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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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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不喜欢一个人却总能找出别人的缺点,正如她对范敏佳。
当初离开韩瞳之后,她在上海和范敏佳重逢,那时她还只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业务员,同时在业余时间学习市场管理。后来,她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建立了镶容化妆品公司。公司的起步很艰难,幸好有范敏佳帮助她。她很感激范敏佳,但感激和感情不同。范敏佳却不懂这个道理。
卓凉秋承认自己当初利用了范敏佳的那种心理,但是范敏佳同样也动机不纯洁,当时他可是才结婚一年多一点。
秘书的电话打断卓凉秋的回忆,“卓总,范总第五次打电话问您。”
“哦。”卓凉秋依然在看文件,“你就跟他说,我在办公室,就是不见他不接他电话。”
不一会,秘书的电话又来了,“卓总,有一位韩先生非要见您。”
卓凉秋皱眉,她猜可能是韩睿,二十几天前韩睿得知她的手机号码,今天一大早就问打电话给她说要请她吃饭。卓凉秋可没有任何兴致和他吃饭。
“你跟他说我不在。”卓凉秋的声音透着些疲惫。
这些烦心事都是小事,她的公司才是大事。大事没有眉目,小事又一桩接一桩。她想,人就是这样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折腾的未老先衰的。
她站起来,冲了杯咖啡,一脸忧郁。
此时,门外的秘书拼命阻拦韩睿,韩睿却完全无视,硬闯了进来。
“就知道你在,还跟我玩花招。”冲进门的韩睿在卓凉秋面前坐下。
卓凉秋努嘴,示意秘书先出去。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把韩睿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那天晚上,在酒吧遇见韩睿,并没怎么仔细看他,灯光也不是很好。今天,她算是看清楚韩睿了。和以前的变化很大,以前的那张脸一看就是稚嫩的大男孩,满脑子玩耍,很没正行,做事更是颠颠倒倒,但人很热心,从他眼睛里能看到的是一种奇特的真挚。而今,他西装革履,虽然同样自信满满,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当年的韩睿。他更像是一个成熟男人,没有谁能轻易读懂她的眼睛。
“韩睿,你又想干什么?”卓凉秋皱着眉头说,“我很烦也很忙,没工夫跟你叙旧。”
“我就是忽然想跟你聊聊,关于我哥哥的事情。”
卓凉秋嘴角动了动,笑得异常难看,指着门说:“再说一句你就给我滚。”
“你真不想知道?”韩睿笑得不怀好意。
卓凉秋拿起桌上的一沓文件,朝韩睿头顶扔去,同时警告韩睿:“你别逼我发火,如果你不想现在被我叫警卫轰出去就别在我面前提他。”
韩睿依然挂着那有些奇怪的笑容,俯下身替卓凉秋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说:“不说也可以。那说说我和你行不行?”
“我和你?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吧。我不欠你钱,更不欠你情,我们其实连朋友都不是。”卓凉秋略带敌意地笑笑,轻轻挑眉。
韩睿不说话,慢悠悠地帮她把文件整理好,然后仔细观察她的办公室,像在审视什么重要的东西。忽然,他扭过头盯着卓凉秋,字正腔圆地说:“你嫁给我。”说话的方式语调宛如在对下属说,明天上午九点把报表放我桌上。
卓凉秋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刻还能非常冷静地问他:“为什么?”
韩睿笑答:“有很多理由,不过要除去‘我爱你’这一条。”
卓凉秋也笑了,她是笑韩睿居然能用笑眯眯的面孔说出这些话。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韩睿。绝对不是,她想。
士别三日,当怎么相看?刮目吗?刮目也不认得他。
卓凉秋面若冰霜,“韩睿,你觉得我答应的可能性会超过我自杀的可能性吗?”
“目前不会。”韩睿走上前,动作暧昧地撩起她的头发,细细察看她额头靠近发根处的那道伤疤。当年因为及时处理,疤痕并不深,现如今仔细看方能看出来。
他说:“这个决定我想了很久。”
卓凉秋拿开他的手,又一次下逐客令:“我想请你立刻滚出去。”滚字用了重音。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越礼貌就说明一会你爆发的时候火力越大,所以你对我不礼貌我更开心。”韩睿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完全不理会刚才卓凉秋说的话。
卓凉秋转过身,背对着他,抿一口咖啡,看向窗外。身在写字楼里,看到外面的还是一幢又一幢大楼。天空被挡住。
“开玩笑不能开过头,没事更别拿我开涮。喜欢捉弄别人的人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捉弄。夏天都快结束了,你这时候下一场暴雨人民大众会受不来的。”卓凉秋警告韩睿。
这时,卓凉秋一直等的电话终于来了。她赶紧接电话。拿起话筒的时候心里怀着一丝期待,放下话筒的时候满心黑暗。就像她在影剧院看戏,刚有人拉开帷幕,露出一丁点光的时候,又被人立刻拉起。期待完全落空。
卓凉秋苦恼地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揉捏太阳穴。
韩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家公司耗尽了你七年来所有的心血吧?”
