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饭三顿

25、爱之深，责之切

　　云琦带着几个护院到大门外，不敢真如云浩吩咐一般令人将云璟打出去，怕万一把这个花花公子打出个好歹，将来云浩气消了没法交代。但也不忿云璟一贯的目空一切，实在不愿意放过这个绝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便叉腰站在府门口的石阶上，伸手指着跪着的云璟喝道：“族长吩咐，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赶出去，你还不快滚，留在这里打云家的脸吗？”

　　云璟抬起头，瞅了瞅云琦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清秀的脸上流露出不屑，冷冷地说：“云璟再不肖，也比不得某些不学无术，靠着云家供养的人，让爹爹为云家无人可用而烦恼。”

　　云琦本不大受族中长者待见，平日在云府混个小差使挣些银钱糊口而已，这次在宴席之间负责杯盏碗筷，因为站得离云浩近些，在一大群兄弟中被族长钦点，马上觉得脸上有光，身份不同于往日，恨不得赶紧把云璟赶出去好向云浩回报。不想却碰了个钉子，云璟不似戴罪之人对他这个钦差俯首帖耳，却如没事儿人一般，仍不把他看在眼里。

　　云琦恼火：“你骂我不学无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若是族长肯带我去，就是死在擂台上也不堕了云家的脸面。你这个逃兵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回头对几个护院命令道：“把他叉出去，远远地丢开。”

　　几个人得了吩咐，上来就要架起云璟。没想到平日能被翠红楼几个女孩子轻松推搡的云璟，此时四五个久习武艺的汉子竟无法抬起他，云璟如生了根一般稳稳跪在地面上，抬的人双脚在地上反复碾动，路面青石上起了薄薄一层灰尘。

　　云琦惊诧：年少时，云浩就不舍得让云璟这个宝贝儿子跟着云家其他子弟一同到校场习武，云璟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和人比试过功夫，反而每年云家子弟年终考核时，都是跟着云浩坐在校场凉棚里看热闹。一看云璟平日懒散放荡的作风，就知道云浩并没有怎么管束过他。云琦想不出云璟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深的功夫。

　　云琦一咬牙，说道：“拿棍子把他打出去，你们都听见了，族长说过，不能让他跪在这里脏了云家门前这块地。”

　　云璟眼神一黯：自从那天从水里出来，爹爹对自己的语气就变得刻薄了。爹爹平日无论是喜是怒，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表达出来，不管是赞扬，或者斥骂，从来无需用藏在言语中的锥尖刺人。但是，现在却屡屡地刺自己，难道是真的恨透了自己？还是自己实在不堪，不配做爹爹的儿子，在云家多呆一刻就是对爹爹的侮辱？

　　惊呼声在耳边响起。云璟烦躁地皱皱眉：“不就是震碎了几根木棍儿嘛，叽叽喳喳不消停。”云璟轻蔑地抖了抖落在肩上的木屑，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赶我走？以为什么虫蚁之辈披件衣服就算得上个人儿了？谁再来动我一下试试？”云璟豁出去了，不闹得大些，云浩只怕不会搭理他。就算被爹爹打死，也比被这等无赖羞辱强。

　　“闪开。”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响起，云璟看到堵着门口的众人向两旁一分，赶紧低下头，收敛起挑衅的眼神。

　　一双皂靴在眼前停住。

　　云浩在院中听着外面动静不对，赶出来看，正巧听见了刚才云璟的一番话。气得脸黑成了炭。云璟一向行为言语不检点，虽有自己放纵的过失，也是他仗势着武艺就不把人放在了眼里。抢走玉佩、劫持太子、跳崖，已经不是一次了。有了风子阳传给他的青龙山庄，就傲气起来，瞧不起云家不说，敢拿朝廷也不当回事儿，以为青龙山庄天下无敌。如今闯下大祸，仍不知悔改，仗着一身武艺跟自己在府门口打擂台。

　　若是自己亲自赶了他出了这条街，只怕他还会回来在府门口闹，云家的宴席干脆就不要办了。只得先将他关在家里，还不至于反上天去。云浩主意已定，对围观的云家子弟骂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晾下客人在一边，成什么体统？”

　　人群推推搡搡，却不散去。云浩盯着云璟，森然说道：“你不是说没人敢动你？说旁人都如虫蚁一般，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恨不得身为虫蚁的感觉。”云浩回身：“来人，拿绳子来。”

　　阿宝赶紧上来劝道：“老爷若是想教训少爷，叫了人按着就是了，若是捆着，少爷一挣扎容易伤得更重。”

　　云浩好似没有听见，接过熟牛筋拧成的绳子，亲手按下云璟的肩，将一双手结结实实捆在背后。云璟一直咬着下唇，一打结，绳子勒到了肉里，云璟吃痛，回过头叫了一声：“爹爹……”

　　云浩一把扯下云璟的汗巾子，团成一团，向云璟的嘴里塞。阿宝大惊，扑上来抢：“老爷，使不得，老爷——”云璟被捆住了双臂，心中已经怕到十分，不知道爹爹会如何教训自己，竟然怕自己躲闪要捆住自己。现在就因为自己喊了一声，又要堵住自己的嘴，吓得左右躲闪。

　　云浩一挥袖子挡开阿宝，按住云璟，堵住了嘴，提起云璟腰间的束带向里走。阿宝追了一路，不停地向云浩求情，说少爷还年幼，见了大场面难免胆怯，这次既然瑾少爷已经取胜，老爷如何处置少爷必然不会再有人议论，就饶过少爷这一遭吧。阿宝不想自己越说，云浩越生气，步子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云璟脸朝下，看见地面飞速向后走，听见推门的声音，紧接着腰后一送。云璟赶忙一挺身，膝盖重重磕在了地上，避免了脸向下趴倒的危险。云璟赶忙跪着退行几步，直起身体，眼巴巴地望着云浩。

