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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保重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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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齐铭又组了个局,孟泽禹跟着喝了些。
好酒品着,美女拥着,本该好不自在,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前段时间忙,没时间想别的,好不容易得空了满脑子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东西。
上个项目在最后由于他预估出了点偏差,让手下的人多走了不少冤路。
他本来就有愧,结果纪尧千里迢迢从国内赶过去对他就是一顿好骂,搞得他好长一段时间在团队里都抬不起头来。
孟宛还是热衷于给自己找儿媳妇,可他明明才刚过二十四。
孟泽禹靠在走廊墙壁上,断断续续抽了半包烟。
心里想着事儿,不察竟被烟呛了下。
孟泽禹低咳两下,把烟碾灭,仰靠在墙上发呆。
纪尧骂他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住公司,孟宛其实也有段时间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在用这些陈年旧账逼自己不要去想——
不要去想许愿欢。
那天她跑出去,他口上说着要让她好看,可只要一想到那晚她倔强的眼神,他甚至连再见她的勇气也没有。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情感,让他一直自由的灵魂有了枷锁。
但他又说不清这种感觉,因为又好像没有多让人排斥。
他接触女人从来都是有目的性的,大多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而对她……应该也一样。
孟泽禹直起身来。
想见就见呗,早点达成他的目的,就早点退出这个泥潭。
只是当下,他想吹吹风。
一路出了夜色。
外边风有些大,孟泽禹站在门口迷茫了会儿。
进进出出都是人,聒噪的厉害,搅得心里越发烦躁,他扣上羽绒服的帽子,低头专挑没人的方向走。
遇到拐弯处也不看,哪边声音小就走哪边。
直到真的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
孟泽禹抬头,有些懵。
周围都是些或废弃或尚在晾晒的桶,他有些搞不清自己在哪儿了。
不过心倒是难得静下来。
孟泽禹喟叹一声,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桶撑着手臂坐上去。
风呼呼吹着,他也不知道来这儿能干点啥,索性又点了根烟。
“吧嗒”。
打火机的声音被盖过去,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孟泽禹眯着眼转身,正好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踩着旁边的木堆吃力地往桶里爬。
那是个小桶,不深。
孟泽禹扯了扯嘴角,叼着烟长腿一伸,在那个小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
小女孩儿顺势跌进去。
她瞪着大眼睛迷迷瞪瞪地看过来。
“小孩儿,你干嘛呢?”
女孩儿似乎因为他那一踹有些生气,叉着腰瞪他:“哼,坏哥哥。”
说完她又探身去够地上的桶盖,结果手太短,够了半天也够不到。
孟泽禹被逗坏了,换了个姿势看她:“喂小孩儿,你和哥哥说说你在干嘛,哥哥就帮你,好不好?”
小女孩儿蹙着小眉毛低头想了会儿,抬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我在玩儿捉迷藏,你帮我递一下盖子好不好?”
她眉眼弯起来,肉嘟嘟得看不见眼睛。
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样眯着眼笑,隔着长长的马路。
孟泽禹心头一跳。
“哥哥?”
他久不出声,小女孩儿委屈地瘪了嘴。
孟泽禹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继续逗她:“那你说说,我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没?”
女孩儿奇怪地看他一眼。
“不是你说我告诉你我在干嘛你就会帮我吗?”
孟泽禹被噎了一下。
小女孩儿叹口气,小大人似的朝他招招手:“算了,哥哥你过来吧。”
孟泽禹不明就里,翻身下来凑过去。
“吧唧。”
她揽着他的脖子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孟泽禹呆了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去摸那一块湿濡。
小女孩儿放开他,眨着大眼睛问:“现在可以帮帮我了吗好哥哥?”
“可以可以。”
这又是好哥哥又是亲的,孟泽禹实在招架不住,捡了盖子递过去。
小女孩儿满意地接过蹲下去。
盖子合上之际,她又想到什么,不放心地叮嘱:“呆会儿有人来找我,哥哥就说没看到好不好?”
孟泽禹吸口烟:“行。”
“那哥哥你记得坐远点。”
孟泽禹:“……”
他无奈地点头,看着桶盖重新归位,真就听话地重新找了个稍远的桶坐上去。
一根烟到底的时候,正好听到脚步声。
来了?
孟泽禹勾唇,碾了烟抬头,却对上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喂,小子,你有没有看到有两个小孩儿经过这里?”
小子?
孟泽禹轻嗤:“老子没。”没撒谎,他本来就只看到一个小孩儿。
“你跟谁在这儿比老子呢?”
