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途之风云骤起》麟隐于野

53、案中案

　　陆歧路大概陷入了人生最糟糕的丑闻里。
　　辛娣被送往医院后，由于他父亲的名气，以至于她的死被人搬上了电视，电台更是夸大其词的‘演说’。仿佛她们一个个都是演说家，对事情的真相了解的不得了，更有趣的是有些电台请来了所谓的专家，讲解关于S/M致死的解说，真是孜孜不倦的乐在其中。
　　陆歧路坐在警局里盯着那台电视看的认真，可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也没太在意。
　　警察盘问过他，也调查过许多，最终排除了他杀，确定班辛娣为跳楼自杀。
　　但是死因却一直是个谜。
　　警察怀疑是他强迫与女性发生不正当，类似S/M关系导致女性抗拒，以至于选择跳楼。
　　而她身上的伤就是证据，身下有撕裂伤，身体遭遇过捆绑，留下了专业的痕迹，这一切都是证据。
　　陆歧路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同谁做挣扎，直到三天后，班辛娣的父亲亲自前来找他，他才终于开了口。
　　这件事到头来还是要被公之于众的。
　　他静静的坐在拘留室里，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依旧很有气质。他坐在他的对面，看着精神萎靡的陆歧路，厉声道：“是你害死我的女儿吗？”他的语气很平静，陆歧路却依旧低头不语，班父亲却道：“如果不是你害死我女儿的，就请抬起你的头，请你给我女儿一个公道！让真正伤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我这个父亲，也怜悯一下我的心。”
　　听到这番话，陆歧路终于抬起了头，他正视着班父，过了许久，唇畔依旧是哆嗦的，说不全一句话。
　　班父也沉默了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歧路，虽然我们不太熟悉，也很少一起交流，但我的女儿不会错，她常常和我提起你，在律师圈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很清楚。就凭这不畏权贵，不接你认为不道德的案子，虽然很感性，这一点我就很欣赏你。三年多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对我女儿做出那种事，她一定遭受了什么事对不对？你告诉我。”
　　“伯父……”他似乎依旧不愿提起，可是，事情已经被世人知晓，这样带着性色彩的看法如此偏激，对他对班辛娣来说都是最糟糕的。
　　漫长的沉迷之后，他终于肯说出缘故了：“班伯父……我在外打官司这么多年，得罪人的地方一定有。因为这个，所以被威胁，辛娣就是因为我才被人害的！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如果维护正义也要被伤害，如果随意就被那些坏人吓倒的正义，就不是真正的正气！你没有错，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想知道，那些人可能是谁。”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在哪。我就是在那儿把辛娣带回来的。”
　　“哪里？”
　　这一切都已经被拘留室外的警察听的一清二楚，就在他说出那个寿衣店之后，门便被推开了，为了留下人证和保证不出错误，警察方面决定带他亲自前去指认。
　　那是一座人造的地狱。
　　有些魔鬼天生喜欢呆在里面，但它们不伤人。
　　但有些鬼却喜欢嗜血。
　　陆歧路再回那家寿衣店的时候，店铺已经大门紧闭。听说两日前就离开了，大概是新闻报道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得到了消息，撤退了。
　　有时候媒体是好的，但有时候会打草惊蛇。
　　地下的空间竟然如此宽广，陆歧路指着长廊最尽头的那间房屋道：“他们就是从那儿把辛娣拉出来的。”
　　这件事情由于班辛娣的跳楼自杀而上升到了刑事案件，尸检报告中说明她被虐待，而这就是导致她死亡的根本原因。班辛娣的父亲一定要追查，给女儿一个公道，他也只能帮他。也只有帮他，才能令陆歧路自己的内心好过一些。
　　他知道那些人是不会轻易被抓住的，即使被抓住了，就像那个人所说的一样，在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已经将所有人调查了个底朝天，敢担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站在班辛娣被伤害的房间中，他闭着眼睛似乎都能听见那一声声悲愤惨烈的叫声。
　　警察彻查了此地，发现这是个地下秘密的S/M场所，但除了这些房屋外，没有任何人的资料被遗留在此。他们做的很干净，随时都保持着逃走的警惕。
　　每一间房屋都被打开了，而最头的那间却被上了多把锁。
　　法医在辛娣出事的房间里寻找证据，陆歧路就站在外面等候，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全程到现在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的。
　　直到听见一声臭骂：“去他n的！一群脏东西！”
　　声音是从第一间房中传来的，房屋的门已经被打开，警察进入的时候，几个人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喝声。
