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兰陵》公子德川

40、第三十九章 美梦成空间隙起

　　本来已经想好了，随便拿本书打发打发时间，看到累了就去睡觉。可进了书房，兰陵却有些愣了。书架中的书明显都被换过了，那些清一色书皮的经典文集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戏文和小说。

　　兰陵眼睛一热，恍然明白了子落早上特意交代的意思。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了这点小事感动，但嘴上，还是丝毫不客气的自语道：“难怪那么多人都要争做宠妃，一国之君想要讨人欢心的时候果然让人招架不住。”

　　说完后，又十分唾弃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把自己比作了女人。或许有时候，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容易为了一件不大的事情，被触动心里最柔软的位置。

　　兰陵走过去，自己提溜了一个茶壶和一盘点心，开开心心找了本书坐着开始看。这一看，便是一下午。

　　那一天，子落回去的时候，就觉得今天分外安静。坐到饭桌上，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今天兰陵居然没有敲着盘子，一脸不高兴的告诉他，你又来晚了。

　　子落很是诧异的问身边的内侍道：“兰陵去哪里了？”小内侍很是奇怪，愣愣说道：“不是主子让七公子去书房了么。”

　　子落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茬，轻轻抬了抬嘴角，心情很好的说道：“先不吃了，我先去找他。”说罢，转身走开。

　　身后的小内侍刚要跟上，见子落又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站在这里，都不许跟着。”那小内侍让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脸色一白，垂首而立，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子落当然没有看见，他忙着去看看传说中兰陵难得一见的认真看书的状态，这是柳四告诉他的，虽然只是一句话，他却记住了。

　　他自己是没有见过兰陵认真看书的样子，以前是柳四对他说，想让兰陵安静下来，就只有找到他感兴趣的那些书，他绝对能动都不动的看一天。

　　今天得到验证，果然是真的。子落有些雀跃，发现兰陵不同的面目，不同的表情，已经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兴趣。

　　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他每天都能发现不同的兰陵，和过去的印象不同，和曾经的那个他不一样的兰陵。

　　嬉笑着的，微笑着的，落寞的，难过的，各种各样的兰陵。现在子落甚至能分辨出来，什么时候兰陵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

　　从一些小小的动作和语言中，子落能察觉到兰陵情绪微妙的变化，能判断出来他喜欢的事情，他喜欢的人。

　　他们都是不坦白的人，所以这种猜谜游戏，子落玩的十分尽兴。

　　到了书房门口，子落看见里面已经点了灯，便知兰陵还在里面。他悄悄推门而入，轻轻走过去，就怕一出声惊了兰陵。

　　而兰陵也确实没发现子落进来了，他看书不管什么书，只要一看了开头，就一定要看到结尾。倒也不一定是那本书有多么引人入胜，而是他自认为的有始有终。可实际上，柳四以前说过那叫做固执。

　　子落看着兰陵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觉得很有意思，悄悄的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专心的看兰陵看书。

　　兰陵那张脸虽然已经渐渐有了棱角，可是还是一团孩子气。倒不是说他长的小，而是他就是容易给人这种感觉的人。子落细细的看着兰陵的轮廓，看他一会轻笑，一会悲愤，甚至在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沉醉在别人的故事里，一个沉醉在另一个的表情中。

　　很快，等那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兰陵合上书，还是在愣神，似乎还在回味什么。这时候子落也反应过来，暗自嘲笑自己居然也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子落过去拍了拍兰陵的肩膀，尽量放低声音道：“晚上了，吃饭了，乌鸦回家睡觉了。”即使是低音量，在空旷而安静的房间里，也显得有些突兀。

　　兰陵一惊，抬头正对上子落的眼睛，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不去忙，在这里装什么鬼魂？”子落好笑地看着兰陵，说道：“我都忙完了，来找你吃饭，现在都该睡觉了。”

　　这一下，兰陵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看外面黑沉沉的夜空，下了一跳。干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子落有些羞赧，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然后看愣了。这样的话他自然是说不出口，于是便咳嗽两声，揪着兰陵的后领，说道：“烦死了，快回去吃饭了。”

