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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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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宁没有逛街的习惯,至少在现实中没有。
在高考之前,他把大部分经历都放在了学习上,更没有关系好到能把他叫出去的朋友,除了程橙,但他的同桌显然也对没有目的性的闲逛毫无兴趣,而且叫他一起出去玩的次数也并不多。提到程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高考之后就和他的同桌再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联络,他把太多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域里,而不是那位同窗三年的同桌,他不知道程橙的高考分数,更不知道对方报考了哪所大学,他是这世上最冷漠也最混蛋的朋友,洛长宁不确定如果程橙真的和他完全绝交对于对方而言是不是能舒服许多。
“不喜欢?”
谢之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长宁左右看了看热闹的人群,稍显抱歉的笑笑。
“没有,我在想现实的事情。”他答。
“中元节那天我就想带你出来玩,可惜错过了。”谢之凛手指微分,与他十指交扣,停在面具摊前。“店家,请问这幅面具多少钱?”
谢之凛问的是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羽毛面具,侧面拉出细长的火狐尾羽,满脸皱纹的掌柜立刻挤出笑容,对谢之凛伸出食中二指:“小哥真是好眼力,这是上等的西容狐毛,旁人来买我收二十五文,今儿个看您有缘,您这双眼睛生得好看,特配这面具,您戴着合适的面具我看着也舒心,就只收您二十文钱,小本生意,多谢小哥照拂。”
店家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讲得口沫横飞,他对钱没什么概念,看这面具倒是心生喜欢。掌柜的说得不错,这火红色的狐毛确实很配凤眼,艳而不妖,戴上面具的谢之凛比坐在龙椅里的皇帝看上去要平易近人的多。谢之凛见他喜欢,倒也没多废什么话,径直把面具扣在脸上,低声道:“你喜欢哪个?给你自己也挑一个。”
洛长宁倒是看上了一张鹿皮做的面具,和谢之凛那张的款式差不多,他想伸手把面具摘掉,指尖却从面具正中穿过,他什么都没碰到。
谢之凛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许多,男人用没与他牵手的那只手从架子上摘下面具,对店家摇了摇,也没听店家在身后说了些什么,而是直接牵着洛长宁离店,留沈庭在后面付款。
没能触碰到鹿皮面具让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挫败感,谢之凛带他拐到侧面的巷子里,四下无人,男人没再过他的手,而是直接帮他将面具戴在脸上。眼周与额头很快感觉到了来自鹿皮的温暖,洛长宁下意识地嘴角勾起微笑。
“合适么?”
“很合适。”谢之凛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走,我们回去找沈庭,这里人太多,不能让沈庭等急了。”
男人没给他留出思考为什么无法触碰到东西的时间,在与沈庭会合后,久居上位者身份的谢之凛又对沈庭下达了下一条命令。
“沈庭,你去问画舫租一条余船,我带他去买点吃的,一刻钟后在这里集合。”
“是,皇……少爷。”
“好了,我们去买点兴盛斋的糕点,兴盛斋的手艺传自前朝,那家的掌柜本被当做前朝余孽捉进天牢,好在祖父在我父皇出生之时大赦天下,才救了这家掌柜一名。”
谢之凛边说着边带他走进附近最热闹的一家糕点店,店内萦绕着暖烘烘的糕点香气,和现代充满黄油与奶香味的西点店不同,这里的味道更加中式,也同样好闻。
“三层食盒,半盒绿豆糕,半盒桃花酥,下面两层随便捡店里新做的糕点装进去。”谢之凛熟练地点好餐,随意将两锭银子丢到收银台上,然后才在小二的引导下找地方坐着喝茶等待。当今圣上虽不介意被旁人看到撒癔症的模样,但现在二人不在皇宫之中,眼前的谢之凛显然更加谨慎,脸上带着面具,只把带着笑意的眼神留在他身上,并不跟他旁若无人的交流。
片刻后竹制的精美食盒被端到桌上,小二热情地逐个介绍过三层不同的糕点后将食盒重新拼装,一路托着盒子将谢之凛送到出口。
“谢谢这位爷!爷您常来!”
