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小妖子

3、8-9

　　8

　　以诺邀请伊恩和莓莓和他一起住，他说平时就他一个人在家，怪寂寞的，如果一起住，他就有了伴，伊恩也可以省下一笔租房用的钱。伊恩同意跟以诺一起去看看，以诺激动不已。

　　那天，以诺比平时还要活跃，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傍晚，他和伊恩在集市门口见面，两个人并排走着，穿过高及腰间的芦苇。此时，夕阳西下，水鸟在橘红的天空中留下泛白的痕迹，夏日的燥热逐渐被沉静、微凉的夜晚淹没，世界变成了淡紫色。

　　以诺朝河里扔着扁平的石块，石块在水面上弹跳，青蛙似的。他的眼里映着波光，有些神秘兮兮的：“伊恩，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什么秘密？”伊恩眯着眼，眺望着快要藏在云朵后面的落日。

　　“这个城市快被钢筋水泥占领了，一切都在变得混乱，但我发现了神明……”

　　“上帝？”伊恩翘起嘴角，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伊恩受到了达尔文的熏陶，对上帝那番言论不屑一顾。

　　“不是上帝，是神明，我的神明！我的神就在我家里，不管你信不信，是真的！我憎恨她，憎恨了十多年了，但是我也爱着她，我想她身上有着我想要的一切答案……她会告诉我这个城市的核心……她虽然已经枯萎了……但是她一直都活着，她在看着我！”

　　以诺断断续续地表达着，可是他毫无逻辑、前后矛盾的措辞实在让人听不懂，伊恩倒不在意：“那我可要看看你的神长什么样，走吧。”

　　两个人走着走着，下起了小雨。他们相视一笑，在雨中奔跑。脚下松软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香味，小松鼠在树杈上观察他们。

　　以诺居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他们在山路上绕行，以诺拿着手电筒在前面探路。好在两个人一起不会无聊，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座不小的宅子，看着有些年头了。泛黄的墙上爬满了藤蔓，地上薄薄的一层青苔。令伊恩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个宅子看上去不像是穷人居住的——虽然已经被雨水冲刷，依然能看出大致形态的天使雕像，精致破败的哥特式屋顶和窗户的风格，破破烂烂、但依然鲜艳的壁画……

　　以诺看出了伊恩的疑惑，道：“这个房子是我父母从曾曾曾祖母那边继承的……我曾曾曾祖母那一辈是贵族，后来就没落了，现在我家就只剩我一个了，嘿嘿。”

　　“原来如此。”伊恩跟着以诺走进房屋。

　　刚走进去伊恩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浓浓的灰尘似乎占领了整个房间，奇怪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这种感觉让伊恩有点不舒服。

　　以诺连忙给他拿毛巾和水：“抱歉！我太久没打扫了……这边积了很多灰……”

　　以诺忙碌的时候，伊恩在阴暗的光线里看到一只硕大的蜘蛛在墙壁上掠过，他吓得倒退一步。忽然又闻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他想起来了，这就是他曾在以诺身上闻到的臭味。他忍不住垂头嗅了嗅沙发，除了陈旧皮革潮湿的霉味，什么都没闻到。

　　9.

　　以诺热情地给伊恩端来一大篮水果，结果尴尬地发现这边太过潮湿，一大半水果都坏掉生霉了。他手忙脚乱地为伊恩挑选、清洗，伊恩则催促道：“你说的神在哪里？”

　　以诺却有点犹豫了：“要不……下次再看吧，我担心你……”

　　伊恩不喜欢以诺胆小怯懦的样子，打断他：“既然都来了就带我看吧。”

　　“你要是没办法接受……”

　　“有什么不好接受的，走吧。”伊恩站了起来。

　　对呀，伊恩跟别人不一样，一定能理解他的。

　　以诺提着烛台，带着伊恩往楼上走。

　　“灯坏了。”以诺不好意思地说。

　　被时光磨损的楼梯坑坑洼洼的，墙上的壁画在摇曳的烛光中斑斑驳驳。楼上的状况显然比楼下更差，伊恩亲眼看见一只肥耗子从门缝蹿出来，大摇大摆地在两人眼前横穿而过，消失在黑暗里。腐朽的味道越来越浓，浓到难以忽视。伊恩咳嗽了好几次，皱眉问：“你就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

