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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薄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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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他道歉了?”
方绪点头。
“不是,你为什么给他道歉?又不是你做的。”池遥气不打一处来,“你一道歉,这不就等于承认这件事是你做的了吗?”
方绪心里闪过片刻空白,哑然:“……不道歉能怎么办。”
“不是,我看你平时也没这么怂啊,怎么这一回突然就拎不清了呢。”池遥替她拿了主意,“不能道歉,你不是说你没做吗,没做错就不能道歉。”
“那现在怎么办?”方绪在心里叹了个气,她觉得自己除了道歉,什么都做不了。
“找他理论,莫名其妙欺负人还不给个说法,这是要怎样嘛。”池遥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里走,“我们先把纸条拿回来。”
徐让的位置,自从那件事后,一直空着,昨天晚上买的奶茶也静静躺到现在,早已变凉,甚至经过一晚上的蒸发,透明的塑料杯壁上,沾着一层水珠,也不知道变质没有……
池遥拉着她走进来,一把抽走方绪压在奶茶下面的字条,折好放进她的口袋:“不能道歉,又不是你做的。”
池遥看见她不吭声,语气越发坚定:“知道没?”
“知道……”
“让开。”
声音低沉而冷。
方绪脊背一僵,甚至能感觉到脚边放书的纸箱也传来些微震动,无论从身高、声音还是位置,都彰显了身后人的身份。
方绪蓦然抬头,僵硬地和池遥对视,同时看见了对方脸上难以言说的表情。
方才被池遥煽动起来的那一点骨气瞬间荡然无存,她“慌不择路”地从口袋里把那张纸条拿出来压在他椅子上。
“对不起。”她飞快地说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这一跑,直到上课铃响才回来。
整节课,整个上午,方绪都没有抬起头,也不敢再拿笔戳他、陪他讲悄悄话或者像以前一样提醒他,老师来了……
跟她一样改变的还有徐让,他现在已经不趴桌、不走神、也不开小差了,原本懒散地把椅子靠在方绪的桌前的小习惯也没有了。
方绪低着头,眸光深深地看着椅子和桌子间的间隙,和别的桌子椅子没什么不同,它不远也不近,是一个舒适的距离,但就是这样舒适的距离,让方绪的心越来越沉。
一个手指就能跨越的距离,一个眼神就能到达的位置,好像已经遥不可及。
直到她在垃圾桶里看到那杯过了期的奶茶和纸条,她才真正敢确定,过去已经黄粱一梦,他与她之间,只剩沟壑深深。
至于徐让额头上的伤,和身上的衣架痕,她是听别人说起的,据说整个后背都是伤痕……
是不是真的,方绪不敢想,但她已经下意识把这件事的错怪在自己身上了,每次隐隐想起这些没见过的伤,方绪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也不知道是谁还说不怕看打群架……
时间流水而逝,雨过飞快。
日复一日地过着,一周,一个月,半年都过去了。
日子没什么变化,只是方绪想徐让的时间变多了——从以前的无话不谈,到现在看着他的后脑勺就能发呆一节课。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她却并不增怨,只是在日复一日地在:看,不看,想,别想中折磨自己。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光里,方绪都在挣扎,而也是好久的某个午夜梦回,她才恍惚明白,她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惶惶不安,沉淀成了一种叫做喜欢的东西……
都说向喜欢的人表白被拒绝很伤,那被喜欢的人亲手泼了奶茶呢?
方绪没想过,因为在那以后,她借着期中考试调换座位的机会,离开了徐让的后桌。
而也是从那以后,方绪才知道,让她难过的事情还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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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城一高,是E城仅有的一所初高中直升学校,没有中考,不用会考,初三下学期的尾声,就已经进入到了高中课程的学习。
课本很多,内容也变难了,英语课本上词汇表的长度,变成了初中的两倍还要多。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的课本夹着厚厚的练习册,在桌上叠起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书平线”又吞没了一大群人头。
早读要听写英语单词,但方绪忘了,几乎是很淡定在食堂吃早餐的她,一个雷劈似的激灵,撂下筷子心急火燎地上教室。
“方绪真他妈绝,抄个答案都能被她说半天,是啊,就她牛逼,以为自己是课代表就无敌,谁他妈稀罕写那两行作业。”
“哐啷”一声,书本撞进书洞的声音,听得方绪头皮一阵发麻,她站在拐角,忽然不敢进来。
这两个声音她很熟悉,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
“想在老师面前表现好呗,你没看见以灭绝师太出名的老戴都天天夸她,压榨我们换功绩呗。”
“爱他娘谁写谁写,反正这作业我是不写了。”
“你看她前两天评选优秀班干,谁想举手?我偷偷看了周围一圈,那表情,明摆着没人愿意,要不是老戴在后面起头说她要选方绪,谁搭理她啊,也就是哄她玩。”
其中一个女孩冷笑一声:“看她那个自以为是的样子,烦死了,真想抽她一耳瓜子。”
……
后面的,方绪没有再听了,或者说听不下去。
她跑进洗手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她没想过这样的话会用在她身上,也没想过这样的话是出自两个平时对着她温柔以笑的两个女生嘴里。
她,这么让人不满吗?
方绪怔怔地看着洗手间的墙,干耗了半个小时,直到听到预备铃响才出来,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抔水洗脸,水从指尖流了下来,哗啦啦地淌在水池上,立马又随波逐流地溜走了。
她望着水流走,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夹着自己的眼泪。
两分钟后,她神色如常地回教室,从后门进去的时候,老师已经在了,她礼貌地点头示意,坐了下来。
她并不担心会被人看出来哭过,因为她是那种哭过之后一点都看不出来的类型,只有她自己能够感觉得到眼睛有点累,仅此而已。
第四节自习课,方绪抱着数学卷子从办公室回来,第一次没找同学帮忙发,自己默默地发了半节课。
在路过教室侧角堆放的那叠老师没收上来的数学答案时,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敲响黑板:“那个……”
全班人抬头看她。
方绪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这还是第一次,她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老师说了,以后数学作业写完,可以跟我说一声,就能把自己的答案拿回去对照……”
不少同学点了点头,冲她眨眼,表示听到了,方绪很浅地笑了一下,看他们低下头或在窃窃私语。
下课铃刚响一会,不少同学就拿作业本过来,她扫过一眼,飞速回忆了成绩单,发现这些同学的数学成绩都挺好的,她没多说什么,让他们自己去拿了答案。
发完之后,方绪支着头出神,该怎么和老师说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自作主张,借口编得艰难,她努力一会,觉得要不就不说了吧,老师也不一定检查,检查了再说吧,就说每个人学习方法不一样……
……
“诶,你说她会给我们答案吗?”
“她自己说的给啊,而且又不是她说的,是谢老头说的,她就是个课代表,说是写完作业就给,她凭什么不给,要是不行咱找老师说理去。”
“那你去试试。”
方绪下课的时候埋头写卷子,不清不楚地听见旁边的人在说话,不由得笔速渐缓。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过来了,谨慎地开口:“班长……”
方绪停笔看她:“你说。”
“你看一下我这个作业,我可以拿答案来订正吗?”对方的声音里既局促又小心。
方绪随手翻了一下作业,她自己做过,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作业基本就是乱填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辨不清情绪地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如果你觉得这样适合你,我没什么意见。”
对方尴尬地收回手,看着她道:“真的?”
回应她的是方绪的点头。
快期末的时候,班里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方绪打扫时,经过了那个堆放作业的侧角,那里原本有一沓厚厚的数学答案,但现在只剩下一指的距离了。
方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