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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含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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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西风秋月两相别,银汉迢迢又一年。
洪武三十一年,春来大地,燕王嫡长孙呱呱坠地,徐增寿最为燕王妃家的小娘舅屁颠颠地就快马赶往北平贺喜。
大外甥胖炽也乐呵呵一瘸一拐地来城门处迎接小舅舅,徐都督翻身下马,扶起大外甥道:“哟呵,高炽啊,许久不见,这就当爹了。”
朱高炽先天身子弱,胖嘟嘟滚圆身材,却很诚恳可爱,知道徐增寿从小真心待他,眯着眼,小圆脸一抖一抖地:“小舅舅也努力些!”
“呵呵。”你小舅没那命。
舅甥两勾肩搭背地进了王府。
燕王抱着孙子在院子里来回走,哼着荒腔走板的歌谣,恨不得仰天长啸,告诉北平城的男女老少,老子当爷爷了!燕王妃过来,想要接过孙子,燕王一转身,不给她:“你逗了一上午,也该换我了!”
燕王妃瞧着他那傻缺劲,好气又好笑,当年看着四皇子生的英武阳刚,少年意气,稀里糊涂地嫁过来,离家万里。一转眼,自己也当奶奶了,眼神里掩不住的慈爱欢喜,嗔怪道:“不是我要跟你抢,乳母刚才又来了,说要给孩子喂奶呢。”
燕王不肯撒手。
燕王妃过来抓他的胳膊:“别闹,饿着了孙子,心疼的还不是你自己。”
两人站在紫藤架下,额头紧挨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孙子像谁,旁若无人,下人纷纷吃着狗粮,习以为常。
徐增寿很不合时宜地搅合进来,故意大声道:“姐夫,姐姐,让我瞧瞧小外孙。”
燕王横了他一眼,燕王妃分外高兴,过来拉着他,上下细细打量:“一路上没累着吧,阿松,快来瞧瞧。”
燕王极不情愿地把孙子交了出去,又听徐增寿问:“这孩子该叫我什么?”
他哼哼一声:“该叫你舅爷爷。”
徐增寿顿感一阵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
姐夫过来,严肃地拍拍他的小肩膀:“小舅子,你也二十了,加把劲吧。”
“呵呵,承姐夫吉言。”这也得看您弟弟有没有那功能啊大姐夫。
燕王一脉的字辈是——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小外孙名为朱瞻基,嗯,小基基……好名字!
乳母得着机会总算从燕王怀里把小王孙抢过去喂奶了,一家人一面向正厅走去,燕王妃向弟弟道:“这次在北平多住些日子,我给辉祖那边去个信,你且放宽心,和高炽高煦他们四处走走,权当散心。”
徐增寿刚想推脱,就听燕王呵呵一笑:“妙云,你留得住他,小舅子哪会不是在咱这住一日就赶着奔着往会州去?”
燕王妃也对徐增寿说:“这次不需要你两头跑了,十七弟昨儿才从会州赶来,你们难得见面,等会晚饭时可有的聊了。”
他哪里等得到晚饭……正欲开口,被燕王一眼看穿,贼兮兮地与他笑道:“十七弟不知道你要来,这会在客房午睡呢。”
天赐良机!徐增寿谢过姐夫,撒丫子就往客房跑。
燕王妃望着弟弟手舞足蹈的背影,有些担忧:“你说,他们两的事,应天那边知道么?”
燕王咂咂嘴,与她附耳:“阿云,大舅子的脾气你比我清楚,宁折不弯,他若知道,阿松的腿早被他打断了,哪能让他跑来北平?”
徐妙云叹气,靠着丈夫,满眼担忧。
燕王搂过她,安抚地拍拍了她的脸:“阿云,你就是整日悲天悯人的性子,我还没担心十七弟被父皇打断腿关在宗人府呢。”反正几个兄弟里面奇葩的多了去,相比之下十七弟简直乖顺得不像老朱家的王爷。
徐妙云嗔怪道:“别胡说,有十七弟在大宁,你战场上左右也有个帮手。”
“是是是,他在大宁挡着,我们就在北平逗孙子,打仗哪有孙子好玩!”
“你呀。”
“夫人,咱要不要给瞻基再添个小叔叔?”