三人左边的那个吐口痰,把身后的东西亮出来。
是把刀。
孟泽禹猛地抬眼,呼吸一滞。
出行各种活动都会有保镖跟着,他没练过。
余光又瞥到那个小桶,孟泽禹捏了捏满是手汗的拳头,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
视线跟着那刀在空中转了三四圈,左边那人似乎要冲过来,被为首的那个拦住。
“行了,正事要紧。”
老大的话不敢不听,那人刹住步子,只远远瞪过来,眼神像要吃人。
孟泽禹咽口唾沫,又去兜里摸烟。
手有些抖,可好歹也是在点第四回火的时候点着了。
孟泽禹余光看到他们在那边碰头商量了些什么,然后就散开翻找。
眼神右移。
那个小桶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和他们开始的方向正好相反。
孟泽禹稍稍舒口气,脑子里飞速思考下一步的举措。
“咚。”
两方表面暂时相安的氛围被这道敲击桶身的声音打破。
孟泽禹寒毛全都竖起来了。
那边三人果然也都看过来。
男人硬着头皮晃腿,拿脚跟“哐哐”撞桶:“我不小心的,你们继续,继续哈。”
三人没有动。
孟泽禹被看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在心里一个劲儿地祈祷他们蠢一点。
一直没出声的那个忽然皱眉,转头朝带头那个说:“我听着这声儿和第一次不像啊,那声没这么响,倒像是——”
“从里面发出来的。”
妈的。
孟泽禹心里骂了句娘,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
为首的那个稍稍走近一点,眯着眼看他:“你,下来。”
孟泽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那女孩儿脱离疑似危险,眼下只能先把时间拖住。
“桶里是有只我家淘气的猫,给你们添麻烦了哈。你们不必太……”
“老子让你下来!”
那人冲他吼,倒是真把人一下吼愣住了。
不过不是吓的,是气的。
全陵都除了他纪尧,谁敢和他比老子?
孟泽禹眯眼,冷哼一声。
“我这刀子可不长眼,”那人舔了下刀刃,“小子,我劝你还是少多管闲事。”
比完老子又叫他小子,孟泽禹气笑了,一顶腮帮,扬着下巴看过去。
“你们能把老子怎么?”
“我们能把你怎么?”那人轻转刀把,嗤笑。
“我们能干的也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罢了,可你知道你耽误的是谁的事儿吗?”
从来只有别人耽误他的事儿,还真没听说过他耽误别人事儿。
孟泽禹一挑眉,兴致盎然。
“说来听听?”
“纪尧知道吧,”那人伸出食指朝天上指了指,“盛世集团老总,陵都的皇上。”
孟泽禹翻个白眼:“不信邪不信教,共产党万岁,陵都统治者可没换人,你这传播谣言可是犯法的。”
他还当什么人,原来不过是有人打着他老子的名义在这儿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怎么,你不信?”
“不是,你这换成谁谁都信不起来啊,人老总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抓两小孩儿呢?”
“呵,你们普通老百姓懂个屁!他纪尧背后要是没有那些势力……”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那人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多嘴。
可他眼中讥诮还在,孟泽禹一时哑了声。
不会的,他肯定是骗人的。
孟泽禹脑子里一团乱。
“小心!”
耳边忽然传来惊呼,孟泽禹转头。
亮晃晃的刀子直刺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有人冲过来,单手抓住刀刃。
握刀的人是真的起了杀心的,力气不小,刀也锋利。
纪观南的手一直从刀尖滑到刀格处,才好使力,把刀连人一起甩出去。
孟泽禹条件反射向后一仰,从桶上狼狈地跌下去。
随着他掉下去,桶盖被从里面顶开,跳出来一只小狸猫,喵喵叫着跑远了。
孟泽禹:“……”妙啊,还真有只猫。
纪观南过来扶他:“还好吗?”
倒的太猛,手有些扭到了,孟泽禹咬牙,强忍疼痛向他道谢:“谢了。”
“没事。”
纪观南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把在场三人都扫了一遍,然后看着那个刚冲过来的人淡淡开口。
“故意伤害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他顿顿,继续说,“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使用暴力……”
“小子,”为首的人打断他,“你也要多管闲事儿?”
“我这不叫多管闲事,”纪观南皱着眉纠正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呸。”
三人都是粗人,没时间在这里和他玩儿文字游戏。
那个老大招了招手,示意另一个人和他一起上。
纪观南原地跳了两下,跃跃欲试。
为了更好地保护他的小姑娘,他学过些格斗。平时只能闲了和谢裴练练,如今可算等到实战的时候了。
为首的那个跑的快些,先冲过来。
纪观南快速出手,抓住他手腕向前一扯。
那人瞬间失去平衡,脚下一个趔趄,纪观南趁机缴了刀把人撂倒。
单手拧住那人手臂,他把刀踢远了些。
身后风声异动,纪观南顶了顶腮帮,欲加兴奋。手臂撑在身下的人身上,半倒立起来一个后踢,另一个人连刀也就一起被放倒了。
整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不过两分钟的事儿。
孟泽禹在旁边目瞪狗呆。
“别动,警察!”
