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36、黄粱美梦

　　由于王昭和青稞明里暗里的帮衬，目下长公主拓跋敏与王肃也渐生情愫了，每每想到二人能共结连理，王昭总有说不出的开心。一早拓跋敏不知是何缘由，急着唤其其格去把王肃找来，并吩咐下去准备了一桌菜肴。其其格不敢耽搁紧赶着出发，刚走到府门口就遇见王肃要出门。
　　其其格赶忙唤住，并说来得真是及时，还望移步临松谷。王肃听着声响猛一回头，见来人是其其格，忙问拓跋敏有何吩咐？其其格摇摇头，拓跋敏只交代来请人其他并未透露，此番跟着去不就明了了。王肃本来还有事，听其其格如此说只好点点头。
　　园中拓跋敏还在侍弄花草，就听见婢子来传王肃到了，赶忙丢下活计并招呼人去迎。接着，二人叙礼拜见，拓跋敏先开口说多日不见，不知在忙什么？王肃拱手行礼，不过是些琐事劳烦拓跋敏挂心，近日少来问安，不知身子可还好。
　　王肃主动攀谈是拓跋敏没想到的，如今私下无人就莫要一口一个长公主的叫了显得生分。这几日虽有些不适，但没有太大的问题，倒是有些担心王肃的安危。自迁都洛阳以来，皇帝诏令不断，去鲜语、修法度、易服饰、铸五铢、建庙堂，如今又改名姓，一桩桩、一件件直指鲜卑人的脊梁，身为女子都隐隐觉着危机四伏，还望王肃能警醒些。因为这些事常常彻夜难眠，昨夜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一群人拿着刀剑直奔长史府，那些人个个凶狠见人就砍，府中随处可闻哭喊声，实在是惨不忍睹。说到这里拓跋敏不免又想到那个恐怖的梦境，由于残忍加血腥，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其其格见了，赶忙上前安慰。王肃也急着起身行礼，并说拓跋敏如此厚爱，实不敢当。不过有些事须澄清一下，此番改制只因迁都洛阳百废待举，皇帝又心系社稷，以图长治久安。大魏有如此君王，是做臣子的幸事，百姓的幸事。说完再三让拓跋敏放心，历朝历代总有小人憎言清者自清，能做的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拓跋敏忧心忡忡，皇帝为了国家长存，大力提倡改制，实乃万民之福。可总有些不明事理的人挑起事端，近日街头巷尾皆言有妖人惑上，以致把鲜卑人的根都斩断了，这样下去恐为集矢之的。草原儿郎个个都是有血性的，即便豁出性命也会拼一拼，希望王肃能听一句劝，为求息事宁人暂可称病不朝。虽拓跋敏不想过问世事，奈何对王肃生情，此番不得不去关心时局，近日又听到颇多传言才会来规劝。
　　王肃显然不赞同，摇摇头说既是流言又何必理会。常言道：君子言行上对天人神灵，下对君王父母，怎可因一些无稽之谈就吓破了胆，至于称病这些小人行径，更是做不来。
　　拓跋敏见王肃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直说流言即可惑众。现实中没人去管真假，久之反会信以为真，最终危及自身。人只有留得性命，才能从长计议，怎可言是小人行径，七国为出师有名打出的那句口号‘诛晁错，清君侧’可谓震耳欲聋。拓跋敏这番肺腑之言，为的就是让王肃看清眼前的处境，而王肃又岂会不知。皇帝心怀天下，为振兴大魏大力提倡汉儒治学。早年拓跋鲜卑族以平城荒凉之地建国，终不能雄霸中原。皇帝早就想改变这一切了，可是仅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必须有个人站出来成为千夫所指，一方面转移了众人视线，另一方面借由这个契机放开手脚去干，让鲜卑族来个翻天覆地的大变革。这一切王肃从一开始就是知晓的，在反复思虑后依然朝着心中的梦想前进，说是为报私仇也好，舍身成仁也罢，这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南朝人，心甘情愿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这就是为什么到如今王肃仍孑然一身的缘由，朝不保夕的人，何谈娶妻生子？适才的一番话，足以表明拓跋敏的赤诚之心，可对于一个把身死都置之度外的人该拿什么去报答。
　　接着，王肃只好安慰说拓跋敏多虑了，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挑起事端，更不会鼓动皇帝。这大魏姓‘拓跋’或是‘元’，对一个长史来说都一样。自古‘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皇帝乃贤明之主，自当尽心辅佐，至于其他就听天由命吧。要是拓跋敏还不放心，这就去向皇帝告假。
　　拓跋敏莞尔一笑，不曾想王肃真就听进去了。继而说如此甚好，改日也会进宫面圣，以后改姓易服之事，就让本姓人去办，王肃就只思虑南伐，为国家开疆拓土，如此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王肃点点头，拓跋敏真是太费心了。
　　接着，拓跋敏又问不知王昭过得可好，来洛阳也有些时日是否习惯，自上次平城相会就未见过，怕是更水灵了。
