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忽见千帆隐映来（九） ...
-
因为太过意外，朱颜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然而，大约又是习惯的力量，面对“前夫”的出现，她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持重。她礼貌地开口：“你好，林市长以前帮助过我。我刚刚才听说林市长去世了，就想着来看看林市长。我已经好了，马上就走。打扰了。”
说完，她并不给顾定之更多的开口机会，点头示意后快步离开了。
顾定之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整洁的墓地，并没有多想——他心里很清楚，在林晗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其实对她的工作生活，对她的所思所想，对她身边的人和事，早就不甚了解了——这是多么巨大的悲哀，即便她没有离世，事实上，他几乎已经快跟她的世界道别了。就如同现如今，他看着墓碑前摆放的几捧新鲜如初的鲜花，是的，也许她的父母已经来看望过她了。可是，他们并不会记得通知他，他轻易也不再主动上门拜访两位老人，随同那他们一起来看望他曾经的妻子。林晗走了，也就彻底地扯断了他和这个世界某一部分的联系。
他温柔地长久地看着林晗的照片，无论如何，他曾经完完全全地拥有过她，在他永生难忘的美好青春，那满怀的悸动和满足，那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过往。
朱颜心中感慨万千。
她突然意识到，自重生以来，她好像从未去想过顾定之，去想他如今过的怎样，她的内心禁不住有些不寒而栗。也许她可以给自己找借口，她相信看上去依旧儒雅、年轻又事业有成的顾定之，中年丧偶并不影响他的生活工作，或者并不影响他更好地开启下一段人生。可是今天的不期而遇，让她真正明白了，原来感情的消融如此残酷。没有孩子的联系，她走后，顾定之也好、顾家也好，跟林家不可避免地渐渐陌路。
她惆怅难言，所有的人都可以顺畅地开启新程，除了她的父母。失去她，他们的余生，再无指望。
真是无望，对于目前的她而言，别无他法，只能咬着牙坚持，期待着能够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前一天，是蒋寅接了林父林母一起去给林晗扫墓的。
朱颜并不那么清楚，林晗去世以后，蒋寅是唯一时常去看望林父林母，而林父林母并不抗拒的人。对于林父林母而言，蒋寅更加像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可以顺其自然地接受来自他的问候和照顾，用不着多余的言语，也用不着说出口，他们都知道彼此心里对那个人的思念和牵挂。在与那个人有关的日子，他们无言却默契地用适当的方式寄思，彷佛这些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同一天，恬倬早上把壹壹送去培训班后，带着提前定好的鲜花去了墓地。因为去的晚，并没能遇见蒋寅他们三人。看着墓地前的摆放的鲜花，还有精致整齐的吃食，恬倬知道，这必然是林姨他们来过了。她温柔地看着墓碑上晗晗沉静的笑容，终于还是忍不住泪盈于睫——原来，很多伤痛最终真的会融入骨血，不用可以想起也不用用力遗忘——至少，对于她而言，她已经习惯了在心中默默与晗晗分享，在每一个她如同过去几十年时间里想要与晗晗分享的时刻。
按照约定，周一是软件公司交方案初稿的日子。朱颜与小谭约在了老城南。虽然小谭也许作为游客是逛过老城南的，可是在她的认知里，以游客身份的所见，与作为一个游览地的建设的参与者、旅游公众号的设计者的视角，不会完全相同或者精准，所以她想看看方案的初稿，然后带着小谭在老城南四处走走，以便于他、她都可能寻找到不一样的视角和灵感。
朱颜是看了小谭的方案初稿的，怎么说呢，中规中矩的成分偏多，和她理想的效果还是有差距，主要的问题就是特色不鲜明，感觉可以用到任何一个推广项目都不是很违和。这类等次的app，想脱颖而出，结果就不太可预判了。
午后，朱颜把店里的事情交待好，小谭一来，她就带着他实地感受去了。老城南的一期、二期，她都要带他去体验一下。
工作日，又是冬季，即便是网红打卡地的城南，也一幅寂寥景象，再加上寒风瑟瑟，青砖瓦墙的老城南，确实给了小谭不一样的感受。
特别是负责美工的林林，更是感觉受到很大启发。
一行人，每人手里都捧着刚刚在“花半里”，朱颜和任欢给他们做的热咖啡，浓郁馥香的苦甜味觉萦绕唇齿间，一边踱步，一边听着美人如玉的朱颜对老城南如数家珍，这感觉，惬意中似有启发，同时，也对年轻的朱颜升起肃然起敬之情——毕竟，各行各业，玩票的美人儿一抓一把——所谓，胸与脑不兼容也。那么朱颜，大约真是上苍偏爱了吧……
