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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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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晋元十一年,青州大旱。
齐国晋元十二年,稠州,明州,鄞州相继大旱。
齐国晋元十三年,百姓易子而食,官吏腐败成风。
齐国晋元十四年,平民流离失所,流民起义,攻占数城。
齐国晋元十五年,饿死者不计其数,此时齐国大旱五年,甘霖不现。
齐国晋元十六年,帝都鹫城繁华依旧,琴瑟丝竹,昼夜不息。王侯将相,宴席如流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但外城高高的城墙后,饿死的百姓曝尸荒野,无人掩埋。尸体上生了蝇蛆,黄土白骨,郊野铺陈。奄奄一息的人眼神麻木空洞,不断有官兵将城内的人向外赶,那是家中已无余粮的百姓――一切可能引起暴/乱的源头都将被驱逐和杀死。
哀嚎声,咒骂声,哭泣声,外城为阿鼻地狱 。
内城笙歌无度,钟鼓馔玉,胡姬旋舞,天上人间。
这是一个即将朽败的王朝。
【十年任务倒计时。】
系统发出冰冷的提示。
【剩余时间:四年零三个月。】
“我知道。”离忧在意识里回应了系统的提示,站在高高的国师塔上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
――一队官兵凶神恶煞的将几个衣着破烂的百姓生拉硬拽的往城外赶,恐吓之间,刀锋割破了他们的衣服和肌肤,在干裂的土地上洒下点点暗红。
哭喊,辱骂,求饶,挣扎,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分外残忍。
离忧神色冷漠,无动于衷。
“国师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吧!求您了!我们不想被赶到城外去.....那里没有活路的.....”国师塔下,和官兵撕扯不休的百姓中,有人看到了他的存在。身着白衣,翩然若仙,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他站在那里,就好像天地的灵气都汇聚到他的身边一样。
是国师。
国师在大齐地位特殊,位比丞相却不经常插手庙堂之事,代代传承的国师塔,凝聚的是大齐百姓的信仰。
国师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国师塔更是受百姓的尊崇爱戴。哪怕是国师塔的仆役,走出去腰杆都会比旁人硬几分。
位于内城和外城交界处的国师塔,是这几个百姓唯一的希望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眼中狂喜,状若疯癫,拼命摆脱官兵的拉扯:
“国师您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我们也是大齐的子民,您救救我们吧!”
“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国师大人,被赶到城外是死路一条啊!”
几个百姓不顾身上的伤,挣脱跪地就是拼命的磕头,没几下,额头见血,伤口沾着地上的土渣和灰尘,满脸狼狈。
但没人敢停下来。
陛下下旨――所有家无余粮,疑似患病的百姓全家统统驱逐出城,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押送这几个人的官兵心软,虽说多有恐吓,但也不像别人一样不听话就地处死,而是纯粹的想要把他们赶出去,不想伤及他们的性命。
毕竟这天灾之下,谁不是熬着日子呢,又何苦相互为难。
不过是君命难违罢了。
“速走!速走!莫扰了国师清净!”领头的官兵生拉硬拽,面上含着几分紧张,带着人将这几个百姓强行拽离,他赔着笑,“小人这就把他们全都带走,莫污了贵人的眼!”
吵什么哟,国师再好也是天上的云,冲撞了贵人,小命顷刻不保!
哭喊声慢慢远去了。
离忧站在塔前,无喜无悲。
恳求也好,求饶也罢,都不能激起他心中的半分波动。
“这场闹剧,国师可还看的舒畅?”懒洋洋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身边多了一团火。
一身赤袍绣凶兽,腰佩弯刀绽寒光。
九提督,宋谦玉。
“我可是特意挑了一队人从国师塔前经过,不知国师喜不喜欢?”宋谦玉的桃花眼半眯着,似笑非笑,“国师塔太安静了,也该沾染一点红尘的烟火气。”
旁边没人回应。
宋谦玉也不恼,反正国师这个人一直是这样,无喜无怒,真的跟个世外仙人似的,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除了......幼时。
他略走神了一刹,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嗤笑道:“两年前那场闹剧,国师尚且赏两分脸面,怎的两年后,反倒无动于衷了?”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离忧的心脏处:
“是不是高位待久了,这心呐......就变得越来越硬了。”
离忧眼睫颤了一下,终于抬眸看他。
宋谦玉的话一下子鲠在喉口。
他对上的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像是寒铁坚冰。里面只能看到他的倒影在嘲讽质问。
宋谦玉心中莫名的就生出了些许狼狈。
这双眼睛配上这张脸,真的是一点人气都没有,像随时随地都会白日飞升。
真恶心。
宋谦玉想。
他当年怎么瞎了眼,非把这个人当至交好友,掏心掏肺呢?
他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转身干脆的离开,红色的袍角打了个转,像火焰即将燃尽的余灰。
离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见宋谦玉下了国师塔,骑着马直往内城中心――那里是大齐龙脉之所,权利聚集之地,大齐皇宫。
直到国师塔周围的人都离开了,才有一道很轻的声音,冷漠不带感情:
“那个妇人捂死了自己的小儿子,因为小儿子疑似患病;那个男人杀了自己的老母亲,为节约一人的粮食........”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宿主可自行辩解,不与任务冲突。】
“无妨。”离忧在意识里回复,“大齐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就与我有关。也算不得污蔑。”
宋谦玉说的也没错。
高位待久了,他的心已经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硬了。
无论遇到什么,熬着熬着,就成习惯。
他的指尖微动,面前跳出一个透明的面板。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面板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他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干旱的土地上,又有风吹来,呜咽着卷起他的袖摆,他听到风里带来各州百姓的祈求和痛苦。
无论是系统还是天道规则,都不允许他出手。
他无能为力。
国师塔是国都鹫城除了祭祀台以外最高的地方,是为了安定人心,保护百姓而建,但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冷眼旁观着世人的生离死别。
天意说,齐国大旱十年。
如今已是第六年。
而统治者依旧醉生梦死,荒废朝政。
风声越来越大,哀嚎越来越凄厉。
他一个人站在风里,任凭风将他包围,袖袍鼓荡,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人间。
正午的金乌慢慢西坠,月上柳梢,底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银河坠落般温柔。
东方的天际,渐渐有光一点一点染亮苍穹。
又是新的一天。
“最后一次。”
风吹得离忧衣袂翩然,他突然开口,不知是在回应那些诉求,还是在回应自己麻木的心底泛上来的,那一点微弱的不甘。
终究是,意难平。
他脚尖一点,整个人从国师塔上飘然而下,向着那朝阳下金碧辉煌的殿宇而去。
天际的鹤,终于再次落入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