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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赤色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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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刀穿过血色漩涡,劈散血腥与恐惧,以海梦云魇控镇渊术,做成镇渊玄阵,逐步封定血祭渊流。
云雾起的某个瞬间,明明只有很短的时间,脑海里却涌现出了许多记忆。
……
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说是谷,也不准确,四周都有高耸的石壁,一眼望去,看不到来路和出口,像是一口巨大的井,井口之上似乎只有方寸天空,夜幕降临后,谷里升起了青蓝色的水雾,初时只觉得颜色骇人,后来才觉出随着那水雾蔓延,谷中的温度在逐渐降低,原本就是冬日,此刻被那青蓝水雾侵袭,更是冷的深入骨髓。
连魇云这样主寒的兵刃都有些承受不住,器灵在刀身里发抖,远远的呼唤着他。
他于试炼中被人陷害出了岔子,被血祭渊流封印之地的玄阵秘境所扰,重伤昏迷,意识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感应到器灵微弱的力量波动,听到一阵交谈声,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明亮,精致,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只比某个人稍逊色了一些,那眼眸深处隐着苍凉悲沉之意,让眼睛的主人看起来都变得复杂难测了。
可他明明只是个少年,还是个满身伤痕与脏污的少年。
少年与他对上了视线,那苍凉悲沉瞬间便隐没了,露出一个仿佛含了温度的、好看的耀眼的笑容,道:“伏宗主,你醒了?”
他被那笑容晃的乱了一下心神,却深感情况诡异,又不见魇云刀在身边,便格外谨慎,冷漠的审视着少年,甚至握住了少年的脖子想要逼问:“渊奴?”
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委屈,第一次为这个少年心软。
……
这是他与陆离……逃亡中的朝玄茗之在凤苍山里初见时的情形。
……
画面陡转,仍旧是一片荒无人烟之地,四周石壁高不可见,看不到来路和出口,而且空间要狭窄的多,弥漫在其中的水雾不是青蓝色,却比那颜色更为诡奇,乃是一种透着血腥味的殷红色雾气。
雾气之下,戾气环绕,不止一个玄阵秘境在侵扰,玄阵的力量在四处游走,如果不是在对付血祭渊流,这些力量也会成为恐惧的来源,平时是不会有人靠近的,而在这个地方,却有无数个玄阵之力交织纠缠,几乎每一寸空间里都充盈着压迫,飞鸟误入其中,立时血管爆裂而亡,其阴邪诡异不比肆虐着的血祭渊流骇人。
可就在这充满了阴邪力量的地方,却有一个少年。
这里的他,脸上没有渊奴印记,一双眼睛是这世上最美的眼睛,眼中充满恨意,额间多了一个赤红色的凤凰图纹,身上却仍是布满伤痕与脏污,一身锦衣破碎不堪,上面沾满了血迹,他的一双手也全是血污,背部的一条伤口还在流着血……比上一个场景里更显狼狈与凄惨。
这时的他还没有历经沧桑的那种让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足够镇定的强大,他满怀不甘,他崩溃痛骂,他歇斯底里,他还只是个少年人……
“阜兰延承!我跟你不共戴天!我必杀你!就算灰飞烟灭我也一定要杀了你!”
他眼中聚起狰狞的血气,仿若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厉鬼,可他在这样立誓的时候,却痛苦的抱住了腹部,似乎承受着根本无法描述的疼痛,疼的他指头发麻,疼的他呼吸破碎,疼的他浑身都痉挛起来。
“啊——!!!”他崩溃大喊,甚至把脑袋撞向石壁。
就在这时,那些阴邪的力量趁他不备又灌入了他的伤口里。
他直接向自己重重的拍了一掌,打碎那些趁虚而入的东西,掌心赤红色流光涌动不止,却分不清楚究竟是他力量所携的光芒还是血液原本的颜色。
“凭什么?凭什么?!有谁问过我的意思!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做朝玄宗主?!凭什么我要任你们摆布?!恶心!虚伪!自私!全都去死!”
