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对象都出现了怎么破》豆鸭

14、第十四章

　　细碎的繁星挂在深色的幕布上，像是一颗颗闪耀的钻石点缀在其中，裴谨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目视前方，时不时关注下迎面而来的路人。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两个成人手掌的长度，吹着夏末的夜风，一齐缓步前行着，听着旁边青年遮在口罩下稍显粗重的呼吸声，裴谨目光一转，停留在陈羽有些消瘦的身形上。

　　陈羽依旧是全副武装的模样，他将面目和躯体遮掩的严实，只留下一双和平常人大不同的浅色眼瞳，此时他注意到裴谨的视线，便也侧过脸看向男人。

　　裴谨看着青年身上的长袖长裤，忽地想起陈羽的病，嘴唇抿了抿，说道：“是不是有点热？”

　　陈羽先是摇了摇头，接着顿了一会，穿出口罩的声音有些沉闷：“有点，但还好，习惯了。”

　　裴谨点头，目光不自觉观察起了陈羽的衣物。

　　他还记得这个世界同陈羽第一天见面时，青年身上被洗得有些发皱的衣物，而且那时的陈羽......还有想将滚落在地的面包捡起来的趋势。

　　裴谨微微蹙起眉，继而在观察了一会青年衣物后稍稍舒展开来。现在陈羽身上的衣服明显要新一些了，虽然看起来依旧是用不太好的料子制成的。

　　应该是通过代练赚了些钱了。

　　裴谨思索了一会，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是最近才开始做代练这个工作的吗？”

　　陈羽淡淡嗯了一声。

　　以陈雨的性子，是不太喜欢同别人相触的，哪怕只是隔着一道屏幕聊天。但……裴谨看着青年细瘦的手指，还是问道：“为什么不做直播？也许可以赚更多的钱。”

　　“麻烦。”陈羽平静的眼神不变，迅速回道。

　　青年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裴谨暗自叹气，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路途的前方，眸中出现深思之色，于是彼此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宁静了起来。

　　慢慢的，两人顺着街道边缘走到了一处宽大的湖边。一座下沿嵌满蓝紫色灯光的石桥正跨立在其上，裴谨看着它，脚步放缓，一会后说道：“我们走上面吧。”

　　陈羽：“好。”

　　悠悠行至桥上，微凉的夜风温柔地拂过脸庞，裴谨侧过头，凝视着下方倒映着绚丽夜色的湖水。

　　湖水流动和缓，发出有规律的潺潺水流声，一下一下灌进裴谨的鼓膜中，让他因为长时间玩游戏的脑子逐渐清醒。裴谨不由眯起舒服了许多的眼，享受着微风的流转。

　　只是忽地，风速蓦地大了少许，一股微凉的触觉顿时冲入脑中，裴谨抬起头看了眼天空，然后转过头道：“感觉要下雨了，我们往回走吧。”

　　陈羽瞅了眼裴谨摸上双臂的手，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一件长袖，沉默片刻后，再次说了一句好。

　　随着他们往回走，夜风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连带着湖水撞击桥桩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裴谨摸着自己双臂的手开始上下动了起来，试图产生一些微弱的热量。

　　看来今天运气不太好。感受到落在头上的一滴雨水，裴谨心里叹了一句。

　　加快步调往回走去，还没走到桥头，比之前大几倍的风便猛地迎头吹了过来，裴谨倏忽闭上眼，等几秒后再睁开眼时，便瞧见前方有个形状模糊的小东西在一飘一摇地往地面坠去。

　　有点眼熟，裴谨虚起眼睛，然后下一刻便蓦地睁大，同时往左边转过头去，目光瞬时停滞在青年被风吹得凌乱的乳白发丝上。

　　只看了一秒裴谨便倏忽收回视线，大步往前跑去，伸出手，乱抓了几下，便将鸭舌帽拿在了手中，随即又几步跑回去，微喘着气低下头将帽子递到陈羽的面前，语气不稳地说道：“快戴上。”

　　在帽子被风挂掉的时刻，陈羽便愣住了，心脏忽然之间便乱了速度，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盖住发丝，却在看见男人毫不犹豫大步上前抓取飘荡的帽子时，又陡然悬在空中。

　　心脏跳动的速度好像慢不下来了，陈羽缓缓垂下手，眼眸变得幽深，樱花色的瞳孔中包裹着那顶递到眼前的帽子和男人低下的头。

　　那一瞬间，他没看错的话，裴谨低下眼的刹那，那里面没有诧异与厌恶，却好似有些心疼，甚至......带点惊艳，陈羽浅白的睫羽颤了颤，伸出手接过了帽子。

　　然而青年却没有马上将其戴在头上，甚至在沉默一会后把脸颊上的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陈羽唇瓣张了张，将心中那抹奇异的情绪压下，淡然道：“你早就猜到了？”

