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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见敖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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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康文收拢了器具,肩上一下子就有重量,转了转挂在肩上的绳索,大声笑道,“西蛮,我走了,可不要傻等着我”
一转身,等着秦康文的是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上竟然没有人再与她相关,与她相关的事都沾着血在静静等着。
沿着一条盘桓的道往山下走,思及前路茫茫,只怕是比这弯道更是曲折。席陆的名字在心上盘桓一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肯在自己身上花许多心思,但是这必定是与她的兄长席振无关。若是仅仅想着通过她接触到席振,接触到席振又于后路并没有什么助益,能利用上席振才是真正关窍。
“救命啊,救命啊”
秦康文想的头疼之际,隐隐约约有呼救声从下方传来,这声音越听还有点熟悉。秦康文挪动步子沿着小道边衔往下望,果然是老熟人了,那个二傻子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棵歪脖老松的脖子上。
秦康文忙收回脑袋,想给自己一点时间犹豫一下救不救这玩意儿。
“大姐,大姐,我又见到你了”,那玩意儿脑子不机灵,眼神挺好,此刻一副见着亲娘的亲密劲儿。
秦康文只好再次探过去身子,“别嚎了,这绳子丢下去,你抓紧了爬上来”,说着一面开始松下肩膀上的绳子。找了棵粗壮的树帮上几圈,又找了粗桩子抵在脚下好借力,方才丢下绳子,“绑在腰上,手上也抓牢了”
“好,大姐”
“别叫了”
索性季和一双手倒没摔着,利落的绑好了绳子,“大姐,好了”
秦康文白眼一翻开始使劲往上提溜,没多拉上拉几寸,就在那木桩上也绕上一圈,也不至于失力的时候再给他落下去,刚想着,手上便松了一截。
“啊————”
季和这一声惊的飞鸟四散,久久回荡,到是给秦康文吓了一跳,“摔哪儿了?”
“大—大姐,我腿好像摔断了,方才不小心撞了一下”
“忍着”,秦康文白眼一翻,继续上劲儿把下头那玩意儿拽了上来。想来痛也是真的痛,季和上来又是嚎叫了一阵。
看着直挺挺躺着的季和,秦康文不得不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还能走吗?”,你还能走吗,我能先走吗?圈圈绕绕最后还是不违背本心又极富人文关怀的如此措辞。
见季和红着眼圈摇了摇头,秦康文深吸一口气,“那——爬呢?”
“啊——痛——啊——断了”
趴在秦康文背上时,季和肯定很惊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狡黠。哪知秦康文心上早就有了其他打算,其实刚见到这孩子是便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十分熟悉,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拉他上来那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紧张的时刻脑子便好使点,那一瞬间便想起那双细长的蜥蜴一般的眼睛,是冯由的气味。
这一厢秦康文倒也没急着去套话,主要是这孩子实不算轻,另加上那些舍不得扔的器具,一路走来已经是累的开不了口。两人便如此走走歇歇,一时没有言语。
正午,一车车粮食押运至青州城外的顾岩庄便停下来,另押运粮食的几人的马车悄声先行入城,径直进了总兵府。与此同时伏在城外的探子也带着消息入了巡抚衙门。
敖大人带着幕僚一身布衣在各处市集转悠,府中幕僚裴世业一得了消息,自然不敢耽搁,赶了两天路匆忙寻到此处。
“抚台,凌、芾两州的盐商三天前运了粮食来”
“进城了?”
裴世业挑眼探了探敖大人的神色,继续敛目说道,“先是在顾岩庄停下了,几个盐商先行去了总兵府,现在怕是已经进城了”
敖阆神色并无异样,他踏步又入了一间粮铺,“真是有意思,盐商换盐引不去我这巡抚衙门,去了总兵府”
“大人,别上火,这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呢”
这话到是不假,赫连党权倾朝野,但这两京十三省要说哪处也比不上江宁省内其爪牙分布之广之深,江宁的凌、芾两州的官商哪一个不是维赫连阁老之命是从。席大将军既是老阁老的学生,又是经他一手提拔上来,情分自然不浅。
敖阆看着白米从手掌穿过,哗啦的沉入粮斗内,“掌柜的,这月石米何价?”
“客官,今年丰足,石米五钱”
“多谢”
几人从粮铺踏出,敖阆方才显出戚戚之色,“真是好大的面,好宽的天”
众人当然明了,甘宁下辖十二卫以及三个千户所,席振等人在此盘踞多年,犬牙势力遍布。
真是动一发牵全身,不要说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便是现在就已经寸步难行。
“大人难做,好在,这两月粮价低,便是在月饷上有些变动,将士们还能撑得住”
这足额月饷就够让敖阆等人头疼不已,甘宁等地土地贫瘠且周边常有战事,屯田自给基本难以实施。甘宁士兵月饷基本靠着朝廷供给,要么就是得靠着内地的元西等省或是各地盐商运来。因此不仅粮价波动大,月粮更是难以保障。
丰年时期由于各种已经不得而知的原因,库房竟然没有一点余粮。前些时候粮价居高不下,敖阆靠着以银代粮,堪堪发足了月饷。
现在粮价下来了,倒是有了余地,可要么直接降晌,要么朝令夕改,本月军饷又发粮。倒是让人为难
敖阆背着手看着市集行人多是瘦骨嶙峋,想到粮在大肚中难以剖出,却要想尽办法苦一苦守边士兵,不免悲从中来,“其他卫所上报的粮价都核实了吗?”,
“核实过了,确实和青州大致相仿,石米均不过五钱四分”
席振等人想必在等着,等着朝令夕改,等着下月的贵粮。即使饮鸩止渴,也不得不保住眼前的局面以待后来,“好呀,降点,只要能吃上饭就好”
“哇——呀——”,一阵嘶哑哭嚎从路边响起,看热闹的人多,即刻就团团围住,到不需要路人费心找出去,“这老妖怪,用妖法把我儿子弄没了”
敖阆一行人也被吸引了,“听见了吗,世业,甘宁都出妖怪了”,敖阆笑着挤进人群。只见一枯皮老汉,展开手脚坐在地上,伴随阵阵哭嚎,弹手弹脚,就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些什么。倒是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孩子,神色更着急一些。
“小哥,这是你父亲?”,敖阆故意问道
“不、不不”,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连忙否认道,“这是我师父家”,他指了指身后巷子的那间院子
“就是他师父,徐展儒就是个妖怪,用妖术把我儿子弄没了”,老汉现在能够囫囵说话了,也不过重重复复念叨这几句
“哟,那真是有可能”,身旁的邻人开始挤眉弄眼,明明说的痛快,又一副生怕人听见的神秘样子,“你们是不知道徐展儒有多大的神通”
“小哥,这怎么说?”