宁王素日有午睡的习惯,只是他一向浅眠,身边有一些风吹草动立即便睁眼摸刀,王府的人知道宁王爷稳重自持,旁人不能随意出入居室,都在外头守卫。
而今日,徐增寿向护卫们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悄悄入内,宁王却没半点反应。
当年蓝玉将军夜闯喜峰口,毁了关卡,宁王就藩后,整修喜峰口关隘,此后时常亲临长城,巡查各处关隘要道,前人挖坑后人填。
十天半月的奔波,好不容易暂缓一时,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再临燕王府,他在梦中恍恍惚惚地又想起了前世的情景。
前世老四当了皇帝,偏偏四嫂天不假年,永乐五年便因病早亡。
朱棣中年丧偶成了鳏夫,一门心思扎进了工作,南征北战,修大典,下西洋,晚上睡觉都是听着群臣的奏折当催眠。
修大典那会才想起蜀王和宁王都能搭把手,御笔一挥,把两个弟弟喊来加班。
等到宁王换上一身道袍入宫修书时,朱棣偶然看见,有些好笑地问他:“好端端的,十七弟怎么修道去了?有十弟在前,十七弟不可荒废了太祖遗训。”
洪武朝时,太祖十子鲁王荒淫度日,修仙炼丹,暴毙,太祖亲赐谥号,鲁荒王。
朱权立即伏地而拜,头也不抬:“尊陛下圣谕,臣弟无能,辜负皇考和陛下所望。”
皇帝见他竟是一派毕恭毕敬,哪里还有当年策马塞北的半分英气,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当年十七弟的骑射和战法他都教导过,他们也曾共登长城,瞭望辽东塞上,谈古论今,指点江山,也曾九死一生,沙场浴血,同生共死。
他一手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扶植培养,又亲手,将他扼杀。
朱权把脸埋在衣袖下,看不到他四哥有些惋惜又惆怅的表情,一闪而过后,皇帝冷冷道:“朕听解缙说,你在江西常与文人士子来往颇多?”
宁王把头垂得更低了:“不敢欺瞒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冷笑:“你不辩解?”
宁王只说:“洪都府古来人杰地灵,江西文士众多而怀志四方,与他们闲谈,方知世事艰辛,举子们十载寒窗苦读,也知晓为人臣者自当勉力,不负皇恩浩荡。若有不妥之处,臣弟以后便一一回绝了。”
皇帝看了他半晌,这个幼弟,从前他吃不准他的心思,现在他一本正经在自己面前说着一眼就能看透谎话,反而令人放心了一点,于是他点点头,说了句:“起来吧。”
而后,宁王返回南昌府,皇帝听闻他在城郊建造了经庐,终是住不惯简陋破旧的布政司衙门吧,他记得十七弟从来对住所和穿着讲究一些,想起往事,永乐皇帝在太监们看不到的时候,不自禁地笑出一丝宠溺,不是对现在的宁王,而是对着那个在马背上朝他招呼“四哥”的十七皇子。
永乐帝提笔,亲自写下“南极长生宫”。
大太监不明所以,请示皇帝这是何意。
他想起十多年的东昌,漫天箭雨,把他身后的旗子扎成马蜂窝,三保、朱能拼死护着他,杀开一条血路。十七弟原本在外围,带着一队蒙古骑兵,冲进来接应他们,身后深负一刀而不自知,血流了一路,下马时马鞍上几乎能挤出血水。
原来有些事情,并非从史册上抹去便能轻易忘却。
永乐帝看着那一行“南极长生”,淡淡然道:“听闻宁王新建了一所经庐,拿去给他作匾额吧。”
于是永乐至正统四朝,宁王便在南极长生宫内安稳度日,寿终正寝。
朱权从梦中幽幽转醒,觉得不太对,手被人绑在身前,他尽然丝毫没有察觉!
宁王第一反应,难道燕王要对付他?不对啊,这都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说句良心话,老四对他挺够意思的。
耳边传来一阵□□,徐增寿凑到他面前:“宁王殿下睡得可好?”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自然很欢喜,但是……他朝徐增寿抬起被绑住的双手,晃了晃。
这又是什么情况?
徐都督见他没生气,只是一脸疑惑,仗着自己的七分色胆包天,压上去,轻声道:“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他俯身,捧着朱权的脸细细地亲着。
宁王很懵,但是送到嘴的肉,不吃白不吃,于是很配合地仰躺下去。
正当蜜里调油之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十七弟醒了没,赶紧起来,你四嫂准备了……”燕王和弟弟平日里随意惯了,料想小舅子和弟弟虽然关系特殊,但好歹在自己府上,应该还是收敛一些的,也没顾忌许多,大大咧咧地走进来。
第一眼,徐增寿把朱权压在床板上。
第二眼,朱权双手被绑在胸前。
燕王定了三秒,随机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迅速退出,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