“不是瞎子的都看得出来。”
“你的眉头紧缩,看来目前是遇到了难题。”
“韩睿,少装蒜了。”卓凉秋心情极度差。目前的这个状况,她都不知道接待了多少想要并购镶容的人,能不烦心才怪。
“你会闯过去的。这家公司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明显有人下套。要是韩老爷子能看见你这七年来的蜕变,他保准后悔死赶你出门。宏大集团可正缺你这样的管理人才。”
“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就是想听我骂人是不?”
韩睿一脸正经:“不,你错了。我长这么大没当过孝子,今天来就是想替韩老爷子做点事,把你娶进门。”
当他第二遍这么说的时候,卓凉秋意识到,韩睿这次说的是真的。但是她想不明白韩睿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情于理,这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对彼此也都没有好处。他这是为什么?无论什么,他这样做总是有理由。
卓凉秋看着韩睿的眼睛,想寻找一些答案,但是韩睿的脸上没有答案。
她用猜测的口气说:“韩睿,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报复你哥哥才对我说这种不敬的话。我告诉你,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千万别想着拉我当垫背。”
随后秘书敲门,对她说一个自称是瑞竹公司的经理来找卓凉秋。卓凉秋从未和这家公司有过往来,心中狐疑不已。她扔下韩睿一人在办公室,自己亲自出去到会议厅接见这位经理。兴许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兴许还是和别的公司一样,只想要趁火打劫。
韩睿则是悠然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着卓凉秋回来。
卓凉秋的反应一如他所料,是超乎平常的安静。她过于惊愕时便是这种神色,韩睿非常清楚。
“你觉得那个投资项目怎么样?”韩睿问,“我对自己的老婆向来是有求必应。当然,现在你还不是。”
卓凉秋安静地坐下,一语不发。
“不急,我一点都不着急,你慢慢想,慢慢琢磨,我一点都不着急。慢慢琢磨吧,啊!”
“韩睿。”卓凉秋平静地叫他的名字。
“嗯?”韩睿挑眉。
“滚!”
“好,遵命。”韩睿风度翩翩地离去,带着一脸的自信。
他看起来似乎很有把握。
卓凉秋自然是万万没有想到,韩睿居然会想要“帮”她,帮法和范敏佳差不多,总想从她这个人身上捞点什么。可是为什么呢?韩睿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兴许只有一个好处罢了,他想要给韩瞳一点难堪。这样的动机让她苦笑不得。至于到底是不是如此,她并不想知道,因为……想了许久之后,她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想要答应。
折戟沉沙,摸爬滚打,到底谁是真谁是假?人世间的种种是非,难说清。
近两个月过后,卓凉秋主动打他电话。权衡利弊,她选择韩睿,因为韩睿的筹码更高,因为韩睿和她一样,并不喜欢对方。
“我答应。”卓凉秋对他笑着说,笑容像深夜盛开的一朵昙花,灿烂又短暂。
这下轮韩睿惊愕。他想了一会问:“真的?”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韩睿已经快要以为卓凉秋是不会理睬自己这番不太正常的举动。
“是啊,我答应,我无所谓。这家公司才是我的命,我这张脸这个人什么都不算。”
韩睿瞪着她,半晌才说:“其实你可以问一下我的理由。”
“我不要理由,我只要结果。”卓凉秋低下了头。与其知道了理由之后犹豫不决,还不如什么不知道,等过了这一天自然什么都知晓。
她绝非真的找不到出路,只是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尝试。如果不答应韩睿,她想总有那么一天,她会答应范敏佳。范敏佳和韩睿相比,她宁可向韩睿低头。她不是不清楚范敏佳是神秘人,公司一连串的问题,想必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你的理由呢?”韩睿眨了眨眼,“我想……我想应该没有哪个女人处于你的地位还会有勇气嫁给我吧。”
卓凉秋没有回答他,反而是问他:“原本是你拿捏着我的死穴要我嫁给你的,现在怎么还要反过来问我?”
