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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美人渊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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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王府后门不远处,一个带面/具的男子打着油纸伞望着程凌的方向。身后一蒙面女子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劝道:“圣主,走吧,再晚一点,墨羽营的人就来了。”
雾雨朦胧,带着些许寒凉。
男子收回不舍的目光,随即转身离开,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不久后,墨羽营的一个人带着李牧骞找到昏过去的程凌。
李牧骞满眼心疼,忙扔掉手中的伞,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程凌,墨羽营的一名属下帮他们打着伞。
“圣主,我们真的该走了。”刚才去而复返的男子因为不放心程凌,没走几步又转回来瞧,便看见程凌被李牧骞带走。
身后的蒙面女子再次提醒男子:“厉王哥哥,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
“罢了,如今的确不是与她重逢相认的机会。”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死在墨羽营大牢之内的厉王卫燃。
蒙面女子见状又劝道:“我知圣主挂念这位姑娘,但现下她跟着我们,只会更危险。李牧骞虽然是卫峥的走狗,但至少不会让卫峥的人伤害他。”
“如今没了红园寺,墨羽营如日中天。我们的人在墨羽营可曾受到牵连?”卫燃侧首询问。
蒙面女子回道:“没有。圣主放心,当初魏信出事后,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惩罚。如今李牧骞新官上任,自然是用人的时候,他们自会想办法得到李牧骞的信任。”
卫燃转身看着蒙面女子,眉头紧皱:“所以这就是你让他们接近李牧骞的方法,你明知——”
“明知圣主喜欢姑娘,但圣主如今已是死人!您身上背负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太子还在等着我们,几十万大军和麒麟将也在等着您回去!”蒙面女子拦住男子,“而且那位世代看守问天玺的也出山了,他是姑娘的师父,您认为姑娘跟着我们四处逃亡随时有可能被他杀掉好,还是留在李牧骞身边比较好?”
卫燃无言以对:“……”
因为蒋雪说的都是事实。
卫燃最后望了一眼厉王府的方向,临走之前嘱咐道:“烧了吧。”
这是厉王卫燃的府邸,人死灯灭,还留着干什么。
羲合元年,罪臣厉王卫燃府邸忽然失火,一把大火将其烧的干干净净。新帝卫峥知道后,下令墨羽营搜查叛党余孽。
两日后,京都郊外一处荒山上。
卫燃跪在一座孤坟前,身后不远处,杨寒和蒋林等人并排站在一起,神色凝重,默默看着卫燃的背影。
“母亲,原谅小燃没有将父亲跟您合葬在一起。因为这是父亲要求的,他在死前,让小燃跟您说声对不起。”
“当年他因为一时贪念想盗走问天玺被逐出守护圣者的身份,一个人重伤流落到京都,被父皇所救,便留下来在宫里做了暗卫。他告诉小燃,说讨厌守护圣者的身份,一辈子被禁锢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深山中,他会憋疯的。于是,他逃了。可他也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告诉您真相,害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走问天玺追随而来。这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母亲,父亲是为了救我而死的。说实话,他那身易容的手段,真的不赖。”
“问天玺应该是为平定天下战乱,解救黎民百姓而问世的。母亲,您当初选择偷出来,怕是也已经对守护大长老的行为已经厌倦了吧。他将问天玺占为己有,想号令麒麟将和江湖武林为自己所用。您和父亲正是想到此处,才背叛大长老的吧。”
“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九鹿山一战,竟然是他暗地里操控这一切。当守护圣者不再具备守护的职责,那小燃便替你们来守护这一切,你们师兄的命,小燃预定了。”
卫燃命杨寒和阿依留在京都,一来是为了方便传递京都和卫峥的消息,二来是卫燃不放心程凌。
暗影临死前告诉他,大长老一直在控制程凌,之前陆凛风从卫峥那里得来的子母蛊,便是他给的。
大长老早就知晓程凌的身份,因为九鹿山大战过后,程家出事,是他一手造成的。也是他写信给程凌让程凌前往京都调查程韫之死。为的便是支开程凌,好暗中调查十六麒麟将的身份。但十六麒麟将不见问天玺不出,所以大长老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一点有关十六麒麟将的消息。
杨寒和阿依离开以后,蒋林上前,扶着卫燃起身,面色担忧看着他问道:“杨寒留下我还可以理解,方便为我们以后进攻京都收集各方消息,可是阿依呢?”