每骂一个字,身体里因那契约带来的疼痛就深重一分。
“哈哈哈……只是因为天资好!只因为天纵奇才!被你们看中就再也逃不掉了!”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很不好,骂着骂着突然狂笑起来。
他说:“我要做人上之人!我要在万人之上!谁也不能控制我!谁也别想操控我的意愿!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
他说:“这世道有什么好?宗国制度中州约则是烂到底的东西了!”
他说:“我只是想好好的活着啊……”
如母亲期望的那般,幸福快乐的长大。
可他这一生,枷锁束缚于身,连呼吸都是沉重的,笑未及心底,痛不能言说,脸上的面具戴了一层又一层,几乎不像个人了,恐怕再难知晓幸福与快乐的滋味。
谷底诡异的血色雾气流转不停,可透过那雾气看过去,他的眼睛分明红的更为灼目。
如墨般的眼睛终被血气包围,瞳色变成了妖异诡邪的赤红。
……
这是……三千造化玄阵之中,作为整个玄阵的引子,伏霜泽得以共情到的一段记忆。
朝玄茗之的记忆。
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滚落于血祭渊流带来的飓风之中。
朝玄茗之先碰见了古江晴,两人还未点头问好,便同时听到了一阵风暴巨响,于是齐齐朝那声响处望了过去。
冰蓝色的光影在远处的天空铺展开,一时竟让人觉得绚烂无比。
古江晴叹道:“殷天域玄阵虽诡邪,却也有神奇之处,以梦魇为引的三千造化玄阵,困于其中倘若不曾被梦魇侵蚀以致功散身殒,那么便很有可能因祸得福获得一重造化,比如伏霜泽,他的力量与几日前相比已是天差地别,很快就会突破海梦云魇的最高境界第九层了。”
朝玄茗之道:“古阁主了解颇深啊。”
此话意有所指。
古江晴淡笑:“多年仇敌,自然了解。”
朝玄茗之亦微笑:“不过古阁主历来喜欢藏拙,即便是仇敌,即便他功力突飞猛进,你也是不惧的,对吧?”明晃晃的试探。
“我不如你们,”古江晴摇头,她似乎也不打算隐瞒,“当年……师门心法九天破元危险至极,修习之时一个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师父和师兄们都劝阻我,我却执意修习,就是为了日后得到别人的力量时利用九天破元护体才不至于爆体而亡,你猜的没错,我体内不止一个宗师级高手的功力,厄岩并不知全部。”
朝玄茗之:“是个险棋。”
古江晴看向自己的掌心:“没办法,我资质普通,远不如你和伏霜泽,若要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练功,一辈子也没有复仇的机会,更不可能达到如今的地位,可你知道吗?从我五岁看着血亲被残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报仇的,否则一生都无法解脱,永远都活在噩梦里,而仇人又实在太多太强……”当年陷害铸器古氏的远不止一个斮行盟宗。
顿了一下,她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朝玄茗之:“容我冒昧的问一下……”
“已经了结,”古江晴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淡然道,“我与伏霜泽已然在避轻台上刀剑相向,胜负虽未分,结局已定下,只要他不犯我洺川,我必不会再寻仇。”
朝玄茗之微微讶然:“真的能放下?”
古江晴:“是对自己宽容,这二十年……我太累了。”
她再次看向那冰蓝色刀光闪现的地方:“何况那些事情跟伏霜泽本人没有关系,早该放下了,只是……不知他是否还会因为伏霐泽记恨我?”
“咳咳……”
古江寒已在床上连续昏睡了几日,那日避轻台下他想出了三千造化的破解之法,可惜已经来不及去破,所幸还有朝玄茗之危机时刻破了阵,后来血祭渊流破封,他便帮不上什么忙了,身上伤痛发作,直接昏死了过去。
凰诀正在窗边出神立着,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跑到床边:“寒公子!”