　　“习惯了……”以诺依然带着笑。

　　“怎么都不打扫一下？”

　　“打扫了很快又成这样了……”以诺走在前面，推开一扇木门。

　　灰尘在空气中扩散，伊恩捂住口鼻。

　　以诺早已习惯，他轻声说着，似乎怕影响到了什么：“其实……小时候，神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她总是拒绝我，推开我……”

　　以诺带着伊恩穿过宽敞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个木制床架，什么都没有。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靠窗的墙显然被雨水浸透了，似乎随时都可能坍塌。

　　“后来神告诉了我生命的真谛，城市的核心。她说，这个世界已经在腐朽了，一切都在变得混乱，所有关系都在被钢筋水泥破坏，变得跟钢筋水泥一样坚硬无情，就像抛弃我们的父亲一样……其实，人是群居性动物，想要拯救一个人，很简单，那就是拥抱……她说得没错，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拥抱……她说，她也想要得到拥抱，她想要得到我的拥抱……”

　　伊恩的眉头深深皱起，他似乎理解了什么，忽然问：“你说的神不是雕像？是人？是谁？”

　　以诺将钥匙伸进隐藏在角落的侧门，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那是被痛苦折磨的神色：“可是那个时候……我拒绝了她……因为我不敢……她浑身太难闻了……太臭了……我没办法抱她……”

　　他脸上的痛苦又很快被微笑代替：“不过没关系的，我相信我的神会原谅我的，因为我一直在弥补她，每晚，我都会抱着她熟睡。但是，我还是希望得到真正的、温暖的拥抱，我想体会她告诉我的——生命的真谛，哪怕只有一次，我也心满意足了……”

　　以诺说着说着，他充满期待地望着伊恩，面颊泛红：“伊恩，我最重要的朋友，你跟别人都不一样，你一定能理解我的，你一定不会害怕吧？”

　　以诺的眼中闪耀着希望的光，门嘎滋一声，打开了。

　　而伊恩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诺所有语言对于他而言，都变成了空洞的符号。那种犹如炸弹般侵袭他的味道破坏了一切，他胃里的内容物在翻腾，他几乎马上就要吐出来！

　　以诺已经走了进去，在伊恩的面前，他温柔地掀开了床帘。

　　他朝伊恩招手：“伊恩，快来看，我沉睡的神。”

　　在晕黄的烛光里，伊恩看见了——

　　就在那张灰白的床上，躺着一具早已腐朽、浑身发黑的骷髅，身上还没有彻底消失的黑红皮肉已经和床板连在一起，颅骨上空洞的眼窝，稀稀疏疏的枯发简直比伊恩看到的任何惊悚画面还要恐怖！

　　在这一刹那，伊恩总算明白了以诺那个所谓的神，到底是什么！

　　这具尸体就是以诺的母亲！

　　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让自己母亲的尸体留在床上，还夜夜抱着她睡？

　　他母亲又是怎么死的？

　　他的家人呢？这个大房子为什么只剩下他一个？

　　自己对他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

　　以诺根本就是个疯子！！！

　　整个世界都在被恐惧翻搅，刺激的气味让伊恩头昏眼花，动物的本能让他转头就跑！

　　以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伊恩！伊恩！”

　　他在后面追。

　　那个夜晚，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伊恩借着闪电的亮光在蜿蜒山路上疯狂逃亡，好似以往那个单纯呆傻的以诺变成了最可怕的魔刹；而以诺在后面不要命地追，不断地呼喊着，双眼通红，又可怜又可怕。

　　以诺拼了命地追前方的人，仿佛他就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他跑得比野狗还快，暴风雨中，他拖住了伊恩的腿，他和伊恩滚进了丛林，他大吼着：“你骗我！你说了你会接受的！你不会害怕的！你跟他们一样！你骗我！”

　　闪电之中，伊恩看到了他的脸，野兽一样发红的眼睛，狰狞的表情，伊恩抓起旁边的石头，直接砸向了以诺的头——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