　　裴谨耳朵动了动，他徐徐抬起头来，目光映着灯火，将青年的相貌纳入眼中。

　　不论是青年的发丝还是肌肤，都如同雪一般莹白，陈羽主动将自己精致的脸部轮廓完全展露在柔和的夜色下，含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平静眼瞳直直盯着裴谨看。

　　恍若是幻想世界的美丽生物，裴谨脑中突然飘过这个想法。

　　第二个世界中青年因为时间久远而有些模糊的面容也突然清晰了起来，裴谨不禁有些晃神，乍一下竟以为是原来的陈羽出现了，就像是穿过数百年来到他的身边。

　　他在想谁？男人发愣的模样太明显，陈羽眸色暗了暗，犹豫了一会便张嘴喊道男人的名字，“裴谨？”

　　相同的声音，但与记忆中不同的称呼瞬时让裴谨从恍然中抽回神来，他的目光落在陈羽简单的服饰上，手指微蜷，随后对着陈羽点了点头，“你的眼睛很明显。”

　　说着，裴谨顿了顿，接着道：“我以前......也见过白化病的病人。”

　　陈羽默然，随即抬手将帽子和口罩戴回原位，声音再次变得沉闷：“你认识的人挺多。”

　　“嗯。”没有想太多，裴谨回应了一句，然后示意陈羽继续往回走，“那个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长相都已经模糊了。”

　　“但，他好像和你一样......”裴谨试图找到合适的语句形容，但思考了半天还是迟疑着吐出一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词，“漂亮。”

　　话落，陈羽的步伐微滞，他异色的眼瞳往右转动，看了会裴谨真诚的眼，随即将帽子往下压了压，嗓子稍显低哑的嗯了一声。

　　看来没说错话，裴谨舒了口气，不过......他好像以前在第二个世界中也对陈羽说过这话，裴谨陷入沉思，一会后，他忽地抬头看向天空，伸出手感受到几滴坠落的雨水，连忙开口道：“我们得快点回去，你家住哪？”

　　“我的车停在网吧门口，可以先送你。”

　　陈羽瞥了他一眼，没回话，往前又走了几步，声音飘远：“不用，我自己回去。”

　　“等......”突然想到了什么，裴谨陡然闭上了嘴，他拧起眉毛，脚步停下，看着青年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眼中的青年越来越小，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缓缓而落，裴谨眨了眨眼，抚上自己憋闷的胸口，在那里，见过靳凯风和陈羽后一直都存在的酸涩情绪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他的脑中便又一次快速闪过了自己濒死时，每个任务对象悲恸的眼。

　　他们......是专为他而来的吗？

　　他们之前都是天之骄子啊，为什么......

　　裴谨看向前方，眼中满是困惑，脑海里却开始忍不住幻想陈羽住着怎样的屋子、而剩下两人现在又过着怎样的生活，想了不过一会，裴谨的呼吸便越来越乱。

　　他迅速停下脑内的各种‘灰姑娘’剧场，抬步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

　　地下室的环境潮湿逼仄，微弱的昏黄灯光中，熟悉的鸭舌帽和口罩被摆在了桌面侧边，而陈羽则坐在老旧的椅子上，拿着笔在日记本上记录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写着写着，他唇角微微上翘了些，却又很快恢复成平常的模样。

　　简单洗漱后，陈羽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呼吸放缓，准备沉入今天的梦想，但脑中的画面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不断回放着今日和男人出去闲逛的场景。

　　“漂亮。”两个字突然在脑中闪现，陈羽蓦地睁开眼睛，望着踮起脚便能触碰到的天花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丝。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听到别人的赞扬，而在来这座城市之前——在他出生的那个小山村里，陈羽听到更多的是对他的害怕和咒骂。

　　“滚开！”头也不转地推开旁边瘦弱的小孩，脸色憔悴的女人一边择着菜一边絮叨，“我咋生了这么个玩意，人不人鬼不鬼的。”

　　“还不能扔，烦死了。”女人将手中的菜甩掉，抬头看着另一边紧盯电视的男人，用湿漉漉的手用力推了推他，“你想个办法啊，每天看那个有啥意思。”

　　男人翻了个白眼，“谁让前几年国家派了几个扶贫的人来呢，每天都盯着呢。”

　　“再说了，这电视也算这小孩给咱们挣来的。”

　　闻言，女人的神色稍微好了一点，她瞥了眼旁边蹲着捂住肚子的小孩，起身，犹如施舍般从盘子中拿了个坚硬的馒头扔在地上，冷冷道：“别饿死了。”

　　黑色的馒头滚动着滑落，一路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尘。

　　白发男孩的淡粉色瞳孔追随在它身上，随后艰难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将其捡了起来。男孩垂目，凝视了馒头片刻，接着用另一只手拍打上面的灰，然后张开嘴，慢慢啃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