名寒门散修,压住对高阶大能本能的恐惧,颤声问道:“那么九儿姑娘并未违规,为何段仙君重伤要她偿命?”
在场的寒门修士也有半数,闻言愈发激昂共情:“长老明鉴!仙门大比,难道还有败阵之后找对手讨债的道理?”
岫玉长老咬牙一瞥,看见唐卿翊身边脸色如常、目光雪亮的江玄遥,恨恨来气。
设局杀这妖孽不成,反倒惹出一身麻烦。谁能想到唐卿翊为了救他,真能劈开仙宫禁制?
他本就不想闹大。
宗主出关之后,少不得要问罪。任凭唐卿翊神通广大,也逃不过裁决。
可眼下沈雁棠横插一脚,其他三位宗主明着劝解,暗中点火。唐卿翊擂台轮战取胜段问陵,注定声望渐起,此时处决,倒成了沧阳宗倚强凌弱,公报私仇。
左右为难啊!
好在,要论修为境界,他连宗主大弟子谢成川也不如,可论浑水摸鱼打圆场,借坡下驴甩黑锅,是他长项。
“九儿姑娘初入仙界,不识戒条,触犯禁忌,按理来说应当从宽处理。但诸位有所不知,和光仙子救世之后,仙宫寄托本门哀思,更是本门圣地,此事只能由宗主定夺。”
先提从宽处理,缓下凝肃氛围,再说把一切交给宗主。
至于宋行蕴要处决谁,整个仙界没人敢过问,还用和他们这些杂鱼散修解释?
唐卿翊感觉众人目光再次汇到自己身上。
似乎只要她表态屈服,愿凭处置,此事就算过去了,也好收场。
可她最不愿做的,就是委屈自己,为他人铺台阶!
美目流转,下颌微扬,话语如平地惊雷:“你们把仙宫禁制说得天花乱坠,沧阳宗主的结界若真有这么厉害,当日为何跟纸糊一样,一掌就能劈开,根本拦不住我?”
众人悚然一惊。
不知人群中哪位大宗门弟子惊呼:“两位长老难道还能忍?再无知狂妄的人,也不敢连沧阳宗主都不放在眼里!”
一介金丹修士,擂台上赢了病痛缠身多年的段仙君,不过是侥幸,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岫玉长老打圆场打得失败,心里叫苦不迭。
当然能忍,怎么不能忍?他虽然不知道唐卿翊为何在台上没有展现出威胁自己时的惊人实力,可也不敢跟她硬碰硬啊!
岫玉长老心思一转:“咳咳,仙宫一事等宗主来了再商议,至于擂台……既然段小仙君无事,九儿姑娘赢得光明正大,我们何必兴师问罪,斤斤计较呢?大宗门,就要有大宗门的气度。”
随后窘迫仓皇,拂袖驾云而去。
寒门散修欢呼叫好,大宗门弟子热血踏空,只能面面相觑。
“堂堂沧阳宗长老,就这么放过她了?”
“这算什么?”
唐卿翊望着云雾残影,心想:这算强行挽回颜面。
沈雁棠打破沉寂,温和笑道:“玉衡宗好山好水,奇门巧工,仙门大比之后随时恭候姑娘来访。”
言毕,却不由看向她身边的少年。
眼前的九儿姑娘与和光仙子容貌十成相似,与江玄遥站在一起,仿佛又将沈雁棠拉回百年前无忧无虑的时光。
脑海中往事翻涌。
百年前见江玄遥时,他昏迷不醒。
和光仙子神色焦急,泫然欲泣,唇色苍白,指尖还渗着血。
“沈姐姐,他灵脉紊乱,喂了多少血都不醒。难道我要他戒掉嗜血本能,挺起脊背,不再被人看轻,竟然是害了他吗……”
少年明明虚弱无比,体内却有三股力量纠缠。沈雁棠只辨认出仙魔两道,第三股灵力十分蹊跷,不是仙法,但也与魔族煞气截然不同。
活了几百年,行医无数,没见过灵脉回路如此怪异的人。
那时她问:“此人到底什么来历?”
和光仙子气恼:“我倒想知道,师尊不愿告诉我。”
如今沈雁棠已入化神,即将勘破医术极境,仍然找不出第二个与江玄遥灵脉相似的修士,却一眼就能看出,江玄遥这些年应当经过数次外力洗髓,至少一次灵力枯竭,一次经脉打碎续接……
百年前历尽艰难,修炼温养得成的灵脉,已经千疮百孔。
体内魔气占了上风,一股煞气凝在眉心,聚成心魔——仔细一看,还被他用遮遮掩掩的术法盖住了?!
