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天蒙蒙亮，窗帘被人轻柔地拉开，冷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室内。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窝在被子里的人只有头发和外界的冷空气产生了接触，但还是被灌进来的风冻地一哆嗦。
他窸窸窣窣一阵折腾，透白的头发像是窗外吹进来的一层雪，软趴趴垂落在枕头上的发丝随着主人的动作慢吞吞蹭进了被子里，这次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
站在床前的夏油杰无奈地进行第二次叫醒服务，他伸手推了推鼓起的被子，“苍介，起床了。”
黑川苍介和夏油杰是一对恋人。
两人已经相识三年多，不久前才正式确认情侣关系，现在正是甜蜜的时候，不过两人还未走到最后一步，依旧是分开睡，叫醒对方也成了夏油杰和黑川苍介两人的小情趣。
平时的苍介虽然会赖床，但不会像今天这样反复陷入昏睡，他算得上是自律的人——至少不会把再睡五分钟连续说三次。
看样子昨天是真的累到了，又熬夜打游戏了吗？
夏油杰把被子拉下来一些让黑川苍介的脸露出来，他抚平对方微皱的眉眼，又用指腹剐蹭着他眼下不算明显的淡青色。
一些深不见底的情绪在胸腔中肆意生长，扭曲又可怖的荆棘刺入耸动的喉结迫使夏油杰把那些询问咽入腹中，他最近愈发察觉到普通人咒术师的差距，整个人时常处在混沌之中，他不想把事情搞得更糟，所以暂时什么都不要问了。
或许现在装聋作哑的逃避才是最好的。
黑川苍介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般缩回被子，下一秒被子发出抗议的声音，无力且软糯地撒着娇：“不要，让我再睡五分钟吧，杰——”
“你十分钟前就已经说过这句话了。”夏油杰调整状态，失笑着抵抗住对方发出的攻势，“这次再错过部活会被罚训了吧，而且你昨天不是说不想吃快餐一样的西式早餐，想悠闲地享受日式餐点的乐趣吗？今天做了红豆年糕汤，快起来。”
夏油杰彻底掀起被子，拉起不肯动弹的黑川苍介。
蜷缩成棉花团子的黑川苍介顺势扒在夏油杰身上化作树袋熊不松手，他闭着眼蹭了蹭夏油杰的胸口，“呜呜，好冷，好困。不想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只有杰的怀抱还有一丝温暖。”
夏油杰习以为常的抱住假哭的黑川苍介，他身量高，手也长，可以将怀里的少年完全包裹住，就像一张温热的大小适中的毯子披在身上，黑川苍介忍不住又往对方的怀里拱了拱。
夏油杰闻到了黑川苍介身上传来的淡淡薰衣草味，那是助眠喷雾、也许也是别的什么，总之是助眠用品留下的气味。
原来是失眠了吗……
夏油杰认真感受着怀里人的重量，轻声呢喃：“生病了吗，怎么最近瘦了这么多？”
黑川苍介之前虽然算不上强壮但也健康，现在的苍介瘦弱到肋骨分明，这种消瘦的速度甚至不能说是因为青春期的少年迅速抽条。
他宛若大病一场，晨曦的光线下的皮肤接近透明，隐藏在下面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血管里滚动的红和手腕上跳动的脉搏告诉夏油杰对方不会如万千萤火在某个时刻顷刻消散，但夏油杰依旧觉得他仿佛抱着一块上好的玉雕，冰冷细腻，在不经意间可能会摔得粉碎。
黑川苍介安静地窝在夏油杰怀里，夏油杰把他抱到洗手池前放下，他靠在夏油杰怀里乖乖张开嘴等着对方帮他洗漱。
黑川苍介在等待洗漱时将刚刚的话题随便敷衍过去，他说：“唔，是寒冬效应啦，应该是冬天太冷所以脂肪消耗的快吧，是我没有做好冬眠的屯粮工作。”
什么[寒冬]啊，这个理由不就和[苦夏]一样站不住脚吗？
夏油杰抿着嘴，明显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未多语，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再让他多在那根钢丝上摇摆片刻，等思考好一切，所有的苦恼都会迎刃而解。
那时，他一定会和对方一起把内心的挣扎和矛盾诉说。
然而夏油杰不明白，咒力已经将他和怀里的人分割成零散的碎块。
他们此刻确实是相爱的，但除去那爱意呢，他对人性的认知浅薄而又深刻，曾经的信念一旦摇摇欲坠就再难以重塑，在夏油杰固执地把自己从普通人行列里去除，把自己摆在拯救者的时刻起，有些感情就注定熄灭。
黑川苍介的头微微扬起，颈部的线条拉伸的很漂亮，睡衣领口随着他的动作下移。
夏油杰抬起他的下巴，没敢多用力但还是留下了淡粉色的痕迹，他想，这太脆弱了，然后将视线挪到对方的脖子上。
“纹了新的纹身吗？”
眼前的少年皮肤苍白，一头纯白的碎发乖巧的趴在耳边，他抬起头时可以看到纯黑的眸子和淡粉的唇瓣，是一张白纸上的色彩分明，是大雪纷飞的夜晚放起的烟花。
艳色在极致的白下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健康的状态，脖颈上的纹身更是衬得他有一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脆弱感。
黑色的细线横穿整个脖颈，宛若一根牵引他的细链，又像是蛰伏在奶白色皮肤上的毒蛇，露出毒牙让人下意识地感觉到冷。