卫燃沉默不语。
“你没有把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告诉阿依?”蒋林一把扯过卫燃的衣裳,逼着他与自己面对面。
面对蒋林的质疑,卫燃苦涩的笑笑:“父亲为我换血的时候,有些迟,阿依留在身边的话,我担心父皇也会知道。二哥说父皇病重,怕是时日无多。”
“舅舅怎么会……”蒋林不可置信:“母亲明明说那日他们救人的时候,舅舅好着呢……”
卫燃忧思道:“他们怕是不愿让我们担心吧。”
蒋林松了手,身子一怔:“……”
“走了,”卫燃转身上马看向蒋林道,“阿林,你我二人兵分两路,我去会会这十六麒麟将,你跟十一妹帮助二哥和定远侯稳住大军。一月后汝城会面。”
蒋林转头,一改面容,认真道:“好。一月后汝城会面!”
*
新帝继位第二年,大凉各地因为饥荒而爆发动乱。
“杀!给朕杀了那些刁民!”朝堂之上,卫峥听闻朝臣汇报各地灾民抢夺粮食,残害朝廷命官的消息后,气得大声训斥。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自从新帝继位后,这文武百官,少说也有将近三分之一因为不满和说错话被杀或被流放或被革职查办。
“李牧骞!”卫峥看向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新任墨羽营掌司。
李牧骞上前一步,恭敬道:“臣在!”
“这帮酒囊饭袋朕是指望不上了!你去!”卫峥垂眸,看着站的笔直的人,吩咐道:“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去给朕将这些暴乱的刁民处死!”
李牧骞抬头:“陛下?!!”
让他一个墨羽营的掌司去做着钦差大臣,李牧骞想都不敢想。这陛下莫不是疯了?
“你在质疑朕的决定和眼光吗?”卫峥眼神凌冽。
仿佛只要他胆敢拒绝,就会马上被处死。
李牧骞非常不情愿地领了旨。
回到墨羽营后,马上安排一切。
最后更是找到还在京都开医馆的陆凛风。虽不知道当初陆凛风为什么放弃程凌,以及对卫燃的仇恨,但他马上离京前往江淮之地。其他人他信不过,陆凛风此人,最是注重名声,他坚信,自己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有一个熟悉的人陪着,一直郁郁寡欢的程凌或许能好一点儿。
于是,在李牧骞离开京都的前夜,刚义诊结束准备关门休息的陆凛风便被五六名墨羽营的人请到墨羽营喝茶。
而这喝茶的对象,便是李牧骞。
“你若不想江南陆家庄的人出事,就留在这墨羽营帮我守着程凌。”李牧谦打开一扇窗户。
陆凛风从小窗户望下去,对面小阁楼内的人,凭栏倚望。熟悉的人影让他心中顿时酸涩不已,“原来她不是失踪了,而是被你囚在这里。”
“囚?”李牧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笑道:“是她自己不愿走。”
“什么?!!”陆凛风怔住:“不可能!卫燃出事以后,我去找过她,我以为她……”
李牧谦:“以为她怎么?”
陆凛风收回视线,他以为卫燃死后,程凌必会跟着那人一起去。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陆神医。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请来帮她解闷的,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否则被我察觉之时,便是江南陆家庄真正覆灭的时候。”李牧骞拿过陆凛风的茶杯,给他斟了一杯后,便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嘱咐两位墨羽营的少掌使,道:“看好他,若是他敢对程凌不利,你们可自行处置!”
“是,大人!”
一连多日过去,陆凛风都没有和程凌说上话。因为她一直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每日不是一个人待着不说话。就是在墨羽营里瞎转悠,然后累了就睡在哪里。
有一天,程凌走到墨羽营的大牢前,她想进去,却被拦着。
于是,便在大牢外和衣而睡了三天。
最终,墨羽营的人受不了,飞鸽传信李牧骞。李牧骞很快回信,信中言明,说只要人在墨羽营之内,程凌想干嘛便干嘛。
陆凛风陪着程凌进了墨羽营的大牢。
幽暗深邃潮湿的大牢,比厉王府的还要恐怖几分。越往里面走,还会传来有人惨叫的声音,以及鞭子在空气中响亮的回音。
“他生前住在哪一间?”程凌忽而停下脚步,问一个牢头。
牢头在这里看守犯人多年,又听闻了许多墨羽营内关于李牧骞的消息,自然也就明白程凌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右手边最后一间牢房。”牢头指着那边小心回话。
陆凛风看着人伸出手:“钥匙呢?”