　　云浩转身出门，令人锁了屋子，收了钥匙，回身应付宾客去了。

　　院子渐渐安静了，前院铙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云璟孤零零跪在又冷又硬的青砖上，膝盖和被绳子紧紧勒着的手臂不多久便麻木了。又过了一阵儿，听见小路子在窗外压低声音喊：“少爷？少爷你在里面吗？少爷？”

　　云璟苦笑，这傻孩子没听说自己的嘴被堵了吗？还这样叫。自己倒是能用舌头顶开帕子，哪怕崩开捆绑自己的绳子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可是自己怎么敢？！虽说被捆着罚跪，这也是在爹爹的屋子里，是好不容易才被放进了家门。

　　又听见哪个小厮提醒小路子：“快走吧，小心老爷让人打你。少爷在里面罚跪呢，没什么事儿。”

　　不知道跪了多久，门拴哐啷一响，两个小厮抬了刑凳进屋，安放在堂屋中。又听见云浩在院外对侍卫吩咐：“守着院门，谁也不许进来。”云璟心中一凉，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进了屋子。

　　云浩拎起云璟，按在刑凳上，捆扎的绳子被扯开，云璟被捆得酸麻的手臂垂落，又被拉到耳侧，随后从手腕到背，从腿弯到脚踝都被捆得结结实实。裤子被扯落，莹润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云璟凉得一抖。

　　藤杖挥落，刀割一般的疼痛，云璟疼得一挣，没有挣动。又是几杖接连抽落，云浩手下丝毫未留情，脆响之声连着呼呼风声回荡在屋中，云璟说不出话，疼得呜噜呜噜地叫嚷。

　　云浩边打边骂道：“畜生！你既然跑了，还回来做什么。做风轻尘，有山庄供着你，也没人管着你嫖妓，没人管着你赌博，你回来做什么？”

　　藤杖挂掉了层层血肉，云璟疼得汗珠顺着脖子脑门滴滴嗒嗒流下来，徒劳地扭动着身体，想避过这场磨难。他几乎听不清云浩在说什么，全部心力都用在对抗皮肉的疼痛上。

　　“你什么时候把云家看在眼里？为了老疯子那个鬼山庄，你一直想着怎么样避过大会，是不是？还敢从你爹眼皮子底下抢走山庄信物，你胆儿够肥啊！”

　　云璟终于耐不住疼痛，用舌头顶出了嘴中的汗巾子，哭出声来：“爹爹，爹爹别打了。璟儿错了，璟儿错——错下了令去刺杀太子，害的爹爹被——绑架，被溺在——在水里。啊——爹爹饶了璟儿吧，求——求爹爹——”云璟的哭声一声紧似一声，已经不成腔调，眼泪鼻涕直流。

　　“刺杀太子！”云浩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鞭应声抽落，“自以为是！毛儿还没长齐就想着推翻朝廷了，你以为朝廷根本没有察觉？太子早就布置好了等你！你爹都被人家绑作人质了，你居然先想着抓住太子！若不是看你还知道用太子威胁侍卫放了你爹，爹今天就打死你在这里！”

　　“爹爹，璟儿没想……啊——求爹爹别打了，璟儿本不想……爹爹饶了璟儿吧。”云璟想辩解，身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根本不容他辩解。

　　云浩一听云璟仍是不赎口，气更大了，又连着抽了几杖：“这么小年纪就学得目空一切，杀了太子你山庄就称王称霸了吗？你以为朝廷立国百余年，只靠着高高在上的几个皇帝就能治理好吗？皇家除了造人宫斗就没干别的了？你以为你爹一年一次进京朝拜就是拜的那个龙椅？你以为那龙椅谁坐上去谁就能当得了皇帝？”

　　云璟哭声渐渐弱下去了，身后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一块整肉皮了。云浩下了狠心，要板板云璟当惯庄主养出的坏毛病。云璟话都说不出整句了，满嘴只是求饶：“爹爹……别打了……别打了……璟儿错了……璟儿都改……璟儿听爹爹的。”

　　云浩的藤杖仍不减力道：“不管是瑾儿，还是巡儿、琦儿，都和以前的铮儿一般，是你的兄弟，是云家人。你居然说他们是‘虫蚁’！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要以为琦儿武艺差些，见识短些，小家子气重些，你就可以蔑视他。云家所有‘虫蚁’都走了，你连饭都吃不上！你觉得自己有鸿鹄之志，爹不说什么，可是这世上的‘燕雀’从来就不比‘鸿鹄’过得差，你又凭什么瞧不起燕雀？”

　　“爹爹……”虚脱了的云璟早已无力挣脱开绳子，甚至无力求饶，意识渐渐模糊，疼痛也似乎渐渐远离自己，累久了的云璟只希望一觉沉沉睡去，远离藤杖的折磨。

　　“瑾儿三场大胜，你出过多少力？瑾儿领奖的时候浑身累得直抖，那是拼着一口气给云家争脸，你一挥手就把他打伤了，到如今还不能下地，你说你该不该打？以后再让爹看见你瞧不起兄弟，见一次打一次，决不轻饶。”

　　“爹爹——”一个声音隔着院子叫喊着。云浩眼皮一跳，是云瑾，他内伤未愈，怎么还下地走动。赶忙扔下藤杖走出去。

　　云瑾被侍卫拦住不能进院，见了云浩，跪下哀求：“爹爹，二弟还小，免不了冲动，求爹爹饶过他吧。儿子那夜没拦住二弟，也有罪过，请爹爹责罚。”

　　云浩叹了口气：“璟儿若是有你这般懂事，我少操多少心……”

作者有话说

　　噗啦啦，噗啦啦，好欢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