韩睿摇头:“我不知道。”头稍稍往下低了一点,感觉离卓凉秋更近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就想起来那条小蛇。那条小蛇后来是被你弄死的吧。”卓凉秋偏着头问他。
韩睿答道:“它害得我被老爷子暴打一顿,不弄死它我心里的郁闷向谁发?”
“哎,你知道吗?最毒的蛇不是巨蟒,巨蟒是没有毒的,那些体型小的蛇才是最毒的,那种色彩斑斓的蛇。这就跟人一样,大恶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口蜜腹剑的人,那些专门在背后给捅你一刀的小人。”卓凉秋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不太明白。说的肯定不是我,我喜欢当面甩人耳光子。”
“你就是在趁火打劫。”卓凉秋深吸一口气,“我先出去一下。”
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卓凉秋看到自己的眼角隐隐约约有泪的痕迹。当韩睿问她理由的时候,她差点就要把自己隐藏内心的一个理由说出来。虽然只见过这几次面,但是她发现自己内心总有一种冲动想要见到韩睿。
两兄弟长得像对她而言似乎除了折磨还有一点别的意味。
卓凉秋忿忿地骂了自己。她想,感情真是这个世界最卑贱的东西。
当天晚上,韩睿给韩老爷子,说他准备结婚了。
卓凉秋则是发短信给路青禾,告诉青禾这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消息。
随后,路青禾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叫到自己家中,赶紧询问前因后果。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路青禾以为那个人会是范敏佳。她还在吃惊范敏佳用了什么方法和他那位老婆离婚的时候,卓凉秋摇头说:“不是他。我这辈子嫁给女人都有可能,就是不会嫁给他。”
“那你跟谁这么快就好上了?”她感叹,“哪个男人有这等魄力。”
“青禾,我真有些瞧不起我自己。”
路青禾冰雪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到她会因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他可以帮助你解决公司危机,就和范敏佳的作用一样?”
卓凉秋点点头。
其实不止。七年之后的重逢,她总有错觉,把韩睿想象成韩瞳。当重新面对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对待感情的干净利落不过是一种假象。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韩睿,正如想不通韩睿为什么要和她做这样的交易一样。
“凉秋,感情可不是儿戏,婚姻更不能马虎。”一直玩弄感情游戏的路青禾倒给卓凉秋上起课来。
“我已经没有感情,这只是形式上的婚姻。或者,也是两个都有着受伤过去的人各自勉励向前走而已。”
“既便如此,我们都还有几十年要走,总会遇到能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你不必……也不能……”
“对我而言,没有了。”卓凉秋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说。
那个人带给她的伤害,是不可弥补的灾难。她已是伤痕累累,唯一能做的就是藏好这些疤痕,避开和这些有关的一切。这是她一直埋在心里的想法。
她所嫁的人可以不是韩睿,可以是别的任何人。但是她差点忘了,韩睿是韩瞳的弟弟。她的本意不是要彻底离开韩家人的吗?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那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想,婚姻不是感情,有感情的婚姻自然是好的,但没有感情的婚姻未必走不长,许多事情,谁能说得清。
几年的打拼,让她敢于下决心。优柔寡断不是她做事风格,想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得光鲜一些,是要有一定的决策能力和大胆行为。
卓凉秋现在很少有梦,她本就不是经常做白日梦的女孩,但总还是有些小小的梦想,在被大部分人嫉妒的美好年华里,那些很不成熟的岁月里,她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嫁给一个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如果实在不行,那么嫁给一个深爱着她的人也行,但绝不可以是很好的却不爱她的男人,那人再好,爱得不是她,也就不是好。
一个爱她的人,可以包容她的自傲和自强,可以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业,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一直陪着她。她总以为这些梦想和别人相比,是很小的很小的很小的梦想。长大了才知道,这其实是很奢侈的梦想。最初的紧张,是担心那个人是她极不中意的丑八怪,满脸麻子,口舌生疮有异味。假如是这样一个人爱她,她想自己宁可一辈子独身。
后来,遇到了韩瞳,她以为自己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尽管她其实非常不喜欢韩家,但这不是问题。她想要一个非常漂亮的婚礼,听父亲说过,当初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婚礼是异常热闹,因为有韩家帮助。父亲也曾隐约提到过,卓家在他小时候也是非常富有的。
天意弄人,结果所嫁非人。韩瞳不爱她,她却依然深深迷恋韩瞳。
这样的打击足以让她一辈子不敢涉足感情。
卓凉秋也以为,这辈子自己是不会再有婚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