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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赐婚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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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正是白雪纷纷,宫中和雪一般冷硬的白玉台阶上跪满了身着官服的人,宫外的大街小巷里人迹罕至,唯有酒馆茶楼里传出喧嚣的哄闹声。
两个人从门外进来,踩得酒馆木板拼接的地板嘎吱响,身后泄进几片白雪的门缝很快被关上,小二殷勤地端来烈酒,跟来的下人一声不发、恭敬温顺地替主子把毛茸茸的斗篷的解掉,抖落雪花,捧在手中,垂眼看着地板,腰背挺直。
只是小二经过时好奇看了一眼,那下人抬起眼皮子,露出一种让人胆寒的光来。
这绝不是常人所能有的,说不上多么友善,也没有多大的恶意,然而他又不像在看一个人、一条生命,倒像在看一个行走的东西。
是的,东西。小二浑身打了个寒颤,暗地里骂自己是没什么生意,闲的多想了。
落座的主子一身贴身黑衣,在臃肿的穿着冬装的人里分外醒目,他扎着高马尾,皮肤粗糙,拿起一壶烈酒,哗啦啦地仰头灌下。
酒馆里的客人围着说书的,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在这片寒冷中暖和的小房子里,像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麻雀。
“所以说啊,那位是个哥儿也就罢了!往前细数,也不是没有过哥儿顶天的例子。毕竟昔年的李惠王也是个哥儿,可若让哥儿能参与科考为官,就连当年的李慧王也没那么做啊。”
“可不是,那位也是个手段了得的,半月前圣旨一颁,不出两日,居然还真有哥儿为官了。我听闻,到现在那些老爷们还在宫里跪着请求收回旨意呢。”
“嘘!什么哥儿为官,人家本来就是个官。”
“要我说,那丞相也就罢了,毕竟从那位还是个皇子时就跟着了。但那镇国大将军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瞒上不报,还是个哥儿!”
“那他三月一次的情潮是怎么过来的?据说他少年时便已经溜进军队里上场杀敌了……”
“还能怎么过,军队里哪不是男人啊?嘿嘿嘿……”于是一伙人又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哐当’的一声,空了的酒壶壶底磕在桌上,瓦与木相撞的声音在一片窃窃私语里格外响亮,惹得前面几桌好整以暇讨论的人缩头乌龟一样扭头一看,看到那人削瘦的身形,额角那小指长的白色疤痕,眼神凛冽,比不得京中多见的细皮嫩肉,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说不得就是郊外的军爷喝酒来了。
于是纷纷心里一惊,随后又装作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不吭声了。
男子还在喝,拆出的酒壶塞子堆成一堆,好像白开水一样灌下去,酒香慢慢飘荡出去,让闻到的人都有些醉了。
于是他们耐不住寂寞,又开始碎嘴,“说起那镇国大将军,前两日的事……诶,你们听过了没?”
“哪件?”
“就那件啊。”说话的人挤眉弄眼,拿着小酒杯灌下一口,从口腔到食道,火辣辣的一片。他们并非不想拿上几大壶酒,喝的和那男子一样豪迈,只是囊中羞涩,拿着小酒杯满满倒,细细品,还能喝的久一些。
“哦?是说他向那位要了道赐婚圣旨的事?”
“可不是,我有个远方亲戚就是宫里的,他说啊,那时胜仗回来,圣上问将军可要什么赏赐。将军就说,”那人清了清喉咙,说的有板有眼,模仿着那镇国大将军的口气:“启禀圣上,臣房子有了,官也有了,冬天来了,就差个暖床的了。”
“哟哟哟~”
“暖床的?亏他好意思说这话,他不给男人暖床就好了。”
“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这么一个哥儿,谁敢要,谁想要?身子脏的很不说,”那人压低声音,“这军里出来的人,那模样你们也都见过了,那还算哥儿吗?”
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男子不气反笑。身边直直站着的下人听得他们主子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模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酒馆的人还在说着,从赐婚圣旨说到哥儿找男人,是嫁还是娶,还是要人入赘,再说到那大将军虎背熊腰,面容狰狞如恶鬼,性情暴戾,一杆长枪能插、着人肉里再倒提起来,力大无穷。这么一个恶鬼,现在是要抢男人来了,说不得就看中了谁,要用圣旨强压回去当‘夫人’。
用‘夫人’来形容将军的未来夫君,倒也是极侮辱男人的称号了。可他们闲谈着别人家的趣事,说的是津津有味,大有说上三天三夜的趋势。
抱臂挨在楼梯上听着话打瞌睡的小二被寒风吹得身子一歪,头砸在木制楼梯上,痛的醒了。他揉着头,迷蒙着眼睛朝寒风刮来的地方看去,本来关好的门现在泄进了一丝寒风,而原本坐在靠门角落的一对主奴,现在已经不在了。桌上只剩下几个歪歪扭扭的空酒壶,和几块碎银。
酒馆外,寒风呼啸,那二人却好像感觉不到那森冷,闲庭阔步般朝来的地方走去。
冬日里整日闷在烧了碳的屋子里是极难受的,倒不如多出来走走,何况这里的风也比不得塞外,那里才真的是刀子一样的刮,冷的手脚发麻四肢僵劲。
这么一比,这京城中的寒风,倒是暖风细雨一样的和睦。
一辆熟悉的马车从身边过去,又在他们前方约莫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了。
男人眯了眯眼,一如既往地走着,步子不曾快一点,也不曾慢一点,直到来到马车窗边,他停住了脚步,侧身看着那马车,好像能透过厚厚的帘布看到里面的人。
帘子挑了起来,露出一张皎皎如天上月的侧脸,裹在暖和的白绒披风中。
脸色却比寒风更冷冽,抬起眼来,四目相对,那眼里盛着不合季节的一池春水,好像能把人魂都给勾去。
马车里的人朝男子打了个招呼,点着头,极轻缓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