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狗入室》原始灯

6、第 6章

　　第二天清早，周茉跟着手机导航，串街走巷，来到一片偏僻老旧的平房，她数着门牌号停在了一扇虚掩的防盗门前。

　　正如班主任所说的，男孩宁可在家里床上昏昏沉沉挨着，也不愿听劝再回医院，而男孩的父亲三天两头都在外鬼混，极少归家，班主任探访离开后特地留了条门缝，就怕男孩昏死在家中无人发现。

　　周茉轻手轻脚推开门，她敲了敲门板，试唤一声：“有人在吗？”

　　屋里无人回应。

　　清晨阳光透过斑裂蒙灰的玻璃窗充斥室内，周茉一进门便下意识屏住呼吸，不太适应里头的一股子霉味，她小心避开地上的杂物和冒出来的蟑螂，先打开窗通风，再寻去一间狭小的卧房。

　　“严乘同学你睡了吗？”严乘是男孩的名字。

　　许是她的声音有点辨识度，等她走进房间时，分明看到躺在床上的男孩一寸一寸地偷偷拉起身侧的被子罩在自己头上，然后一动不动的，装隐身。

　　这孩子是在闹别扭吧？周茉心想，但又猜不出对方在闹哪方面的别扭，她是真不擅长和这种年纪的男孩沟通，否则也不至于和自己的继子处得那么僵，只能说叛逆期的孩子哄不得，更骂不得。

　　周茉站在床边，径自陈述道：“你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了，医院的护士也说你最后主动澄清了真相……说你知错能改，是个好孩子。这住院的钱呢，是我自愿帮你出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屋内陷入一阵安静，周茉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点地，绞尽脑汁想再补充点什么。

　　床上的男孩以为她逐渐失去耐心了，这才缓缓拉下蒙头的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她，声音虚弱地道歉：“对不起，咳，我说谎诬蔑了你……”

　　周茉一愣，回想起被男孩诬赖时那一刻生气失望的心情，便认真回道：“说谎是不对的。”

　　男孩闷闷应了一声：“嗯。”

　　又联想到男孩外套里藏着的小刀，她接着道：“打架是不对的。”

　　“嗯。”

　　“如果有人欺负你、打你，你应该……”周茉顿了顿，本来脱口而出要说应该告诉家人或长辈，但转念一想欺负男孩的正是他的家人和年纪比他大的大叔，于是及时改口，“应该报警。”

　　“嗯。”

　　虽然男孩的回应始终很单一，但周茉莫名能感受到对方的诚恳态度，她语气跟着软了下来，像哄小朋友一样：“要我原谅你也行，你得乖乖回医院接受治疗，等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你再出院。”

　　男孩意外乖顺地点头：“……好。”

　　周茉当即松了口气，走过去拿开被子，把男孩扶坐起来，同时不免絮叨几句：“你记住呀，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健康更重要了，你要爱惜身体，要好好锻炼，等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有力气反抗了，你说对不对？”

　　“对。”

　　“但是呢，很多时候的反抗只会让自己伤上加伤，所以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是要逃跑，不能让别人伤害到你，你说对不对？”

　　男孩：“对。”

　　周茉一笑，好心情地摸了摸他脑袋。这小孩蛮听话的嘛。

　　“等我去了医院，”这一次，轮到男孩主动开口了，语气中隐含希冀，“你还会来看我吗？”

　　周茉微微一怔，回答：“不会。”

　　男孩低下头。

　　周茉道：“我刚刚已经说了，你的身体得你自己爱惜，难道我不去看你，你就不接受治疗了吗？你这算是在用自己的健康威胁别人，你知道吗？”她觉得男孩坏毛病又犯了，就像他父亲一样，尽想利用陌生人的好意不断提要求。

　　“……对不起，我错了。”男孩垂眸望向别处。他错了，从开始说谎那里，就用错了方式。

　　“唔，我也不是在责怪你啦，”周茉一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你还小，你很多不好的行为都受了你爸爸的影响，我只是希望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并改正过来，至少要懂得分辨好坏、是非，就像你的班主任，她其实很关心你的，你以后应该多听听她的话……”

　　男孩没再出声，只点了点头。

　　周茉知道对孩子过度说教只会令对方反感烦躁，她适时地转移话题：“我车停在巷子外面，得走上一段路，你这样坚持得住么，胸口疼不疼？要不干脆叫救护车让人用担架来抬？”

　　“咳，不、不用了。”男孩局促地拒绝，“我可以走，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好。”周茉在一旁虚虚搀扶着他。

　　走出屋子，周茉顺手带上门，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

　　终于把男孩顺利送回到病房门口，将人交给护士安置后，周茉正要抽身离开，男孩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又立刻松开手，他略显无措地挠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茉，茉莉花的茉。”周茉这才发现男孩一直没正面称呼过她，于是贴心地提醒，“你可以叫我周茉阿姨或者周阿姨。”

　　“你？咳，为什么不是‘姐姐’？”

　　周茉挺起腰板，一脸掩不住地神气：“因为我辈分比你大，我儿子和你是同学喔。”

　　“……哦，”男孩眼神一黯，“真羡慕他。”

　　听到对方的轻叹，周茉瞬间没了刚才的神气，回了一句“没什么好羡慕的”，便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