“碗盖草船辨吉凶、烛火引路能把断气的人从地府拉回来、还有白杨敷鬼,听过吗?”,小哥冲着众人骄傲的眨了眨眼,仿佛是自己做的似的,“他还有一面镜子,人缝过便能看见往后前程”
“倒是有意思,那请问这位徐….”,敖阆半晌没记起,
小哥颇为虔诚补充道,“徐展儒”
“对,徐展儒如此神通广大,不知师出何处?”
“听说是月合教众”
敖阆听着这凑到耳边说话的声音极熟悉,一回头,便见秦康文一身小男儿装扮,颇为俏皮的笑着,“熬大….”
“诶,叫叔伯就成”,敖阆环视一周,谨慎打断,“你怎么在这儿?”
“熬伯,说来话长,你在此处断案呢?”,秦康文将敖阆拉出人堆,“这徐展儒早跑了,就留下一个半大的徒弟守着屋子。偏偏给那老翁说了他就是不信”
敖阆颠着身子往巷子张望,“你怎么知道的?”
“这老汉昨天就在门口哭了许久了”
“他昨日说的?”
“哪能啊?”,季和跳着步子牵着驴走了过来,既骄傲又压低声道,“是我杜姐姐昨天晚上爬进去,装成鬼样子吓得那守屋子的徒弟说的”
秦康文冲着那不会看眼色的季和疯狂使眼色,这敖大人穿的再平民也是大官,这话可不能乱说,“别胡说,我是敲门进的”
敖阆一副了然的表情,“那你昨晚敲门而入,还问到些什么?”
“熬大….熬伯,我今儿个本来准备去报官的,现下看见你的,正好将这事儿给你说了,我就带着我弟弟回去了”
“你别急”,
见其中定有隐情,敖阆四处张望一阵,裴世业立马凑近,“大人,前面有个茶摊”
“好,走,我们去茶摊上坐着说”
这下康文跟着敖阆走在前头,裴世业等人帮着在后头拉着驴,扶着驴一般的季和。这一坐定,也不等敖阆啜上一口茶,“那老汉的儿子多半已经被那老神棍谋害了,再晚一点怕是一点尸首都找不到了”
敖阆听闻是人命官司,神情一下子紧绷起来,“你是看见了什么?”
“我昨天听了半天本就怀疑。就在屋子周围守了一天,确认了那处确实只有一个徒弟守着。就着话本里的鬼模样扮下来,到了晚上就,就用了点办法进去。进去时候,那徒弟吓了一跳,自己就急匆匆的叫喊些什么‘变成猪了好歹也还活着,你自己和师娘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怪不得师父’,又捂着眼说些教化的话,无非就是让他好生改过,等师父消气了再给他变回来的话”
秦康文回忆完,挑着眉看着敖阆,见他一副了然模样
“你去他家猪圈看了?”
“昨晚上去了看见不见什么,但是除了杂食膻臭,隐约有些腐臭味道。今儿早上就去打听了一下,这家的猪就是前两天买回去的。那老贼还偏不要幼崽,偏费钱买了头大猪回去”。
敖阆眉头又皱起来,立即从腰上取下一块腰牌,“拿着去找此处的指挥使,让马隆带着仵作过来”,裴世业接下腰牌匆匆往衙门去了,敖阆继续对着余下跟着的说道,“你们两人先把老贼,徐展儒的屋子围起来,特别是猪圈等地要守住了”
“最好把猪赶出来关着”,秦康文补充道
两人得了令也走开了,敖阆神色凝重的望着那老汉处,此时周围的人热闹看完已经散开。老汉也止住了哭喊,一副痴呆的模样望着巷子。
秦康文试探问道,“大人,那我就不打扰你办案子了?”
“你说他是月合教众?”
秦康文点了点头,月合教为朝廷所不容,加之消失的太突然,又许久不见踪迹,他如此问也不奇怪,“我在他的屋子里看见了供奉的不生原母”
敖阆笑起来一双迷缝眼,加之两撇胡子跟着笑声一同抖起来,十分慈和,“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
“走江湖嘛,技多不压身”,秦康文故作骄傲
敖阆看了看一旁甚是无聊的季和,“你现在住在冯府?”
“大人,我现在住在城外的‘杜氏面馆’,你来的话,我请你吃手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