牢头交出那间牢房的钥匙后,便乖乖退了下去。
程凌穿过那些空荡荡的牢房,径直来到卫燃生前待的牢房。
比起其他牢房,这间牢房窄小的很。
陆凛风打开牢房门。
程凌走进去。
地上的血迹也没有人打扫,脏污的血泽早已干涸,被丢在一边的锁链脚铐上还残留着不少血泽,连带着黏住底下那件破破烂烂的外衫。
见程凌要捡那件外衫,陆凛风主动帮忙,可谁知力气大,外衫被撕成了两半。
程凌瞥见那脏污外衫上残缺的画像后,立马从陆凛风手中夺过:“别动它!”她小心翼翼地将残缺的画像平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将另外一半黏在地上的外衫取下来。
两半残缺的外衫拼在一起,便是程凌自己的画像。
上面还隐隐约约能瞧见几个大字——
生辰快乐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程凌将画像叠好,放进怀中靠近心口的位置。
那天卫燃没有说完的话,他想告诉她什么,成为了她此时此刻最想知道的事情。
“阿凌,你这样我不放心。我知道卫燃的死你一直接受不了,但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他也不愿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陆凛风轻声说道,眼底全是心疼。
程凌抬眸望了他一眼:“是李牧骞逼你的吧?”
陆凛风下意识点头,又连忙否认。
“随你吧。”是不是对现在的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日光下沉,牢房内开始变得灰暗起来。
程凌就那么盯着脚边的锁链脚铐,想象着当时卫燃的情况。忽而开口问一旁站着的陆凛风:“你说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就死的这么憋屈……”
陆凛风:“……”
想了想,陆凛风还是轻道:“墨羽营的刑罚,可比厉王府那些可怕的多。看这地上的血迹和锁链镣铐,他生前一定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若不是因为这些惨无人道的折磨,凭他的内力,足矣压制母蛊和身体里的毒性。”
“你说什么?!”程凌忽然转头。
陆凛风的话,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丝被隐瞒的真相,那些她不曾知道的真相。
叹了一口气后,陆凛风靠坐在地上,背对着程凌,道:“当初我被他关在厉王府的暗牢,他在得知我以子母蛊控制你之后,便强行取出我体内的母蛊,又以自身鲜血为引,供养母蛊,让子蛊熟悉自己的气味和血味。按照我和微然的设想,只要解了他身上的毒,服下一味六级草等待母蛊被宿主彻底驯服之后,便可命令子蛊沉睡或者引出子蛊。”
“原来,原来那天竟然是这样……”程凌忽然想起那日的婚礼现场,自己仿佛失控一样,身体不受控制杀了人,还唤李牧骞哥哥,又被卫燃拼死打昏。
原来,他是在救自己……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程凌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压抑的呜咽声还是断断续续。
抽泣颤抖的身体瑟缩在一团,紧紧把自己包裹着。
心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仿若无数刀子穿心而过。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
“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离开……”
“卫燃……”
牢门外的陆凛风小声劝慰她:“阿凌,别在折磨自己了。你郁结在心,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程凌拿起地上的锁链脚镣,一遍遍抚摸着上面的血迹,一边念着卫燃的名字,就好像那人还在,掌心还是那人的温度,那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她这样想着,便闭上眼睛,抱着锁链脚铐静静躺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太过思念卫燃,不愿面对他已经离开的事实,所以程凌选择这种方式来记住他,她怕自己忘了他。
卫燃死后,程凌没有梦见过他。只有清醒的时候,才会不断想起他。
可长久的思念和郁结,让程凌的身心早已疲惫不堪。不过这一次,许是因为这里是卫燃曾经住过的牢房,有他存在的痕迹,所以她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
陆凛风将昏睡过去的人抱起,走出大牢的时候,吩咐牢头将间牢房打扫干净。
两月之后,李牧骞回京复命。
卫峥为了奖励李牧骞镇压刁民,特地给了他一瓶药,并言明:“朕知道程凌在你墨羽营,想让朕饶她不死,那便让她成为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