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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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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染最终还是没能拗过林快然。
她被林快然催促着把东西搬到了嘉铭,入住的第一天晚上成功失眠,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窗外的月亮。
幸好她第二天没有别的安排。
这年的除夕,林快然买了一大堆东西,兴致勃勃地要装扮一番。
奚染被她闹了一天,第一次守岁睁不开眼皮。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过去。
她强撑着,看抱着她胳膊眨眼睛装乖的林快然。
“你在干嘛。”
她问。
偷亲。
林快然心想,却不可能说出口。
于是她撇过头,想着只要自己不回答,奚染也不会追问。
事情确实如她预料的那般,奚染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叹了口气,继续昏睡。
林快然笑了会儿,视线停留在墙上的时钟上。
…十一点五十七。
五十八。
窗外开始响起燃放爆竹的声音,林快然拉着奚染到阳台,递给她一只准备好的仙女棒。
“咻~”
光从很远的地方向天上飞去,在抵达天穹的那刻炸裂开来。
一方小小的平台,两只细小的烟火安静地燃烧着。
林快然抬头,奚染托腮,蹲在她对面,看起来不是很快乐。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林快然拿自己手里的仙女棒去碰她的,两团火光碰撞在一起,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
烟花几乎要铺满整块天穹。
新年的钟声响起了。
“奚染。”
她抬起头。
林快然手里的仙女棒燃尽,落了一地灰烬尘埃。
“新年快乐。”
奚染对上她的眼睛,心脏落了一拍,又逐渐猛跳起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到嘴边,迟迟回不了一句“新年快乐”,只好闷着头,嗯了一声。
林快然不在意,她把手上燃尽的灰拍掉,站起来,吵吵嚷嚷地拉开门,说着好冷好冷地往里冲。
奚染本想收拾,但林快然让她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打包行李时,她才又看见了阳台上那点儿不明显的痕迹。
“就让它留在那儿吧。”林快然冷不丁地这么说道。
奚染想,既然林快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假期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了。
从一月起,北城联赛紧锣密鼓地展开,奚染忙成一只连轴转的陀螺,要不是中途被林快然拉去过了个年,她指不定大年三十都还在加班加点地作曲。
林快然知道她拼,也开始后悔,觉得这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
返校之后,这份“拼”就越发恐怖了。
可喜可贺的是,奚染递上去的作品被评成了“种子作品”,奚染也顺理成章地拿到了直升的名额,离保送只有一步之遥。
得知这件事的林快然拉着沈裕畅快地喝了一晚上,沈裕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事高兴,只觉得对方高兴自己也高兴。
至于为什么不找奚染庆祝——这个珍贵的种子选手早就被各方领导老师拉去吃饭,几个新闻报纸上露面的常客也去了,推不掉的应酬一大堆,也不知道几点能回来。
林快然在嘉铭喝了个烂醉,醒来的时候,奚染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愣了几秒,猛地爬起来,随即是一阵眩晕。
林快然:……
这是低血糖了。
林快然认栽地爬起来吃东西,她吞了块儿枣糕,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而记录显示六个小时前奚染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十点结束,不算太晚。
也不算太安全。
林快然蹙眉,而后想回拨了回去。
手指悬在键上,她最终呼了口气,把自己砸进床里。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奚染这个点儿该休息了。
她回忆起有人叫走奚染时的场景,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值得的。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快然握紧手机,闭上眼。
困意如同上涨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林快然做了个梦。
她梦到不久前的那个艳阳天,拎着一罐可乐的自己走近了那块儿墙根,满眼戾气的小个子正逮着几个人揍。
那人身上带了伤,有一股很不好闻的血腥味。
阳光把土晒地开裂,树叶有些倦倦地耷拉下来,林快然拿着可乐,朝前迈了一步。
那个人转过来,喘着气瞪她。
林快然想了想,朝她递可乐。
“给你。”她说,“可乐能镇痛。”
一朵巨大的黑云飘过来,把光合过剩的树从炽热的光下拯救出来。
“我不需要。”那个人说,“别多管闲事。”
林快然惊醒,她的心脏抽着痛,眼睛却睁不开,胸口不住地起伏,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
后知后觉地发现冷汗已经将身下的床单浸湿了,林快然终于睁开眼,无神地凝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我不需要。”】
【“别多管闲事。”】
林快然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盖起来。
她还能回忆起失力的那瞬,可乐落地的无助感。
回避的一切都劈天盖地地扑来,林快然不住地想,那些存在在她脑内的记忆,对自己来说,算什么呢,对另一个人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林快然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矫情过,她不会在意沈裕待自己如何,不会怀疑林简投入到自己身上的感情。
可奚染总是让她患失患得。
是她把握不好的度,猜不到的心思。
林快然终于拨出了那通迟到了几个小时的电话,它响了很久,久到林快然怀疑是自己这里信号出了问题,走到阳台踮着脚把手机往上举。
“嘟——啪。”
林快然眨了下眼。
下一秒,未接通电话的挂断了。
她垂头,耳边响起无人接听的提示,用赤裸的脚趾去蹭地上的黑灰。
直到提示音结束,她也没能挂断。
林快然惶恐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摆脱不开。
林快然以为自己生来快然,不该被任何束缚。
她应当能轻松地挣脱,无论是家族的枷锁,或是爱情的漩涡。
可现在她因为另一个人高兴,因为另一个人失落,百分之九十的情绪和生活和这个人牵扯到了一起。
奚染就是个黑洞,她站在这个人身边,没有一丝逃离的可能性。
所以才会在一场自以为过家家的游戏里,不知不觉间栽了个踉跄。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未拨通电话的失落,一边是越陷越深的恐惧。
【“你是要嫁人的。”】
老爷子的话如雷鸣般炸响在脑海。
她想,自己大概是要嫁人的,自己倒是没关系,但她不想牵连奚染。
爷爷会怎么想,哥哥会怎么想……
她那从不在意自己的便宜父母会怎么反应?