身侧传来扣动扳机的声音。
正是时候。
纪观南勾唇,双手举过头顶站起来慢慢转身。
“正当防——敬遥?”
周敬遥轻咳一声,倒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禁止套近乎,”他走过来拍一把他的肩,“公私分明,你还得跟我们走一趟。”
“应该的。”纪观南也笑。
“哦对,”男人想起来正经事,返回去把孟泽禹拉起来,才重新转身叮嘱,“还有两个孩子。”
他朝已经戴上手铐的三人扬扬下巴:“估计是那三个人的目标。”
周敬遥严肃地点下头,吩咐人去他指定的地方把两个孩子都抱了出来。
等看清孩子的面貌,周敬遥又是一愣,“哟,这不是部长那对龙凤胎吗?”
周敬遥口里的部长,只能是现任公安部部长,周展安。
纪观南挑眉,朝那三人投去惊奇的目光。
好家伙,祝下辈子当个有脑子的好汉吧。
……
从开始做口供到结束出门,纪观南拧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那审讯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唧唧歪歪一堆不搭边的问题,硬是拖了两个多小时。
手上的伤已经做了简单包扎,纪观南再顾不上管,只是脚下生风。
虽然已经提前和许愿欢报备过了,可他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儿,只要还没见到他,小姑娘的心就肯定还是吊着的。
所以他得快些回去。
可无论走多块,身后的人都如影随形。
纪观南脚下微顿,无奈地转身看他,问:“你无家可归?”
孟泽禹:“……”天大的笑话。
“那干嘛一直跟着我?”
孟泽禹抿着唇不说话。
纪观南叹口气:“早些回吧,小孩儿。”
“我才不是小孩儿。”条件反射地反驳回去后,孟泽禹又开始紧张。
“那个……”他清清嗓子,开口,“我看你刚刚挺帅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有什么?纪观南哭笑不得。不就交个朋友?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搞的自己像个跟踪狂似的干什么。
他深吸口气——
“你先别急着拒绝,”孟泽禹领会错了意思,拍着胸脯跟他打保证,“我和盛世集团有点关系,跟着我你不会……”
“不用。”纪观南神色冷下来。
孟泽禹微愣。
怪不得刚开始就觉着眼熟,如今这般细细打量下来,纪观南倒是认出这是谁了。
纪尧和孟宛的儿子,他的……半个弟弟。
抿了抿唇,他重新转身往前走。
“哎——”孟泽禹喊,前面那人果然停下了,三两步又走回来。
“你哪只手扭了?”
孟泽禹有些懵,但还是下意识回答:“……右手。”
很好,就是那天碰许愿欢的那只。
纪观南眯了眯眼,忽然勾唇。
“我看看。”
孟泽禹呆呆地点头,然后在男人的目光下把手呆呆地递过去。
纪观南莞尔,手下用力一捏。
下一秒——
“操操操操操!”
孟泽禹把手抽回来,捂着手腕原地转圈。
他眼泪都疼出来了。
纪观南无辜地笑笑:“还有些肿,建议回去冷敷,明天再热敷。”
孟泽禹感激地连连点头。
纪观南朝他颔首示意,转身。
“等等。”孟泽禹还是忍不住,忍着疼叫住他。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他咽口唾沫:“盛世那么大的牌子你也不心动?”
“我只是个读书人。”纪观南没回头,就着背对他的姿势开口。
“一个讨厌资本的读书人。”从四年前开始。
“望理解。”他轻轻点头,迈出一个步子。
“不过我承认,”纪观南想了想,最后还是转过身来定定看了孟泽禹好一会儿,开口,“你和我刚开始想的有点不一样。”
纪尧的心是黑的,可他还有良知。
“我很欣赏你今天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儿,哪怕很害怕也挺身而出的样子。”
“我哪有害——”孟泽禹死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怂了。
“总之你是勇敢的,也是善良的。”纪观南朝他笑。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好男儿就是要正气凛然,顶天立地的。”
“你本性并不坏。”所以我不怨你了。
“我也期待你可以一直坚持做这样的自己。”
纪观南抬眸,很认真地看他:“你应该不会做让我失望,让自己后悔的事,对吗?”
孟泽禹愣愣地点头。
“那么下次见——”
路灯忽闪两下,男人面部上一片阴影跟着摇曳。
那四年终归还是忽视不掉的。
纪观南敛目,忽然低笑。
“应该不会再见了,保重。”
孟泽禹甚至忘了回复,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走远。
狂风卷起那人的衣角。
他从腐朽的浑浊中走来,要回到那天光大亮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