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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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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楼,邢岳没急着走,就靠在摩托上点了根烟。
虽然也没说几句话吧,可和老妈这半个多小时的相处还是折损了不少精力。这种疲惫和打完一场球那种酣畅淋漓的累还不一样,一个是劳力,一个是劳神。
他需要在明媚的阳光下充充电。
叼着烟,他给方乔发了条微信:
- 老乔你还活着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边有动静。这傻逼不会是腰子中毒了吧!
正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候一下,远远地就见有好几个保安正迈着坚定的步子,朝他这边围拢过来,身上的步话机还吱吱啦啦地响着。
“操!”邢岳骂了一声,把半截烟头扔到地上,又拿脚碾了几下。
再他妈见!
跨上摩托,一溜烟回了家。回到那个被大大小小纸箱填充着,即将属于别人的房子。
距离三点还有一个半钟头,这时间卡得不上不下,叫人无所适从。
正打算再联系一下搬家公司,问问他们能不能提前一个小时过来,这时候手机自己先响了。
还以为是方乔那货终于从醉生梦死中苏醒了呢,点开一看,竟然是项海。
-邢哥,开始搬家了没?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邢岳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甚至有一瞬间的头晕。不过浑身的萎靡忽然就不见了。
这小孩儿,怎么跟兴奋剂似的?
“你他妈矜持一点儿能死?”按住了躁动的自己,他又倒回沙发里,举着手机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项海看着挺真诚的,不像是虚伪客套的那类型。既然他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应该就是真心的。
那,到底要不要叫他来呢?
平心而论,邢岳还是挺愿意让项海过来的,不单是愿意,甚至还有点期待。
可是,就这么放纵自己的欲望能行么?这不是明知故犯么?说好的自律呢?
这时项海又追了一条消息过来:
- 反正我现在也闲着呢。
啧,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自他妈什么律啊。
-这...太麻烦你了吧,警察叔叔。
按下发送键的同时,邢岳被惊到了。原来自己竟然可以如此的不要脸。
项海的消息也很快回了过来,先是一串龇着牙的笑脸表情。
-邢哥不带你这样的好不好?我这还上赶着去给你帮忙呢。
-你把位置发过来吧,我马上就出发。
邢岳觉得很神奇。明明是文字消息,可自己仿佛已经听见了项海那迷人的,浅浅的笑声。
他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位置发了过去,并叮嘱一句:
- 慢点儿啊,不着急。路上小心点儿。
项海回了个OK的表情,就没动静了。
邢岳放下手机,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加速。
“操!你紧张个屁啊!”
紧张?竟然用到了紧张这两个字?
一个顶着对儿小犄角,身披黑斗篷,尖嘴猴腮的分|身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绕到身后,用手中的微型三叉戟不停地戳他。
被这个小人儿驱赶着,邢岳从沙发上站起来,绕着迷宫一般的纸箱阵走了几圈,又跑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发现胡茬有点长,想修理一下,可剃须刀已经被打包进不知道哪个箱子里面去了。
唉,算了。这番好似少女重逢初恋男友般的小鹿乱撞,哎操不是,是上蹿下跳,让邢岳愈发地瞧不起自己。
好在这时候秦鹏来了个电话,让他又找回了点儿智商。
“邢队,李远达已经下飞机了,没见有人来接他,自己打车回去了。我们一路跟着呢,看意思是打算回他家那别墅。”
“行,先跟一阵,看他会不会接触什么人。等等二河他们那边的消息再说。”
“哦了!”
然后他又给郑双河他们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反馈是,目前已经梳理出了李震家一些比较有嫌疑的社会关系,主要集中在李远达的几个老战友,还有他公司的几个长期合作伙伴身上。接下来要把这个范围继续收窄,争取尽快筛选出有价值的调查对象。
挂了电话,邢岳有那么一瞬间的惭愧。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还以为项海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拿起一看,是方乔。
-老邢,我才起来。过去帮你搬家啊?
邢岳赶快回了一条:
-不用。
方乔也很快回了过来:
-那太好了。
操,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邢哥,我到你们小区大门这儿了。
邢岳这才想起没告诉项海自己在哪栋楼。于是他马上一边朝楼下跑,一边给他回信:
-等着我,马上到。
说马上到,就马上到。
他一路跑到小区大门附近才放慢了速度。一边闲庭信步,一边朝门外张望。
“邢哥!”老远的,项海就在门外朝他招手。
阳光下那朵美丽的小花又开了。
“警察叔叔!”邢岳这才紧走了几步,笑呵呵地朝他挥了挥手。
毫无意外地,项海又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邢哥,求你饶了我吧行不?再这样我可要改名了。”
“人家我可正经是个警察叔叔,谁叫我都敢答应,”邢岳捏着嗓子,“这话谁说的?”