林快然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就像她潜意识将奚染和自己这边的人际圈隔开一样,她知道等一切暴露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那遭殃的或许不只奚染的梦想。
她的未来,她的热爱,她的全部。
奚染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甚至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林快然被冷风吹了个透彻,她的足尖把地上的黑灰蹭出一道线。
她开始祈祷,祈祷奚染不比她沦陷得深,祈祷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少女鼻尖冻得通红,她后退一步,把阳台的窗户关上。
她想,如果实在不行,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林家势力的地方,大概还是可行的。
但她不想伤了林简,更别说这个偌大的,腐朽的,却仍在新生的家族像根系不断生长蔓延的树群,逐渐侵蚀她能去的所有地方。
她能去哪里呢。
奚染肯和她一起走么。
背弃梦想,和一个什么都不会大小姐追求一份可能没有结果的爱情。
那个冷静自恃的人不会这么做。
林快然自以为然地这么想。
手机突然响起来。
林快然慌乱地接起,完全没看清通话的对象,只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早、早上好!”
对面的人静了会儿,突然笑起来。
“早。”她的声音有些倦,嗓子很哑,“我的小朋友,这是怎么了。”
林快然整个人僵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屏幕,【妈妈】两个大字印在上面。
林快然把听筒移到耳边,结巴道:“妈妈。”
“嗯。”
“您工作完了?”
“是。”对面的人好像还在翻阅着什么资料,她的声音忽然离远了些,“林晏还是老样子?”
“他没有联系过我。”
“想也知道,那个工作狂。”
您不也彼此彼此,林快然想。
“不说他了,”女人继续道,“你和阿简怎么样?国内现在是过完大年了吧?”
林快然看了眼窗外,红灯笼冷清地挂着,街上逐渐有人出来,把那份压抑的气氛冲散了些。
“是。”她顿了顿,继续道:“哥哥很好,公司也很平稳地在发展。”
女人笑了笑:“他一直很优秀。”
林快然闭上了嘴。
她没有说话,女人继续翻着文件,一时间只有电流声在滋滋响。
“前段时间,我听他们说,你半途翘了晚宴。”她突然开口,“真的假的?”
林快然默了会儿,回答她:“真的。”
女人嗯了一声,又没声了。
她大概是又翻了几篇文件,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打电话,“不是什么大事,想翘就翘吧。”
林快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应了一声,寒暄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不会批评。
这人的判断标准向来如此,那结婚呢?这能不算大事……吗?
林快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问不出口,连一点点的试探都给不出,怕就这样被那个人抓住了辫子,顺藤摸瓜找出她刚想藏起的秘密。
奚染的电话打了进来,林快然这次好好地看了名字,才接起来。
“早。”她如常般软语道,“恭喜你联赛开门红哦。”
她选择把那些记忆藏起来,不暴露在外,自然不会有被捕捉的一天。
这终将成为她自己消化的过去,成为她心底的秘密,成为她最甜美最苦涩的过去。
她祈祷,祈祷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要对方不戳破那层她竭力维持的膜,她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成为对方最好的朋友,成为她永远的听众,做她永远存在的避风港。
仙女棒燃尽的灰烬成了她足尖的一点黑,那点挥之不去的沉闷的尘埃给她的心脏蒙了一层灰。在她的粉饰下还能勉强地,装作生活地跳动。
那团火光已经成了灰烬了。
清醒地变成一地尘埃。
——【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