古江寒的脸色比前几日稍微好了一些,嘴唇却干裂着,仍旧十分病弱,凰诀去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靠在床头,喂他喝下去,体贴非常。
“有心事?”喝完水,喉咙湿润了些,古江寒感觉好多了。
他抬手抚摸了一下凰诀的脸,这张清秀的脸上以前有一片疤痕,是奴隶刻印,代表着他曾经的出身,后来他们受伤找律择观医治的时候,律择观强行把他脸上的疤痕也去掉了。
至于他在凤凰天都受教过几年、后来又被阜兰延承追杀的事,古江寒都是知道的,但凰诀不愿多说过去,他也从来不会多问。
凰诀道:“没能保护主上,对不起。”
“怎么能怪你?不必有愧。”古江寒的前尘亦是伤痕累累,不可多提,这些年来他脸上难见笑容,除了姐姐更几乎不与旁人说话,惯常是清冷寡淡的模样,能与凰诀相恋,完全是凰诀对他掏心掏肺的一片真情,他这个人,看着冷,其实心软的很,很难不回应这真情,只是心里再温软,却并不太会表达,比如他这会儿担心凰诀,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凰诀把他的手捂在手里,轻轻的捏了捏,他对古江寒总是如此呵护,几乎是小心翼翼了,这大概是一开始的差别造成的,身份、血统、外表、才学都不匹配,他始终感觉自己配不上古江寒,难免有些自卑,可又实在很喜欢他,所以绝不会放弃。
这几年什么困难都走过去了,他们那么亲近,却又似乎隔着很长的距离。
“过来一点。”古江寒道。
他声音如平常一般清冷,却又仿佛含着一缕柔意。
凰诀不敢确信,定定的看着他。
寒公子长的真是好看啊,他想。
比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好看,连厄岩那个疯子见了他都会痴迷,其实,他原本应该配一个更好的人,而我又何德何能……
古江寒把手抽出去,缓缓移到他的领口,轻轻拉了一下。
凰诀便顺从的俯身过去,向他靠近。
古江寒拉着他,迫着他近身,对他说:“若有什么难解之事,可同我说。”
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凰诀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尾处一颗浅浅的小痣,极为勾人。
古江寒:“我无甚本事,或许无法帮你,但可以……凰诀,我想知道你在烦恼什么。”
凰诀怔了一下,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的喜悦,意动极了,而后又有些失落:“我……很担心师兄,凤凰天都后来的那些事我不清楚,现在知道他很不好过,阜兰延承……想毁掉他。”
古江寒:“你应该相信他,他有能力应对的。”
凰诀垂眸:“没错……我帮不上忙,只是在想,如果当年是我留下就好了。”
古江寒:“那么被追杀的人就成了他,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要纠结过去,会有最好的结果。”
“还有以后的事,寒公子,我是想说,如果师兄对付阜兰延承需要我的话,我不想袖手旁观,”顿了一下,他又道,“但如果他要对付主上,我就不管他了。”
古江寒:“嗯。”
凰诀有几分忐忑:“你会不会生气?”
古江寒道:“其实风影阁与凤凰天都之间的事,包括长姐与你师兄是否会对立,你若不放心,可以问长姐,有什么难事也可以寻她一起解决,凰诀,其实长姐早就接受了你跟我的事,可你总以下属自居,难免失了亲近,叫她也不好开口。”
凰诀愣住。
古江寒轻吻他的侧脸,神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凰诀回过神来,一时情动深沉,欲回吻于他。
这时,却有敲门声响起。
凰诀从古江寒身上起来,匆匆去开门,门外是古江晴和千翎夜。
凰诀脸上一红,俯首行礼:“主上,妃公子。”
古江晴点了下头,与千翎夜一同进屋。
古江寒坐了起来,神色柔软了一些:“长姐。”
瞥向千翎夜,目光瞬间冷淡了。
千翎夜心里知道他不待见自己,看他娇滴滴病弱的模样,也不想跟他吵架,就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难得的收敛住了坏脾气。
古江晴对自己这唯一的血亲弟弟一向温柔宠爱的很,问他:“好些了吗?”
古江寒道:“已无大碍。”
又道:“长姐,斮行盟宗的人伤我,很有可能是殷天域的人促成的,当日那焰鬼王很不对劲,不要……不要因为我加深矛盾。”
古江晴:“我跟伏霜泽心里都有数,他答应给我一个交待,伤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