这大概是古代世界特有的排场,就在小二说完送客词后,店内又整齐划一地跟了一句“谢谢这位爷!爷您常来!”,吓了洛长宁一跳。
谢之凛倒是见怪不怪,右手拎着食盒,左手牵着洛长宁,在热热闹闹的人群中问他:“吓到了?是我的错,我该多领你出来转转,探探我伽国的大好河山。”
“还行。”他摸了摸砰砰跳的胸口。“我没去过多少地方,也没见过多少风景,小时候是没这个条件,长大了以后更是没有时间。你们十四岁就要准备成家立业的大事,不像我们,我们总要拖到十八岁才参加一生一次的科举考试。”
“但现在你有了。”握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我还会带你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洛长宁会心一笑,眼见着沈庭揣着双手,虽说穿成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但任谁看都能看出沈庭不过是谁家少爷的下人,更别说现在这个时间点,沈庭紧走几步赶到谢之凛身边接过食盒,然后为谢之凛引路。
“这边走,臣……小的租到了一品的游船。”
他敏锐地注意到火狐面具下谢之凛的眼神因为沈庭谦卑的行为而变得暗淡,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跟在谢之凛身后,三人一同上了游船。
湖心画舫灯火通明,就连站在岸边也能听到画舫里传出的靡靡之音,湖上已有几十艘游船四处漂流,岸边更有荷灯摇摇晃晃。距离谢之凛南下见到路有死骨不过半年,南朝皇都便已恢复成这幅歌舞升平的模样,船桨在水面上荡开长长的波纹,洛长宁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圈。
“在想什么?”谢之凛问。
沈庭面露疑惑:“皇上?”
“在想冲月宗的暗卫该如何跟到水面上来。”洛长宁主动答道,“就算你的便装能一时瞒过御林军的侍卫,也绝对瞒不过冲月暗卫的眼。他们既然与皇室有约,那便该在任何时刻护你周全。”
谢之凛倒是一哂,拆开手中的食盒,把有绿豆糕的那层放到他腿上摆着,下面的两层递给对面的沈庭,然后才在沈庭忧心忡忡的表情中缓缓说道:“他们确实布了暗卫在我身边。”
“在哪里?”
男人的脸上依旧戴着火红的狐狸毛面具,一双凤眼在船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视线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洛长宁登时就懂了。
“……哦,原来是我,今晚我是你的暗卫。”
谢之凛还想再说什么,河岸上却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漆黑的天空刹那间被明亮的焰火点燃,安居乐业的百姓们笑着叫着,他们欢聚一堂,各自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地方与他们的亲人爱人共同享受这片刻的满天花火,洛长宁也抬起头望向天空,他差点忘记了手里还捏着只咬了一口的绿豆糕,绿豆蒸得酥烂软腻,将坠未坠,他指尖突然触到了些许更加温暖的东西,他在万千烟火中看到谢之凛把头凑过来叼住剩下的半块豆糕,湿润的舌头舔过他的指尖,卷走上面剩下的豆粉,温热呼吸在他的虎口处短暂停留,手腕则被柔软的火狐毛发扫过,吓得他缩起手。
他在看烟花,而谢之凛在看他,震耳欲聋的烟花声盖不住男人的心声铺天盖地的传来。
‘正月的时候朕便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带你看看伽国的焰火,今天朕做到了,你会喜欢吗?’
越是美妙的东西越会转瞬即逝,这是洛长宁从小便习得的道理,他越是珍惜和洛冬相处的时间,生母就越是不得不为了他生活得更好而减少与他相处的时间打更多的工;他也同样珍惜幼时的友谊,可是随着他次数繁多的转学,友谊也很快离他而去;而现在他依旧试图对天上的神明,或者命运,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渴求,让他永远被困在这一天里,永远不要失去。
盛大的焰火表演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在最后一丛明亮的焰火消失于天际之时,他清晰地听到了两岸与船上异口同声地传来惋惜的声音,旋即又被嬉笑声代替。
“再尝尝桃花酥,”谢之凛对他扬了扬下颌。“那东西……很多年前五哥回京复命的时候曾给我带过一盒,精致的点心受不了长途劳顿,等他带进京城的时候已经碎得不成样子。这种东西自然不能呈给父皇,其他皇子也不屑一顾,于是他便亲自拎着这盒东西送进摩罗宫。好在天气够冷,它虽然看着不怎么好看,但至少能吃,于是我便和沈庭分吃了这盒东西,它的香味让我记了很多年。”
沈庭坐在对面平静地吃着食盒里的其他精致点心,听到这里抬眼看了谢之凛一眼,木讷表情中染上了少许笑意。
他两只腮帮子里鼓鼓囊囊塞满了点心,闻言茫然道:“但是?我觉得你后面要接个但是。”
“然后我和沈庭上吐下泻了一整天,我们都发起高烧,差点下去见了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