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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种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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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车架在太傅府门前停下,守门的一见,立即进屋禀报。
逐月下了车后,不等人禀报完再来迎接,便自行踏入张府,这里她来过数回,无需人领路便径直往张桢霖的院子走去。
太傅不喜奢华,府内一片假山绿幽,亭台阁楼极为普通,甚至因为掉漆而显得斑驳陈旧,不见奢华却难得有一种沉淀下来很有层次的美感。
张桢霖一身雪色长袍,肤色白得近乎与衣袍融为一体,姿容俊郎,此时坐在轮椅上,手握一方旧黄的竹简,正悠然的看书。
他身侧的小厮刚禀报完事情,一抬头便见到了已经在院中的逐月,匆匆行了礼便退下。
张桢霖抬眼望去,只见逐月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两人的眼神就在此时碰撞,痴缠。
只这一眼,三年里所有的情绪都包涵其中,再热烈的思念终究被一个叫抑制的囚笼死死锁住。
“近来可好?”逐月淡淡的笑着问候一句。
两人情深缘浅,再深的情意皆被这世间重重阻碍所阻挡,她三年前曾试图打破阻挡她的一切,可最后却害得他废了一双腿。
她怕了,她退缩了。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道来,一腔深情不敢再像当初一般宣之于口,到了嘴边唯剩一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午时阳光明媚,照在她的身上宛如通身在闪着光芒,直教人晃眼。
三年不见,她的五官已然长开,褪去稚气,只留昳丽之色,她一身红裙衬得她愈发明媚。
张桢霖握着竹简的手不自觉一紧,良久后才笑着回应:“挺好的。”
“公主怎么突然来了?”
逐月抬步走近,心脏不受控制的越跳越欢,“想来便来了。”
“……”
静默。
两人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却都没有说出口,就像两只受伤的小猫,自顾舔去身上的伤口,经久未见,再见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揭开对方的伤疤。
就在两人沉默了许久后,逐月先开口,“皇叔又给我选了一位驸马,是吏部尚书之子,韩子松。”
张桢霖的眉头一皱,眼神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慌乱,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我看不上他,姜姐姐会帮我搅黄这门婚事的。”
“嗯。”张桢霖终于应了声,扯了扯唇瓣,最后什么也没说。
四周又陷入了沉默。
逐月在回宫的路上微微晃神,她陪了他整整一个下午,说的话就这么寥寥几句,就像特意跑去告诉他,她看不上韩子松这一件事,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姜瑶午睡起后便写了封信给韩子松,信里写着如何推掉他与长公主的婚事,写完后让无影将信送给韩子松。
无影送完信回来,便同她提起了逐月,“长公主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太傅的府上。”
逐月与张桢霖的感情姜瑶知道,听完无影的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三年里,两人变作路人,没有联系,她还以为逐月已经渐渐的将张桢霖放下,然而并没有。
日落西山,今日没有晚霞,灰云遮天,看似上天又在酝酿一场春雨。
季荣正拿着腰高的树苗在庭院里转悠,转了一圈还没想好要种在何处。
阿照一回来就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心下不免好奇:“主子,你在干嘛呢?”
“我在想要把它种在哪里。”
阿照仔细瞧了眼他手中的树苗,愣了半响,他见惯了主子杀敌杀红了眼的模样,也见惯了他训练新兵的狠样,更是见惯了主子将表小姐当成洪水猛兽逃命一般逃得狼狈的模样。
但,他这是头一次见主子栽花种树。
主子以前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不一定说得出名字,枯死了都不会留意,如今竟然会栽树了。
“主子这是要在我们院子里种桃树?”
“嗯。”
“你还是我的主子吗?”
这认真的样子让他疑心他的身份。
“我种桃树很奇怪吗?”
奇怪,这就不是您会干的事情。
他以前的主子,手是用来杀敌的,眼睛是用来看兵书的。
“主子,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种桃树了?是想看桃花?”
主子今天派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去姜府看姜小姐院子里的桃花有没有开,他去了,这才刚从姜府回来。
“嗯,也想吃桃子。”
主子以前喜欢吃桃子吗?
阿照歪头想了想,主子小时候好像吃过几回,到了北境那苦寒之地就没见过桃子了。
他打量着季荣手中的树苗,按正常的生长来算,主子还得等,“可是就算现在种,最早也要等个三、四年它才会开花。”
“嗯,我不急,这几年我可以去姜府看桃花吃桃子。”
季荣想着,她这么喜欢自己,吃她几个桃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肯定不会介意。
说不定还很欢迎他去。
阿照:“……”
以前也没发现主子这么喜欢看桃花吃桃子啊!