项海立刻掏出手机,“我不正经了,我现在就改!”
“别别!”邢岳急忙拉住他的手腕,“我不说了行不?你该正经还继续正经。”
说着又赶快松开,“不过,咳,你还真敬业,一看就是来干活的。”
项海今天穿了双白色的运动鞋,一条挺宽松的黑色运动裤,上身套了件浅蓝色的长袖T恤,袖子撸到了手肘,一副要跟人掰手腕的架势。
“谁说不是呢。”项海也打量着邢岳,“也不知道咱俩今天到底谁要搬家。”
由于今天要去拜见优雅的老妈,不好太随便,邢岳就套了件黑色的衬衫。这会儿跟朴实的项海站一起,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中介,准备领着项海去看房。
“那看来找你帮忙算找对人了。”邢岳领着项海往小区里面走,“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真能来,还以为你就是开玩笑呢。”
“这能随便开玩笑么?昨天都说好的。”
邢岳和他并肩走着,“这话得分谁说。就方乔,哦,就昨天我那哥们儿,说了今天要帮我搬家,你就必须当他是开玩笑,认真你就输了。怎么样?刚给我发消息了,说才爬起来。”
项海笑着替方乔说话,“人不是喝多了么,再说还吃了那么多腰子。”
邢岳也乐了,想都没想就说,“腰子吃多了,跟他起不来床是因果关系么?”
项海愣了一下,然后就低下头开始拼命憋着笑。
邢岳也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问题,尴尬之余强行挽回颜面,“我说你这小孩儿笑啥呢?想歪了吧你!”
项海抬起头,一脸收不住的笑意,“谁想歪了啊?谁是小孩儿啊!”
邢岳呵呵一笑,心里警告自己赶快他妈的闭嘴。
项海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邢哥你家这小区环境这么好,干嘛搬走啊?华鑫园那边可不如这儿。这离你们分局也不算远吧?”
“我家这房子卖了。”
“哦。”项海就不再问了。
“对了,你喝点什么?”想到家里现在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状态,邢岳拐去了一家便利店,打算给项海买点东西喝。
“喝水就行。”项海一边说着也跟了过去。
“要带甜味儿的么?”
“不用,白水就行。”
“那要苏打水么?”
“不用邢哥,就没气儿的,普通矿泉水来一瓶就行了。”
邢岳想了想还是说,“要不再来瓶果汁吧!很好喝的。”
项海笑了起来,“我说邢哥,你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儿行不行啊?”
“行。”于是邢岳买了两瓶水,又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哎不过说真的,我看你跟那些个大学生也没啥区别。你毕业了么?不对,你成年了么?”
项海刚拧开瓶盖灌下一大口水,一听这话险些呛到,“邢哥!我都快二十三了好不好!”
“那就是二十二。”看他反应如此激烈,邢岳也笑了起来,同时心里默默做着减法。
28-22=6。自己比人家足足老了六岁。
啧啧,岁月抡起刀来还真是不留情啊。
“九零后。那你也就刚毕业呗?”邢岳就像个过年时来串门的烦人的远房亲戚似的,没完没了地盘问着。
项海摇了摇头,把瓶盖拧上,自嘲地笑着,“哪有啊,我连大学的门儿都没摸过呢。”
邢岳回过头,发现项海不像在开玩笑。这叫他很是意外。
就冲昨天在大学讲台上的那一番演讲,邢岳就觉得项海脑子里挺有东西的,而且思路清晰,各种刑法相关的内容都引用得很到位也很谨慎。
邢岳还想过找机会问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小师弟呢,可现在他却说连大学都没上过。以他这个年纪来讲,确实有点不正常。就连张晓伟那个二愣子小青年儿还混了个大学毕业呢。
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马上他就继续灌着咖啡说,“其实大学啊,上不上的也就那样。你就看昨天那些个学生吧,都什么素质,一个个跟神经病似的。”
项海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就那么一边走一边左右手来来回回抛着那瓶水。
邢岳忽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他已经感觉到了项海情绪上的变化,虽然很细微,可还是感觉到了。
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张晓伟化了?这些说话不过脑子,嘴上没把门儿的事,一直是张晓伟的特长,自己可从来不这样啊。
你跟人家很熟么?瞎他妈打听什么啊?