　　陆歧路睁开眼，瞥向那门边，听着里面相机咔嚓的声音和对话：“他们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这声音似乎吸引了很多人去看，一时之间就连陆歧路也站起身漫步走了过去，他显得那样疲惫，却慢慢挤入人群，那是一个童话般的房间，粉色蓝色的装饰格外美丽，孩子的图书、鞋子、衣服和背包应有尽有。只是正中间似乎少了什么。
　　地上是一个大缸的轮廓，看得出已经放了很久了。
　　“是福尔马林的味道。”进入房间的一名法医蹙眉道：“检查一下柜子里有没有藏尸。”
　　听见这话不少人都显得很惊讶，但检查一番下来什么都没有。法医围绕着地上的痕迹看了看，嗅了嗅，最终确定道：“这里放过尸体，地上是福尔马林溶液的痕迹，他们不但离开了，应该还带走了一个不小的东西，很好查才是。”
　　负责此案的警察赶忙吩咐下去，陆歧路转身想要离开，却在那门后看见了一样东西。
　　只是一刹那，他觉得那样东西非常眼熟。他豁然靠近，凝视着那件衣服。很快的，那件白色泛旧染满血迹的棉衣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检查一下衣服里有没有什么东西，看看没有没嫌犯的蛛丝马迹。”一名警察喝道，陆歧路并不觉得他的反应奇怪，因为这件衣服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件成人的东西。
　　可他越看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看着棕色的血痕，判断得出这件衣服已经在这里挂了很久了，而他见过那些人，绝不像是那些人会穿的衣服，即便是那个红毛，也不该穿这件染血的旧衣裳。
　　“啊！”忽然一个小警察喝了一声，陡然将从衣兜里摸出的‘老鼠’抛了出去。
　　那家伙并不会动，显然是一个玩具，是谁这样恶趣味的恶作剧，竟然在这样一件旧衣中放这样的东西。
　　“喊什么喊！不就是一只破玩具！”
　　可正是这样一只‘老鼠’令陆歧路瞬间惊醒！
　　这件衣服……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唇瓣抖了抖，道：“麻烦您看一下，衣领上缝着的衣牌还在吗。”
　　“在的。”
　　陆歧路顿了顿，又问：“麻烦您仔细看看，牌子是不是班尼路，尺码是170/64A……”
　　“是啊！陆律师怎么知道？”
　　小警察惊讶的看着他，抖落着那件衣裳，陆歧路当即走上前，所有人都看见他翻出衣服里面，在左侧有一个内兜，没有什么不寻常也没装任何东西，但他紧紧抓着那件衣裳的手却颤抖起来。就在此时，一名警察掀开了一面正方的窗帘，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地下的空间里要有窗帘，也许只是一种情趣，但就在他掀开的瞬间，传来了他震惊的声音：“快看！”
　　粉色的窗帘下仍旧是墙面，但墙体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旧报纸，旧报纸上又有新旧不同的照片。无疑全都是儿童的。
　　陆歧路的手紧攥着那件棉衣，就在墙壁正中，一眼的瞬间，他便看见了！
　　他的喉结剧烈一颤，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双腿颤抖着走向那面墙，死死的盯着正中心被其它照片半遮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初中校服的少年，男孩的站在校车前和一个男人合影，男人的脸已经被涂抹成黑色，认不出究竟是谁。但那个男孩微笑的模样，背着的双肩书包，还有他脸上那个依稀可见的酒窝……
　　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陆歧路的震惊难以描述，他的指尖颤颤抖抖抚摸上照片中裴小芽冰冷的脸。他从没有对那个人这样温柔过，这一刻仿佛看见一个活灵活现的男孩子背着书包站在阳光中冲他礼貌的笑道：“路哥。”
　　“你认识他？”警察疑惑的与他并肩，问道。陆歧路轻轻点头，声音颤的厉害道：“十一年前……S省有一起男孩虐杀案，他就是那名受害者——裴小芽。”
　　警察闪过一丝异样，又问：“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他的辩护人。”陆歧路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恢复了一点平静，警察深呼一口气，又道：“所以，现在的案子和当年的案子可能是一个人所为？”
　　“不。”陆歧路转身，问道：“这张照片能给我吗？”
　　“可能不太合适，既然你提到曾经的案，也许我们会并案侦查，这样也有以利于获得更多的线索破案。”
　　“不用了。”陆歧路淡淡勾唇，却没有微笑，暗声道：“那件案子已经完结，五人也先后入狱。”
　　“五人？”警察有些不敢相信，相信他已经将裴小芽的死和这些变态的lt癖联系在了一起。陆歧路看向他，点头但却否认他的猜想道：“那些人不是lt癖，但也许其中有人是，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是他，坏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在班小姐这件事上你也要相信我们。”
　　“是吗？相信警察？如果你们可以相信，那么从那群人闯入我家开始你们就该重视，辛娣曾经报过警，可是你们只是上门查看之后就再没下文。如果不是如此，他们或许没有机会伤害我的女人！”
　　“陆先生你有些情绪过激了。”
