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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日月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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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两根红烛燃烧在破败的道观中,暖黄色的烛光,像是将黑夜烫出了两个洞。
“我知道了!”杨默蝉一拍手,“龙之乡就是苏谢的壶!”
裴子野下意识抬起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如此说来,我们也在壶里?”
“应该是吧。”楚湘白捧着书册,又往后翻了几页。老剑仙的故事还没有完,那些泛了黄的纸张与稍显模糊的字迹,跨过时间,娓娓述说着他的一生。
老剑仙也怀疑苏谢在“一日闲”内,于是一边练剑,一边四处寻找着那只小壶的下落。他游历了很多地方,遇到好看的花,还会在日记本子上画下它的样子。
除了花,老剑仙还记录了很多在旅途中发生事情。比如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遇到了什么好玩的,新认识了一位怎么样的朋友。他想着未来某一天找到师父了,还可以让师父看看,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好。
老剑仙是龙之乡村民对他的敬称,他其实天资平平,无论是剑法还是术法,在百家仙门都排不上号。但仙门中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在寻找自己师父的下落。
很多人都劝他说,不要再找了,你师父失踪这么久,八成凶多吉少。
他不爱听“凶多吉少”这四个字,心里梗着一口气,越被劝说,就越不想放弃,像是对所有人较劲。
而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苏谢失踪后的第六十年。老剑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太华山。
太华山附近有一个名为翠微镇的地方,是那些跟着他迁居过来的翠微山遗民所建。当年的小孩子们已然老去,见到依然是年轻模样的老剑仙,便向他打招呼。
这些头发花白了的老人很热情,絮絮叨叨地对老剑仙讲起近些年发生在镇子上的事情。其中有一件引起了老剑仙的注意。
他们说,不久前镇子上也来了一名仙人。仙人其貌不扬,但祂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只要天黑时到西郊的龙王庙里诚心拜一拜。
老剑仙听后,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山精野怪作祟。身为仙门弟子,他详细打听了龙王庙的位置,独自背着剑,趁天黑时来到了翠微镇西郊。
这座龙王庙刚建成不久,匾额上的漆没有完全干,反射着湿漉漉的月光。老剑仙跨过门槛,慢慢走进去。庙中有一尊石雕的龙神像,龙神像下有一张红木供桌,桌上摆着以及新鲜的瓜果,几根红烛,以及一个样貌奇怪的“人”。
它长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
老剑仙当即警惕,召出灵剑握在手中。那怪物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开口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见你的师父,我可以让你愿望成真。”
老剑仙被吓了一下,甚至有些疑惑,这个怪物居然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他不敢犹豫,一剑向它刺去。
可怪物并没有闪躲,而是化成一团冷冰冰的灰雾,轻轻笼在老剑仙身边。他屏住呼吸,提剑向雾气深处走去。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过去,那雾气慢慢在老剑仙眼前散开。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崖边,远眺是农田屋舍,近看有张小石桌,桌子上面有一壶未喝完的黄酒。
这座山名为东山,老剑仙拜师的时候,不过是个刚掉乳牙的娃娃。那时候,苏谢经常带着他到一日闲中玩耍,曾经摘过这里的野山楂。
他望着熟悉的场景,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壶中天地。但老剑仙不明白,那团怪异雾气的尽头为什么会是一日闲。而他的师父最喜欢黄酒,那半坛子,也不会是巧合出现在山崖。
老剑仙心中疑惑更甚,小心翼翼地顺着小路往山下去,希望能够发现什么线索。到山脚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很深的矿洞。
可在他的记忆里,东山是没有矿洞的。
老剑仙握紧了手中灵剑,他警惕着周围,缓步走入矿洞。矿洞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湛蓝色石头,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暗光。
这些年老剑仙了解许多关于“秽”的事情,一眼认出这些石头。那三种克制“秽”的火焰中,属伤魂火最为特别。它不会熄灭,燃烧后冷寂了的火焰凝出蓝色的硬壳,吸取附近的“秽”慢慢净化。
老剑仙身为太华山的弟子,自然清楚伤魂火的来历。他想到了什么,顿时慌张起来,逃一样地离开这个矿洞。
在老剑仙从小到大的认知里,师父是一位非常非常厉害的剑仙,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他怎么会死在一处不知名矿洞里面,无人知晓,无人凭吊。
老剑仙抓着自己的灵剑跑出矿洞,又遇到了那名长着一颗□□脑袋的怪物。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提着剑向它刺去。
然而,就在老剑仙即将刺中怪物的一瞬间,他手中的剑突然消失,丹田内原本澎湃的灵力也在这时散去,令他变成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怪物一挥长袖,轻而易举地将他制伏。
它说:“你还可以向我许愿。”
他说:“那我许愿你去死。”
它点头应下:“好,但你只有一次杀死我的机会。如果输了,你就要留在这里,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他咬着牙问:“如果我赢了呢?”
它回答:“贪嗔痴皆为欲.望,欲望既为人心。有人在,我很难死去。如果你赢了,我会就此消失,再不出现。怎么样,你要和我赌吗?”
他没有犹豫:“我跟你赌。”
它便笑:“我把剑和灵力还给你,十日之后,你来东山杀我。”
十日后,老剑仙按照约定带着剑来到东山。他依照指引,跳入通往地底的矿洞。里面很黑,只有伤魂火凝成的硬石,给予了一点点光亮。
这让老剑仙恍然觉得,是苏谢在为自己照亮了向前方的道路。他其实没有把握杀死“秽”,但它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害死师父的仇人。
头撞南墙、以卵击石、蚍蜉撼树......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依然选择答应“秽”,选择这个最愚蠢的方式。
他心里梗着一口气,放不下。
因为那是他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