除此之外，黑川苍介的后颈处还有条仿佛被刀口划过的红色虚线，竖着覆盖在那条黑色链条上，两种线条交错缠绕，本应显得阴厉的图案因那抹浓艳的殷红色变得格外妖冶。
远看似是一枝被剪断的红梅落在脖颈处，近看则是红黑相间的十字架死死钉在羸弱淡薄的肌肤上。
这样的纹身。
夏油杰神色阴沉的轻抚着黑川苍介，对方像是引颈受戮的濒死天鹅，脖颈一手可以掌握，还不知危险地朝猎人微笑。
夏油杰也笑起来，狐狸眼眯起，将所有的思绪隐瞒，他挤好牙膏，将水温调整好。
黑川苍介接过夏油杰递来的牙刷，含糊不清地反问：“怎么了？杰不喜欢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以后要泡私汤了。”
夏油杰自身就不是多守规则的人，他并不反对恋人纹身，只是对一天未见，黑川苍介就在脖颈上纹身的举动感到诧异。
夏油杰和黑川苍介刚认识时，对方就已经有了几个零零散散的小纹身，后来熟悉了黑川苍介说是为了遮盖以前的伤疤。
黑川苍介搬到东京前曾经在横滨居住过一段时间。
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细说，但夏油杰大概知道‘民风淳朴横滨市’不算安逸，他大致能猜到对方伤痕的来历，那绝对不会是很好的回忆。
黑川苍介无缘无故地纹身，让夏油杰不禁和他曾经受到的伤害联系起来，而且对方连手上长了倒刺都要哭唧唧地找他来剪断，在脖子上纹身要多疼啊。
明明那么怕痛。
夏油杰从背后抱住对方，为什么毫无理由地想要在脖颈上纹身？
镜子里的黑川苍介眼神倦怠，这种疲惫带着长大的痕迹，也意味着他的成长伴随着痛楚，就好像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到了伤害。
可他们天天交谈，咒术师的生活很忙，即使还是学生也每天都堆积着任务，黑川苍介也很忙，忙着在学生事务中辗转，在冰面上旋转，就算如此他们还是坚持每天发消息，对方间隙甚至不超过两小时。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无形的隔膜挡在两人面前，就看此刻夏油杰要不要去戳破。
他略显迟疑。
最终夏油杰也只是弯腰，用侧脸轻轻蹭了蹭黑川苍介的后颈问：“疼吗？”
炙热的呼吸打在黑川苍介的皮肤上，紧接着是慢慢落下的细细密密的吻，蝴蝶振翅、蜻蜓点水般的珍视，轻轻掠过，不留痕迹。
细碎的黑发扫过黑川苍介的身上，他忍不住笑出来，“为了喜欢的事物承受痛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转头和夏油杰交换了一个带着牙膏味的吻。
夏油杰不解、心疼的同时，又被这双眸子里浓稠的情感吸引。
他明知道这件事不应该草草了事，或许他的少年真的遇到了麻烦，可黑川苍介一笑，清冷的眸故意化作狗狗眼，一吻落下，那草莓味的牙膏彻底淡化了他刨根问底的心思。
夏油杰说：“啊，这样啊，好可惜。”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缺席了你的成长，这种感觉。”
黑川苍介打趣：“什么啊，你又不是我的妈咪，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杰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回忆。”那些回忆，真的是最快乐的时刻。
-
夏油杰的厨艺算不上好，但相比黑川苍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大师级别。
他知道恋人嗜甜，所以在红豆汤里加了双倍的糖，是他的友人五条悟会称赞一声美味的致死量。
加了很多糖的红豆年糕汤，非常甜，甜腻到嗓子里都是融化的糖渍，曾经喜欢的食物——即使那曾经只是24小时前的昨天——在胃袋里不断翻滚，好想吐。
黑川苍介一边说着‘美味’一边咬着碗里的年糕，年糕也是甜的，粘在嗓子眼难以下咽，不可以露出勉强的表情，要好好吃饭，不能让杰察觉到[寒冬]之下的事情。
他的胃口越来越差。
花滑社不常交流的伙伴都说他的形体过于纤细，腰肢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连宽大的校服都要掩不住他的消瘦。
这样的苦楚，让黑川苍介想到了当初夏油杰说‘只是苦夏’的那段时间。
那时发生了什么呢？
现在的黑川苍介已经没有询问的力气，活着就已经足够费力，他的精力已经所剩无几。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拥抱住对方，然后一切都会好的。
苦每天都在日益增长，心里的伤口不断叠次方，但只要有对方在就可以。
夏油杰这么想着。
黑川苍介也这么想着。
-
“杰，我去上学了，晚上见。”
黑川苍介逆光向夏油杰挥了挥手，穿上咒术高专//制服的夏油杰也笑着挥了挥手，两个人背道而驰。
倏忽，黑川苍介回头冲着夏油杰的方向喊了一声：“对了，任务要小心啊，我可不想到时候去医院给你庆生。”
“知道了——”
此刻，阳光正好，还未破碎的宝石里流沙闪耀。
可惜，这短暂的幸福流于表面，如水中倒影一碰即碎，但两人此刻都浑然不觉，还任由自己沉溺在镜花水月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