　　“情绪过激？”陆歧路苦涩一笑，摇着头，眼中含泪，却独自强忍着道：“你知道吗警察先生，十一年前的案子虽然结案了，五个人也分别被判刑，可你知道吗？他们仅仅住了几年就出狱了，最后一个人是去年出狱的。他们是杀人凶手，却能逍遥法外！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先生……”那警察显然有些吓到，陆歧路顺势撕下墙上的照片，不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塞入衣中，冷嗤道：“你知道弓虽j犯现在已经会带套□□女人吗？你知道杀了人之后让你连尸体也找不到最终无法判处罪人死刑的感觉吗？你知道那孩子的家人连尸体也找不到是怎么活过这十年的吗？如果警察有用！如果司法有用！就把这一切还给我！”
　　也许他不该呐喊，他没资格呐喊。是他没有将最有利的视频证据拿出来，但是此时此刻，他深呼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炸裂了。
　　三天前，他竟然距离裴小芽这样近！
　　他想起辛娣说的话，想起那些人将一个死去的孩子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虽然他知道以裴小芽的年纪对于lt癖患者来说有些大了，但他已然错过了……
　　为什么这里会有小芽的照片，小芽的衣服！
　　小芽的尸体一定是他们从医院带走的，他们留下衣服是为了当做胜利品吗？他们简直是罪大恶极的魔鬼！
　　这张照片中的小芽还很年幼，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就有lt癖盯上了他，是谁？是崔立民？还是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或者是穿着迷彩服的人？
　　就在三天前，他错过了一个很有可能和裴小芽尸体有关的人！
　　他好恨！恨不得将那些人用这些东西千刀万剐，让他们活着泡在福尔马林里！
　　一切就像做梦一般，好像他才是被刑具凌虐的那个！
　　他的心，他的身体，他的精神，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抱着那件衣服，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阻拦，揣怀着那张相片硬生生在拖拽中离开了这间寿衣店。
　　他有一个非常诡异的想法……也许……那个孩子……还活着……

　　寒风凌冽，他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路上，裴攻止就走在他的身前，经过每一家店都要进去看看，他想给裴小芽一件棉衣作为礼物。S省的冬天很冷的。小芽皮肤很白，适合红色，但白色更干净利落些，那个时候男孩子还不流行穿那样艳丽的颜色。
　　那件衣服花了九百九十九块，是真正的纯鸭绒，在那个年代算得上昂贵。那是裴攻止年前辛辛苦苦跑车得来的。
　　陆歧路想要帮他些许，却被他拒绝了。
　　他笑着从衣兜里摸出零零散散的钱交给柜台小姐，女人还不屑的清点着那些碎钱。
　　裴攻止抱着装在袋子里的棉衣合不拢嘴，看得出他有多高兴，所以陆歧路也高兴。
　　内兜蓝色的痕迹是染料的颜色，洗了很多次却洗不掉了。
　　那是裴小芽找散工时顺手将名片放在内兜了，后来清洗，变染上了蓝色。他亲眼看见过在冰冷的冬天，裴攻止的手泡在寒水里为他洗衣服。
　　他是个好哥哥，裴小芽也是个好孩子。
　　他死的那年，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一件新衣。
　　衣服还在，泛黄发旧，穿衣的人却不见了。
　　衣服上褪色的血迹时时刻刻提醒着陆歧路他经历了什么！
　　那个录像最后的声音究竟是谁？
　　是崔立民？是迷彩服的男人？或者另有其人？
　　他离真相好近……却又很远。
　　当年到底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对付裴攻止？他知道绝对不是因为虐童lt癖这个原因！
　　他好累，也不敢回家。第二天晌午他一夜未睡，直接去了售房部，陆歧路做了一个决定。他打算出售上海的房子与车，关闭这里的公司，回去！
　　回到裴攻止的身边！
　　即使那个人还在坐牢，但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陪伴！
　　他觉得现在着一切有必要和他说个清楚，问个明白！
　　卖掉车房，然后拿回赤明诚的内存卡，他已经等不及辛娣的事情完结了。这里有他的父母，警察一定还会继续联系他，他能够持续的知道事情的进展。
　　他不想再坐以待毙，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其实这么多年对过去的事他根本没忘记！
　　时间的推移，只能令裴小芽在他心里更加深刻！
　　他要找到那个人的尸体！
　　不！
　　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或许是时候拿出那盘录像了，因为他发觉，无论怎样的躲避，坏的人总是盯着你，时时刻刻都有杀死你的机会，就像他们那样了解裴攻止，那样了解辛娣和他。
　　不能再躲避，躲得越久，越会失去反击的能力！
　　那个案件追诉期为十五年，如今还有三年不到，他不能坐等到攻止出狱而过了追诉期。虽然时隔十多年，但现在也有现在的好处，那盘录像带他每年都会用新技术重新拷贝处理，依照现在的技术，一定能通过声音对比技术，判断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