好在俩人很快就到了邢岳家楼下。
项海看见停在门口的摩托,就凑到跟前摸了摸,“这车好酷啊。”说着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邢岳也没吭声,就那么领着他上楼了。
打开房门,项海迎面就被垒的跟快要崩盘的俄罗斯方块似的纸箱子给惊到了,“我去,邢哥,这么多箱子,都是你自己装的啊?”
邢岳还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有些缓不过神。他点了根烟,嗯了一声,同时又递了一支给项海。
项海接过烟捏在手里,却没着急点着。他想起了那只“凹”形的纸箱。
难怪会那么暴躁。这么多箱子,估计他真的是一晚上没睡吧。
“邢哥,你知道这一共有多少个箱子么?”
邢岳叼着烟往墙上一靠,“不知道,等会儿我数数。”
项海立刻从运动裤兜里掏出一支马克笔,夹在手指间晃了晃,“我就知道是这样。还好我有备而来。”
“这干嘛的?”
项海这才点起烟,吸了一口,然后打开马克笔的盖子,朝箱子山走过去,“你看着吧。”
他在一个箱子上写下一个大大的“1”,外面还画了个圆圈儿。然后又在下面的箱子侧面画了个“2”,依次就是3,4,5,6...
他在箱子中间穿梭,一边低着头画圈儿,一边给邢岳解释,“这样给每个箱子编上号,一共多少个不就清楚了?回头等搬家公司搬完了,万一弄丢了哪个,按顺序一排,也就查出来了。”
邢岳依旧靠在墙上抽着烟,目光追着他。
项海忽然抬起头,“哎邢哥,这每个箱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你在外面标记了么?”
邢岳吐出一片烟雾,再透过烟雾看着他,“干嘛?”
项海无奈了,“箱子都封上了,回头要是真弄丢了哪个,光知道编号,也不知道具体丢了什么东西啊。”
邢岳挣脱了墙面,朝他走过去,“箱子都丢了,上面写的啥还能记着?”
项海眨巴眨巴眼睛,被自己的逻辑逗乐了,“也是噢!”
这一次邢岳却没跟他着笑。
这小孩儿的情绪似乎恢复得挺快,又这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了,好像刚才的不开心没来得及留下任何痕迹就消散了。
可邢岳看得出来,那不是简单的不开心,那是遗憾,是很深很深的遗憾,永远无法弥合的那种。这种心情再次被人触动的时候,是绝不会那么容易就平复的。
项海朝一堆箱子上一趴,想要强行替自己的智商找回些场子,“那不写清楚箱子里装的是啥,搬过去以后先拆哪个后拆哪个?”
“有分别么?全拆了不就都知道了?”
“那总得有个先后吧?你打包打到天亮...”项海环视这屋子,“我就不信你今晚还能有精神再挨个拆开。”
见邢岳忽然不说话了,项海抓了抓头发,“哦,我,我瞎猜的。你看这么多箱子,就,你一个人...”
邢岳又吸了一口烟,“也是,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必须有道理啊。”项海又笑了,“就比方说明天眼看着要上班了,得刮刮胡子吧?哎邢哥,你看你现在就该刮胡子了...就这箱子的海洋,啊,你能知道从哪个里头能拆出剃须刀么?”
他又安静了,就那么着了魔一般,直看着项海。
“嗐,就甭说明天了,”项海歪着头,笑着,吸了一口烟,又在吐出的烟雾里眯起了眼,“今晚你总得刷牙,总得洗澡吧?牙刷呢?洗发水呢?”
邢岳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强烈而又炙热的念头。
他几乎被这个念头给烫到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哎,项海。”邢岳干脆把烟头按灭在了纸箱上。
“啊?”项海被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邢岳叫自己的名字。
他终于不再是小孩儿,也不是警察叔叔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呢,咱这不马上就成邻居了么。”
“邢哥,你连自己家还都没去过一次呢。好像我告诉了你,你就能知道在哪似的。”
“那你先说说呗,我认认真真记下来。”说着他就掏出了手机。
“还用这么正式呢?”项海又笑了起来,“我微信发给你吧。”
说完他就开始在手机上敲字。
跟着邢岳的手机就响了。
他点开信息念着,“华鑫园北区17栋,1单元301。”
同时项海的手机也响了一声。点开一看,是邢岳回复的一个OK的表情。
“行,我记下了。”邢岳把手机揣起来,“认认真真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