　　王肃笑着回话说王昭自小顽劣，哪处都过得自在，倒是拓跋敏应注意自个儿身子。今日一观见面部潮红，此为气晕上浮之象，许是还未习惯洛阳的气候，还得在府中好好调养一番才是，等身子爽利了一定唤王昭来拜见。听王肃说完，一旁的其其格有些按捺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其其格急着调侃说王肃真是有心，不仅是拓跋敏，连宫中的嫔妃也出现些小毛病，唤太医来瞧皆言未适应此地气候。王肃赶忙解释，拓跋敏如此厚爱自该上心。因旧时从南面去平城，气候寒凉身体也是不受，洛阳正好相反，久居湿润潮气的北方，自然受不了南方的燥热，拓跋敏身子尊贵就更难受了。此番应进补些温良和缓的汤药，在静心休养几日，不适的症状应该很快就会缓解。
　　拓跋敏想不到王肃会如此关切，笑着说多谢挂怀，适才的话也希望能听进去，二人都要好好的。说完，本就潮红的脸上，更添几分娇羞之色。
　　古往今来，但凡一女子先生出情愫，不管在何种境况下都有一种飞蛾扑火，视死如归的勇气。不求两情相惜到白头，只愿朝朝暮暮话相思。拓跋敏已编织出一个幸福的网，乐在其中不能自拔，不知皇家的另一位公主能否收获爱情？
　　一早拓跋瑛闲来无事，先去骑了一会儿马，如今正在宫中一处闲逛。说来也巧偏在不远处瞧见了丘穆陵泰，拓跋瑛并没立刻上前，先在暗处躲起来，等人走来猛得从假山后跳出，一把拦住了丘穆陵泰的去路。
　　只见，拓跋瑛开门见山，询问多日不见究竟在哪处当差，怎么回宫也不告知一声？
　　丘穆陵泰虽是宗族子弟，却因父母双亡没有族人肯收留，好在皇帝发了慈悲心带回宫中抚养，由此才接触到拓跋瑛并一起长大。在丘穆陵泰心中对皇家一直保有敬畏心，非要论情义只勉强把拓跋瑛看做妹妹，对于男女之情根本不敢想。拓跋瑛却时时来骚扰，丘穆陵泰除了视而不见外，相处中也是能避则避。此刻拓跋瑛见丘穆陵泰不搭话，直说随便编造一个地方也行，何必装作听不见。丘穆陵泰知没法脱身，赶忙说皇帝有事吩咐，眼下正急着出宫，还望拓跋瑛恕罪，只能先行一步了。
　　拓跋瑛一听，不仅不放人反拦住了去路，直说丘穆陵泰既唤一声公主，那公主的话算不算命令？要说二人早就熟识，何必如此生分，竟句句拿皇帝来压人。今日偏要丘穆陵泰留下来说会儿话，难道真就让人生厌见了就想逃？
　　丘穆陵泰只好赔礼，确实是皇帝有吩咐，做臣下的不敢耽搁。
　　拓跋瑛摆摆手，闲聊几句也耽搁不了多久，真要怪责自当领受，二人已许久未见，话没说完之前谁都不许走。再者事情是忙不完的，总得让人歇一歇，说完一步上前想挽住丘穆陵泰的胳膊。
　　丘穆陵泰吓得连连后退，拓跋瑛却不死心，两个人开始拉扯起来。丘穆陵泰被逼无奈，立时大喝一声让拓跋瑛自重，再不放手就无礼了。
　　拓跋瑛知丘穆陵泰真的动怒，加之此地不是胡搅的地方只好松了手，忙说放开也行只要丘穆陵泰不调头走掉。二人已许久未见为何如此憔悴，以往可不是这副面容，看来王昭一点都不懂得疼人。身份尊贵的拓跋瑛，一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加上心直口快的个性，想到什么随口就说出来从不避讳。
　　丘穆陵泰听完，脸色立马沉下来，很明显拓跋瑛又想攀扯上王昭，随即表示在背后说人长短，有失大体，拓跋瑛乃千金之躯更该自重。拓跋瑛噘噘嘴，不愿提就算了。不过有一事很是好奇，王昭究竟哪里好，要长相没长相，要家世没家世，虽王肃被器重也只一时，终了不过一南朝逃难的人。拓跋瑛滔滔不绝说着，一抬头见丘穆陵泰黑着脸，立即改了口。今日只要一句话，丘穆陵泰许人常去找就行，难道这样躲着也是王昭的主意？
　　生为公主的拓跋瑛，已习惯养尊处优的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之身边人的挑唆，让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一点点失去了本真。而今，又无端多出一个王昭来争抢心仪的丘穆陵泰，这让拓跋瑛不得不变本加厉。其实，王昭一早就看出拓跋瑛的本质并不坏，只是公主的身份加上丘穆陵泰，让二人不可能和平相处了。
　　接着，丘穆陵泰瞥去一眼，瞧见拓跋瑛身旁的布格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想着以前王昭就说过，此人总在背后嚼舌，导致拓跋瑛越发嚣张。丘穆陵泰忙说要是有时间，希望拓跋瑛留心一下身边的人，那些在背后说是非，爱鼓动之人的心思怕是不单纯，做为主子应该冷静甄别。说完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只留下拓跋瑛还傻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布格发愣。
　　在一段爱恋中，每个人都做着情投意合的美梦，可世间不能触碰，无法左右的正是他人的心意。拓跋敏对王肃，总算是一片真情，换来了两心相付，然而拓跋瑛对丘穆陵泰，也是至纯至真，却沦为单相思的索求。那些心动的瞬间，藏不住的深情，局中人或是旁观者，谁又能保证不是一场黄粱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