走到一间茶艺店门口，迎着冬日料峭的日光，朱颜满面怀念，指着门口的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以及靠着树根的一方小小石几，温柔地告诉他们：“知道吗？老城南拆迁之前，这户住着老两口，春夏秋三季，只要不下雨，老爷爷都会搬着小凳坐在树下，石几上两三碟小菜，一小壶酒、一台录音机。老爷爷就这样一边自斟自酌、一边听着广播，夏天的时候还会摇摇蒲扇——真正地悠闲自在。”
那是林晗数次考察老城南项目时看到的景象，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她还跟随行人员了解过老两口的生活——都是退休的工人，孩子们早已各自成家立业，他们舍不得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城南，守着彼时那一间半的祖房，守着属于城南的烟火气、守着属于老宁城人的生活习惯，知足常乐地安静生活。
彼时的朱颜，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适应那样的生活也不会拥有那样的生活，谈不上是心生向往，可能更多的是欣慰，在当下、在治下的城市，退休的老年人能够这样安享晚年，是多么暖心的事情。
老城南项目上马以后，林晗不止一次地关心原住民搬迁的待遇和生活，拆搬迁的方案几经修改完善，拆搬迁的过程非常顺利，没有一起上访事件——也是这么多年一来，宁城拆迁项目的典范。在这个基础上，对于由建院百年史的宁城建筑学院牵头设计的老城南建设方案，当时，林晗提出的首要要求就是，不大拆大建，在原有建筑物的基础上，访古旧件，进行原貌复原；对树龄也进行了划分，对达到一定生长年限的树木实施了保护，不伐不移，结合建筑进行了合理规划和设计——相得益彰。
其实林晗是没有想到的，她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切，真是，太好了。
她想，眼前的这几位，其实是年轻了些，大约并不很能理解她的感受。但是没关系，她在讲给他们听，她相信，他们会一起把她的想法实现。
把老城南逛了一圈，朱颜叫任欢打烊了直接到“东来顺”去会面。天冷，一起去涮顿羊肉火锅去。
“东来顺”也算是宁城最正宗的铜制火锅店之一了，羊肉牛肉超级正宗，毛肚鲜嫩，现烤肉串嫩而不柴，总而言之，一伙人吃的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看出小谭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的不好意思，朱颜并不特意分说，只是以茶代酒表示相识是缘，大家以后处个朋友，项目归项目。
任欢从断断续续的聊天里，才隐约明白，原来老板在搞新项目，她禁不住在心中呐喊：啊啊啊，自己果然好眼力，跟了个专心搞事业的老板。我要抱紧老板大腿，肤白貌美心善的老板姐姐，可遇不可求啊！
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朱颜跟小谭约好，第二天各自提出修改建议后再碰头后，几个人就各自散开了。年轻人精力无限，有俩三个下午看到老城南的特色小酒吧，已经约了去happy一下，任欢不是多事之人，自然告别自行离去。朱颜也跟小谭道了别，决定慢慢走回去，就当消食和锻炼了。
到了家，朱颜细细整理了app的修改建议，然后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app还需要做进一步的修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稚气的呼唤“爸爸”的声音，朱颜简短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她想，虽然琚女士未必需要，但是，她确实有必要去探望一下好久未见的妈妈了。
连续做了十二小时手术的蒋寅，冲完澡躺在沙发上，给妈妈回电话。果不其然，妈妈是跟他商量冬至吃饭的事情。因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蒋寅每年只是考虑冬至在哪边用餐的问题。不过，随着年岁渐长，同父异母兄弟也日益成长，到了青春叛逆期，蒋寅已经更少地出现在爸爸那边的各种家族、朋友聚会中，他觉得，母亲其实需要他的陪伴，虽然他能给予的陪伴也很少，而且，母亲那边的亲戚关系单纯，更令他觉得自在。
跟妈妈敲定了聚餐事宜，妈妈就叮嘱他赶紧休息。真是，儿子声音里的疲惫已经无法掩饰，苏玉梅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更加真切也更加急迫地期待，儿子身边能有合适的人陪伴，知冷暖、知喜忧，相伴随行。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忽见千帆隐映来（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