　　兰陵傻傻的点点头，被子落一路拖着放到了饭桌前。

　　这才觉得饿了的兰陵拿起筷子毫不在意的吃饭，旁边的小内侍都偷偷抬起眼看子落，觉得兰陵真是太放肆了。

　　谁知子落只是微笑着看兰陵的脸，全然不觉的这有什么不对。仿佛一阵阴风刮过，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颤。

　　今天大家都不对，很不对！

　　吃晚饭后，夜也就深了。兰陵打了个饱嗝，很满足的看着子落。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不算太坏。

　　子落摸摸兰陵的头，目光和神态中，都带着从未有过的，自己都无法发觉的宠溺和温柔。正是这个时候，在小内侍们都忙着撤菜，兰陵和子落都沉浸在温暖的环境的时候。

　　一个小内侍终于犹犹豫豫的转过身来，对着子落跪下，说道：“王上，明天宸妃的生日，今天宸妃请王上过去用餐。”

　　兰陵一愣，突然一种苦涩从舌底泛出，脸上却还是笑着，排掉子落的手，也拍掉自己一瞬间的难过。

　　他笑容灿烂说道：“宸妃不是你之前很喜欢的那个小女人？好像很漂亮啊，听说快要生宝宝了吧，哇，这个是你第一个孩子哦。”

　　兰陵的笑容一点勉强的意思都没有，但子落就是知道，他不开心了，甚至有些难过。气氛蓦然冷了下来，子落突然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间隙在哪里。

　　那就是，兰陵一直是一个人，可是他却不是，他有他的妃子，他的臣子，他的天下。甚至将来，他会有许多许多自己的孩子。

　　可是不管过多久，兰陵始终是一个人。

　　这是种不祥的预感，子落隐隐有些不安，兰陵再怎么说，也还有他，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他有些害怕，怕兰陵会离开。

　　现在，他将要去和妃子们享乐的时候，要独自撇下兰陵，让他一个人独自一人在这样一个房间里。

　　但是，兰陵对他说，你去吧。

　　脱口而出的“不去”堵在嗓子中，怎么都说不出来。子落噎的难受，像是赌气一般，他什么也没说，甩手而出。

　　等子落出了门，兰陵一张笑脸便跨了下来。为什么，这么多天的温暖，让他忘记了，他身边这个人，是一个国家的帝王，是那么多女人的男人。

　　子落永远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虽然很久以前就告诉自己不要指望，不要抱有希望，可是如今，他却还是觉得受了伤害。

　　人在某一瞬间，确实会什么都不在乎，完全的相信对方，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幸福。相信自己的博大，相信对方只要最重视的是自己，那么不管他有多少男人女人都可以。

　　但是当自己真正遇到，却无法做到了。他嫉妒的发疯，他嫉妒那么多女人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子落身边。

　　接着，便是苦笑。他根本就是贱，别人一句关心的话，就将他的防线一一卸下。可是究竟谁能给他幸福？谁都是在他的伤口伤撒盐。

　　当年肖羽结婚，他自认自尊比天高，坚决不愿意与一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而如今，他却和许多女人共同争抢着一个男人。

　　是什么，将他的自尊击的粉碎。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所以让他忍不住贪恋最后一点点温暖。就仿佛飞蛾，明知不可，却还要向温暖的地方飞去。

　　粉身碎骨——想到这个词，兰陵猛的已激灵。他不想有那样的结局，他想要好好活着，要好好幸福。所以他不去争，守着自己的便好。

　　等子落出了大院，一个小内侍转头看了看兰陵，又倒回来跪下，说道：“七公子，明日宸妃娘娘的生日，请公子一定赏脸参加。”

　　被打断思绪的兰陵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小内侍，才发现，这正是提醒子落去宸妃宫中的那个孩子。

　　他笑了笑，翘着嘴角的样子，有种世故的天真。他点点头，说道：“好的。”

　　他不想和别人争，可别人还是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