她蹙眉,传音问道:“江道友,你就如此自甘堕落?”
江玄遥当年昏迷,并没见过她,传音回应略有迟疑:“不知玉衡宗主此言何意,请赐教。”
“任由心魔支配,还不是自甘堕落?”
“宗主怕是想错了,心魔与我身上的魔气无关。”
沈雁棠一愣。
“仙灵根无法蓄养魔气,如果不是心魔,为何你体内魔气肆虐?”
“此事机密,连我自己都蒙在鼓里。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又不愿告诉我,实在无从解释。”
江玄遥无奈一笑,仿佛连被心魔反噬的惨烈下场都不当回事,更让沈雁棠来气。
“江道友,百年前和光仙子徒步攀上北山雪洞,赤足踏过九百九十九层玉阶,为你求一味压制本性、改运换命的灵药,下山时双脚血肉模糊,怕被人发现,躲起来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能走路。”
江玄遥眼睛慢慢睁大,墨黑瞳仁里心绪翻涌:“她曾经……愿意为我受这样的苦?”
“你为何数次请人洗髓,还自散修为?洗髓后经脉伤痕累累,要练仙法一次比一次困难。修为不进,心魔强盛,走火入魔轻而易举——如此作践自己的灵脉,对得起她生前为你铺的路吗?”
江玄遥沉默垂首,似有动容,可还是轻飘飘地应道:“原来当年指点和光仙子,压制我嗜血本能的医道高人,竟是玉衡宗主。恩人,失敬。”
“是我自作孽,以后不会再辜负她一片苦心了。”
他没有解答沈雁棠的疑问——好端端的,找人给自己洗髓做什么?
只是轻飘飘一句“自作孽”揭过。
寻常人尚且知道灵气珍贵,轻易不能洗去,何况江玄遥的灵脉本就来之不易?
沈雁棠见证过他凄苦的过往,不愿逼问,可也忍不住想——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地自轻自贱呢?
多半是有什么苦衷,却要为沧阳宗的名声封口。
她无可奈何,不知心中郁愤该泼向何处。
他们全程传音密谈,旁人只能看到,江玄遥忽然对沈雁棠远远一拜,沈雁棠却蹙眉叹气。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唐卿翊瞧了他半天,凑到他眼前问:“你好端端的给玉衡宗主行什么礼?”
“她曾在我昏迷时为我疗过伤,上次昏迷未见,今日初次拜会。”
“哦……旧相识啊。”唐卿翊眼波流转,忽然想起什么,板起脸来问道,“你现在眼里的我,长什么样子?”
江玄遥:“?”
“玉衡宗主是当今仙界第一美人,我脸上的术法能让人看见心里最美的人。你现在看到的是谁的脸?”
“怎么又忘了?我是施术人,只能看到你的真容。”
“……你!”
两人视线交错,沉默片刻。
江玄遥看着熟悉的五官露出相似的恼怒模样,心中涌上无限酸楚柔肠,情难自禁:“可若是别人对你施了同样的法术,我也定会看到九儿姑娘本来的样貌。”
他说完,两人都是一惊。
平时笑闹自如的唐卿翊耳根一红,索性扭过头去不看他。江玄遥窘迫难当,也不敢直视她的侧影。
良久,江玄遥终于轻声说:“我今后一定惜命,不让姑娘挂心。”
唐卿翊抬眼看他,轻哼一声:“算你知错能改。”
藏在人群各处的朋友们一哄而上。
卫朗:“你们两人终于和好了?”
吴辞舟:“有句俗语叫兄弟没有隔夜仇。”
苏茉:“师兄,那句话不是说兄弟……”
一众修士只见唐卿翊和江玄遥二人,前途未卜,生死未知,居然还有心情拈酸吃醋,蜜里调油,打情骂俏。
剩余几人围着他们,其乐融融,好像忘了自己眼前谈笑的人,方才如何挑衅沧阳宗主权威,即将大难临头。
除少数寒门修士热血澎湃,叛逆心起之外,大多数人一边震惊,一边赶快离开医馆门前,怕再多看一眼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要把自己的命也卷进去。
热闹氛围之外,沈修卓轻声说:“多年不见,姐姐依旧仗义执言,锄强扶弱。”
段问陵伤得突然,沈修卓赶来时,手里还攥着赌来的灵石。沈雁棠一看便知,上面有沧阳宗□□桌的浮光印记。
“多年不见,你也依旧纵情声色。”
“反正我生来命短,倒不如趁着姐姐还念几分血脉亲情,多多享乐。”
他故意把话说得人憎狗嫌,果然,沈雁棠垂眸转身,似乎对他厌恶极了:“不思悔改,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