“只种这一棵有什么好看的,要种就像姜小姐那样,种满整个院子,那才好看呢。”
“你说得对。”季荣将手中的树苗塞进阿照的手中,“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要种满整个院子。”
季荣说完便抬步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又转头指了指墙脚那几株山茶树吩咐阿照:“把它们移栽到祖父的院子里,祖父喜欢山茶花。”
阿照:“……”
季荣回屋后便拿起一本兵书看,忽然觉得姜瑶也懂兵法,并且还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按常理出牌将他迷晕带回四方阁,这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此为诱敌之计。
在四方阁时她好酒好菜招待他,还娇娇软软的问他愿不愿意侍寝,此为美人计。
她摸清了他的饮食喜好,证明她明白攻人先攻胃,在乐楼密室里还扬言要守护他,不让季家蒙冤,听得他心血沸腾,为此感动不已,此为攻心计。
之后又晾了他许多天没理,然后又突然跑来求他帮忙绑人,他当时还疑惑,四方阁那么多能人,怎么绑人这等小事也要找他?如今他总算是想明白了,她这是欲擒故纵。
这个女人如此费尽心思,他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并且还一点也不讨厌她了,这手段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她真的是爱惨了他。
季荣心绪凌乱,手中的书再也看不进去,索性就丢到一旁的桌子上。
阿照寻了个地方将那棵树苗栽好,随后净手进屋,只见季荣正掩面发呆。
“主子 ,你怎么了?”
季荣放下双手,面色如常,“没事。”
“哦。”见季荣迟迟没问,阿照便自行禀报,“姜小姐院子里的桃花还没有开。”
“嗯,猜到了。”
昨日看那花骨朵还挺小。
“???”阿照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主子,你知道还让我去?你看看我。”
季荣懒懒散散的抬起眼皮子,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见他那方正的脸上有一道乌青,因他肤色偏黑,晚间光线昏暗,竟一时没发现。
“哦,你被打了。”季荣平静的脸上浮起了几分好奇:“被谁打了?”
他只不过让他去瞧一瞧桃花开没开,又没让他去打架。
“姜小姐身边那个凶婆娘。”
“哪个?”
“就那个叫红豆的。”
“哦,她啊,上回你跟她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谁知道,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真没错。”
主子让他去看桃花开没开,还说不要让姜小姐知道,他就没跟姜府的人说,直接翻/墙去看,没想到竟被红豆发现了,直骂他登徒子。
阿照委屈,不就翻个墙嘛,至于骂他登徒子吗?
……
晚间用饭的时候,姜瑶就察觉红豆神色有异,就随口问她怎么了。
红豆气得两手叉腰,“没什么,就碰见了一个登徒子爬咱们的院墙,我一拳将他打跑了。”
姜瑶:“……”
吴丰槐一案正在收尾,这两日的朝会上一直争执不下,陛下一怒立即下旨,将弹劾吴丰槐有功的凌逸风提拔为大理寺卿,朝中不少大臣纷纷反对,都有意将同样是大理寺少卿的齐明瑞推上去。
反倒是齐明瑞自己推脱,说自己年轻,资历不比凌大人,这才无人反对。
只是吴丰槐豢养杀手组织一案牵连了不少官员,其中最为厉害的便是吏部尚书韩大人。
韩家祖上与吴丰槐是连襟,如今虽已出五服,但同是在朝为官,互惠互利的事情总是不嫌多,两家的往来并不曾减少,反而还更密切,其中就包括帮吴丰槐做一些杀人灭口之事。
姜瑶听了朝会上的事情,又看了眼被吴丰槐牵连的官员名单,不由一笑,“看来,这吏部尚书也准备腾位置了。”
连续两个尚书大臣都要让位,还真是一件值得高兴庆祝的事情。
姜瑶知道朝中哪些官员是齐盛的人,又有哪几个有资格会被齐盛提拔尚书之位,毕竟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说高也不高,但也不是谁都可以上去的。
“告诉陛下,我会给摄政王属意的吏部尚书新人选翻出几个大罪证,让他们爬不上尚书的位置,让他挑选人接替吏部吧。”
齐盛的人就没几个是干净的,随便一查,罪证一把,只是不足以一击致命,姜瑶没管是不想打草惊蛇,但现在是在争夺吏部尚书的位置,罪多压身,就算要不了他们的命,但也足够降职罚俸了。
如此一来,齐盛便挑不出能够胜任吏部尚书的人选了。
“你再去跟韩子松确认一下,明日的计划是否还继续。”
姜瑶又吩咐无影一些别的事情,无影一一领命前去。
吏部尚书一事她并不担心会出岔子,她现在只担心韩子松会临时变卦。
毕竟吏部尚书是他的父亲,要是他父亲被定罪,按照北栎律法,少不了要贬官流放。
他若想为了能够留京,娶了长公主当了驸马就能逃过流放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